林南正自心中疑惑,就听祖母赵氏说道:“他这是干什么!自己身子骨不太好,就安安心心地在房里躺着,急急地过来,若是见了风可怎么得了?”
“老太太说得是,启哥儿也真是的,什么事儿不能打个丫头来说,这兴师动众的……”夏姨娘还待继续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忽地瞥见周氏在看她,立刻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周氏面上淡淡地一笑,说道:“想是启儿知道南儿来了,见兄弟的心切,所以才等不得了。婆婆也别着急,这会儿天气也未见凉,平时身边侍候的丫头也都警醒着呢,该做的肯定都落不下。”周氏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夏氏一眼,说道:“再说,启儿虽然身子骨不好,但也不是一点儿见不得光的。”
周氏虽然平日里不哼不哈,看起来像个面人儿似的,可若真是惹急了,说起话来也丁是丁卯是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此刻夏氏顺着老太太话音想说她自己的儿子,周氏哪能不护住了?夏氏听了周氏这不着痕迹的话音儿,面色忽地一紧,便打个哈哈遮掩过去了。
此时连个丫鬟和一个小厮已经搀扶着一个人来到了正厅门口,厅里的几个下人连忙上前帮忙,总算把这位启哥儿给弄到屋子里来。跟随他来的小丫头搬了张椅子过来,将椅面上掸了掸,随后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接过一个厚实的石青缎锦垫,放在椅面上;接着又拿过一个石青缎的靠垫,扯着靠垫两边的带角绑在了椅背上。一切忙活完了,这才扶着这位大少爷小心地坐了下来。
林南看着众人忙前忙后,一时间有些纳闷,这位启哥儿到底生了什么病?居然这么小心。直到下人们散了,他才算有机会打量起自己这位堂兄来。林启乃是靖北伯林文的正室周氏所生,但生下来不久便身染怪病,本来身子骨还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变得越来越差。眼下虽然身高四尺有余,却是瘦得有些禁不起风的模样,长期在屋子里躺着,见不得阳光,脸色也是一片苍白。唯一可以夸几句的便是浑身上下充满了书卷气。
周氏此刻站在儿子身边,见他安顿完了,没等老太太说话,周氏便先训斥道:“你这孩子,这个当口过来凑什么热闹,还得让大家伙儿跟着你忙活!万一见了风,岂不是又让老太太惦记!”
“嗯……”果然,周氏这么一说,老太太倒有些不高兴了,轻咳了一声说道:“算啦,既然来了就坐着吧,咱们林家也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启儿向来是不愿意给我这个祖母添麻烦的,既然这么着急过来,想必是心切见自己的小兄弟吧。”说着,看了看林启,目光很是慈和。
林启挣扎着想从椅子上起来执礼,却被老太太制止了。林启的目光在厅里扫视了一圈,最终终于落在林南身上,上下打量了林南几眼,面上显出笑容来,对赵氏说道:“祖母说的是,孙儿听下人们说,二叔家的南弟找回来了,心中着实欢喜,所以……所以一时心急,便想过来见见。”
“嗯……”老太太点了点头,似乎喃喃自语:“既是想见兄弟,那也算不得是凑热闹。回想起来,你们这兄弟俩好像今回也是第一次见,南儿,快过来,见过你大堂兄!”
“是。”林南闻言连忙快步上前,执兄弟之礼见了。
林启此时已过成童之年,头上黑早散了角子,束未冠,若不是面色苍白,身体羸弱,看上去倒颇为儒雅。此时林启看看林南头上的束,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怎么,南弟还未到成童之年,便想着要束了?”
成童之年,指的的是男子十五岁,在十五岁之前,男子髻为在脑后左右各梳一个角子,称为总角。“总角之交”,便是老百姓俗称的光腚女圭女圭,小儿。待到十五岁时,男子便可散了总角,改为束,但此时不可加冠,待到二十岁的时候,行了加冠之礼,在那之后便可以戴帽子了,表示已经成人了。
此刻林启见林南没有梳着角子,因而有意逗他。林南见这位堂兄似乎人很和善,便开口答道:“角子不好看,我觉得这样更显气派。”
“呵!”一句话把老太太赵氏也逗乐了。“你才多点儿大的女圭女圭,就忙着显气派了,呵呵!哎哟,我想起来了。”老太太指了指旁边坐着的林文:“你倒是随了你大伯,他小的时候就私下散了角子,逼着丫鬟给他束来着!”
老太太这一揭林文老底,把厅里众人都逗笑了。林文老脸一红,瞄了二弟林武一眼,嘿嘿笑着说道:“母亲还不知道吧?其实二弟小时候也私下散过角子,我还是和他学的呢,只是我束是为了让人看的,二弟却总是偷偷一个人在屋里看。”
“说自己就说自己,你扯上我干什么!”林武也闹了个大红脸,坐在那浑身有些不自在。倒是陈氏似乎从不知道自己丈夫有过这样的事情,偷偷瞄了丈夫两眼,低着头抿着嘴笑。
二人这一番话,让众人笑得更是厉害,赵氏显得很是开心,看着林南道:“如此说来,南儿这孩子倒是不知究竟是随了爹爹还是随了伯父了,不过随了谁都无妨,日后若是知道上进,便不做个将军,也做个堂官去!”老太太虽是开玩笑,但其中也有教诲的成分,是以林南听了,便乖觉地跪下谢祖母教导。
只听林启继续说道:“祖母不知,此番听到南弟回来,孙儿心中从未向今日这般高兴。回想起当年,祖母还在昌宁府二叔家中小住,若不是孙儿又犯了病症,也不会惹得祖母急急回返。”林启说着,脸上已满是歉疚之色。“若祖母没有回来,想必南弟也会照看得周全,便也不会被那畜生得了空子,抱走了南弟,让他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
“哎哟,好好的提这些干什么!”老太太也被林启的话勾起了往事,虽说林启说的不全是事实,但多多少少也有些关系。可老太太虽说心疼小孙子,但还是明事理的人,当下训斥道:“胡说什么!那畜生既有了那般心思,便是我在,也难保没有一时疏忽,又怎么能怪起你来?小小的年纪不好好养病,整日里胡思乱想什么!”
林南在一旁听了,心里对往事也有了个大概的眉目,见这位堂兄委实是愧疚得深,便上前出言安慰。此时林文林武,周氏陈氏也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下都是暗叹,倒是夏氏在旁边游目四顾,将众人神色都收在眼底,却只顾低着头,不敢胡乱说话。
眼看着天色将晚,赵氏便吩咐了丫头下去备饭,借着这个由头把刚才的不快抛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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