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路颜尧就想,如果当时阿朱不死在乔峰手上,那么她也必定会在其他人手里当炮灰。在此,金庸老先生大抵还是有些少女情怀的,让阿朱死在最爱的人的怀里,而且还说出了那个时代很难以开口的一段情话。所以她倒是不枉此生,可大抵折煞了乔峰,一生未娶,到死时还对她念念不忘。
又有了一种落泪的冲动。因为路颜尧猜测,孟浩谦是不是也一样,身不由己,为了家族事业,只能失去自己的爱情?如果不是,他又怎么会以婚姻为赌注,去娶一个合适的女人爱而不是一个爱的女人?而那个有幸成为他的阿朱的女子,她又在哪里?
她无法再想下去。
因为孟浩谦是罂粟,一旦染指,就无法自拔。所以她想要逃走了。不想再面对这样无法不由自主的时刻。
于是,路颜尧凄惶地看着他背影,咧咧嘴角,艰难地开口,“你说的没错,我不爱你。”
良久,她听见他的声音,竟然有些自嘲的有些幽怨甚至还有一些悲凉,“也好,那么你走吧。希望我们好聚好散,希望我们此生不见。”
这句话太琼瑶阿姨了,以至于孟浩谦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可是那个片刻,他的心里绕过万千滋味,仿佛唯有这句话,来表达他的心境才是最贴切不过。
既然注定成空,注定爱不了,也无力去恨,那么遗忘又何妨?
任凭路颜尧多么故作潇洒,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她猛地站起来,就要激动地冲到他的身后,紧紧地拥住他。可是身后的门却“哗啦”一下被推开,女子的声音格外柔弱娇媚,“这房子好大好漂亮,不过,浩谦,你确定我以后就能住在这里?”
时光忽然沉寂下来,一束橙黄的光影从他头顶滑落。许久,许久,路颜尧听见他遥远到像是来自天际外的声音,带着毫无遮掩的宠溺,清脆而温和,“当然。”
于是,他回首,而她低头,同时两行泪坠入地毯里,不过是一刹那,就已消失不见。
路颜尧闭上眼睛,长长地吸口气,让空虚的肺盈满空气。之后迈开步子,一秒也不迟疑地离开卧室。没想到,今日此时,是她第一次踏入这个卧室,孟浩谦的卧室,然而却是永诀。
她甚至还来不及观察这里的一景一物……
“颜尧。”孟浩谦在她身后叫住她,而她没有停下步子,只听他沉寂如午夜大提琴般的嗓音说:“我已经给你母亲所在的疗养院打了招呼,你若是想去探望她,随时都可以。”
母亲?母亲!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这个词汇,路颜尧日渐陌生,甚至糜烂平庸的生活逐渐消磨她的意志,让她一点点忘记了,在这世上,她还有一个血脉相惜的亲人的存在。
“谢谢。”
绝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分手,她竟然是如此地对他心生感激。
是啊,她有什么不好感激他的呢?
就算她已经是下堂之情妇,他对她还是仁义备至,出大笔的钱让她母亲国内首屈一指由孟家人创办的私人疗养院。且丝毫没有因为她他的劳燕双飞,而有赶出路母的意思。
这样的男人,放在庙宇里,只怕是要给世人当做佛像仙人供着。
“颜尧,这些东西……”在路颜尧拉开门,抬脚离开的一瞬,李妈急急地叫住她。
她回眸一笑,掩饰住苦情,一脸风轻云淡,“孟先生打入我账号里的钱,已经足够我一辈子丰衣足食。这些华服,是给金丝鸟穿的,我一个普通的学生还真没有这种场合。好多衣服都还没拆封,您拿去卖了吧,钱就捐给福利院。至于那些珠宝,麻烦您还还给孟先生,也许他的下一任女友用得着……哦对,他一定不需要。要不,您找人拍卖掉,把钱也捐给那些用得着的人。”
“颜尧……”妇人走上前来,抓住她的手。
路颜尧看她眼中有泪,甚是不舍。心里不由有几分歉疚,觉得和她的缘分真是短浅,她拿她当女儿疼了两年,倒头来,她什么都不能留给她。当然除了钱。可是,她为孟家鞠躬尽瘁三十年,孟家人待她一定不薄,这点身外之物,她又岂能稀罕?
“李妈,你有空可以来学校看我。或者,等我放假了去你家看你。”
“对不起。”妇人模模她的脸。
“您说得是哪里话?”路颜尧鼻子一酸,声音沙哑,“李妈,孟先生让我走,您无法阻止,这根本不是的您的错。当然也不是他的错,因为本来他就有权开始,他也有权结束,要说错,也在我,是我不懂得取悦讨好,不懂得投其所好。”
李妈张了张嘴,终于没再说一句。
从绿苑云居往出来走时,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明明是下午的四五点的光景,乍一看,却觉得已近傍晚。漫长到无止境的林荫道上种着大片大片名贵的欧洲灌木,尽管已是寒冬,叶子凋零得依然很少,显露出独特的碧绿或者暗绿的光泽。然而这片盎然的绿意,在路颜尧眼里却有些突兀。像是刻意营造出来的某种气氛,就如反季节水果一样,样子鲜艳可人,口感并不讨喜。
也许,她就是这样一个按部就班的人吧。所谓与众不同在她眼里只是另类。
路颜尧真的太累,她只想要平平淡淡地走下去,就算会情不自禁,就算会恍恍惚惚,可她还是没有勇气。她太畏首畏尾。所以才会这样,在孟浩谦一脚踹开她时,不哭不闹,安之若素。
她总是习惯于接受。
爱或者不爱,在她心底还不都是一个样?她有什么力气去守候去追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