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和林跖应考之后便在靖北伯府中休息,几天之后,正场通过的榜单放了出来,没等林南二人出去看榜,早有下人们提前去瞧了,喜滋滋地飞奔回来报信儿。按说以林家现在的地位,区区一个院试正场的榜单哪里至于如此大阵仗,但林家向来以诗书传家,教导后辈都是脚踏实地、步步为营地为人处事,因此虽然这次是院试,但老太太也从不轻忽,府里上下人等自然也就眼睛盯得紧。
这样一来,林南和林跖的压力就有些大了。两人虽然经过了县试和府试,但那是在昌宁府的自家地面上,周围除了父母之外也没有旁人。如今到了靖北伯府上,虽说是祖籍故居,但毕竟是大伯的府邸,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看着呢,若是一个考不好,那丢的可不光是父母和自己的脸面,怕是大伯面子上也不好看,何况祖母了……
一连几天,林南和林跖都足不出户,在那默默地温书,杨宣也时常陪伴在侧。直到几天以后,府中看榜的下人飞奔回来,告诉老太太两位堂少爷均通过了正场的院试,林南和林跖这才把心稍稍放了下来,却仍旧不能安之若素,因为几天之后便是院试的复场了。若是第一次榜上无名也还罢了,若是正场是通过了,复场却被刷了下来,那不但有些冤枉,脸丢得也更大。
于是林南和林跖这几天更是奋,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也好,说临阵磨枪也罢,总之二人一连几天都在杨宣的教导下悉心温书。在正场之后的第二天,杨宣便和林南林跖分别谈了谈考试的情况。
对于林武的这两个儿子,杨宣所知甚详,别的富贵人家的孩子多半讨厌读书,林跖也是如此,但迫于林武的威严,还有哥哥林南在一旁带头,林跖也便不能两样。林南则不同,平日闲时反倒喜好读书,但他读书又和别个不同,不但涉猎有些广博,很多问题也有些不求甚解,一带而过。但对于一些史书类的东西,却往往追根究底,必要细细问个明白。正因为这样,所以林南对于经子集等固化的东西背诵得并不多,只记得些名言警句,倒是对史类的故事性文章读得甚多。这样一来,明经这一项,是必然要丢些筹码的。
杨宣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平日根据林南的性子,侧重教他一些策论的东西,**、佐证、引申、延展……林南因为经历与别人不同,又读了许多史书,所以策论做得好也属正常。
正场是如此,但复场若还是这样,怕就有些难了。这一点杨宣知道,林南也心知肚明,因此杨宣这些天并没有教授他们新的东西,两人憋在屋子里好些天,单单就是在狂背经籍……
这些天里,两位堂少爷温书准备复场,两位府中的少爷林福和林寿也在温书,因为院试过后没几天的时间,便是秋闱了,林福和林寿此时已经有了秀才的身份,这次秋闱是必然要参加的。合共四位少爷都在温书,府内上下人等说话做事都分外地小心,变得轻手轻脚的,唯恐一个差错,耽误了少爷们的前程。
日月如梭,转眼便到了院试复场的日子,林南和林跖照例早早吃罢了饭,带着应用的家伙乘着马车赶奔考场去了,杨宣看着两位公子远去的背影,踌躇良久,若有所思。杨宣不是拘泥的人,虽说这次是替代静安斋主沈修来的,又有林武的交代,但他也只能因材施教,成与不成,还是修行在个人的事儿。杨宣倒不是为了两人是不是能考中秀才犯寻思,让杨宣有些担忧而同时又有些期待的,是前几日林南作的那诗。
“风起白云飞,叶落雁南归,道是回故里,却似新人回。”
杨宣反复低声吟咏着这诗,半晌含笑摇了摇头。和主管施迁和彦卿不同,杨宣是知道林南经历的人,所以读了这诗之后,立时明白了林南的感触。林南襁褓之时离家,待到明白事理之后才认祖归宗回到林家,但那时的林南虽有父母亲族,却一个个都和陌生人一样,到了新地方,自己反倒像外人一般。事情虽过去了,但在林南心中却烙下了印记,因此在考场中一提秋天,林南便自然而然地有所感触。只是年纪尚小便学会了伤春悲秋,不是为赋新辞强说愁,却比强说愁更让人忧……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杨宣说不清楚,但直觉上却仍旧感觉得到,林武的这个大儿子已经渐渐显现得与众不同了。
复场一文一诗,文是考经义,不但考对经、典的记忆,还考校对经义的理解,阐述。诗赋则仍旧与前次相同,只是题目换了,不再是秋时为题,而改成了菊花为题。
林南一看题目,心下便松了一口气,这些天的背诵没有白费,虽然工夫仍嫌不够,但运气倒是够了,这篇经义正恰恰是自己背过的……于是林南稍微在胸中勾勒了一下,便挥笔开始写了起来。另一边,林跖慢了一刻,也开始动笔了。
复场的题目少一些,时间自然就短一些,日将午时,复场结束,诸多考生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林南和林跖上了马车,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就此回府。
这一次回府之后,照例要在正厅见老太太,只是这次祖母赵氏一个字都没有问,只看了看两人面色,便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岔了开去。林南二人略感到奇怪,路上准备了好一会儿对答,现下居然没派上用场。岂料老太太赵氏是因为上一次问了,却得了两个“凑合”,心下生气,这次生怕再问出两个“凑合”来,因此强压下心中的疑问,只等学政署榜了……
这一日,众人正在厅中叙话,忽地外面跑进来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人未到声音已经先到了:“恭喜老太太!恭喜老爷太太,恭喜堂少爷!两位堂少爷……都……都中了秀才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