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谦实在有这种本事,别人已经被他气得五脏六腑都快炸掉,他还一副云淡风轻家事良好的样子。
路颜尧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吃!”
“咔嚓”孟浩谦对着苹果就是一口,咬得清脆无比。那声音听在路颜尧耳朵里分明就是——“你吃就吃,不吃拉倒!”
明显不对卯的气氛有了片刻的冷滞。路颜尧索性打开电视机,乱翻着频道,偏偏现在又是新闻联播时间,好不容易翻到一个电视剧,又鸡肋得可以。
一脸狼狈的女主紧紧拽住男主的胳臂,“你不要走!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你这个混蛋!”男主的表情在一瞬的不忍后变得坚决无比,于此同时,女主含泪望向他用几乎乞求的声音说:“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如果你走了,我们就……”可还没等女主想好后续的狠话,男主已经猛拉开车门,绝尘而去。
最近的偶像剧剧情都是乏善可陈,女主像是取经的和尚,受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爱,路颜尧未免形影自怜,想到自己,只是她模不到孟浩谦的底细,她不清楚这一次他所谓的爱后面隐藏着何种真相。之后,她的兴致变淡,连这弃之有肉的鸡肋也懒得再啃,随即把那遥控器一扔,就起了身。
“蛋糕呢?”当路颜尧第二次看向保鲜柜时,她才肯定了范锡送得慕斯不翼而飞的事实。
孟浩谦已经啃完一个苹果,着手再削第二个,至于他为什么在削第二个苹果,路颜尧只有一种解释,在她面前他已闲得发慌,所以他不惜运动指头来自娱自乐。
“被我扔了。”孟浩谦就着手指把苹果削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盘子里,“那中东西又腻又甜的,而且又是晚上,吃多无益,还伤脾脏。我记得早先你不是有做过例行体检么?上面有写你脾脏轻微肿大的。”
她刚去W大研究院那会儿是做过例行检查,被查出轻微脾肿大,当时也就随口跟李妈提了一句,结果李妈给她炖各种驱寒养脾的汤炖了三个月,而且还私底下给她请了个按摩的师傅,给她敲敲胆经,疏通血脉。
路颜尧原以为孟浩谦不知道此事,没想到,隔了十万八千年后他又提出来,还说得那么有板有眼,可她现在只觉得他做作,以前他可还不是照样看着她吃甜,吃辣。
又加上一个想恨都恨不起来的李妈,路颜尧更是打心眼里的排斥,直截了当地不悦,“我就是想吃那蛋糕!你凭什么给我扔掉!?我不管你去把它给我找回来!”
孟浩谦已经把那些苹果摆出一个心形,深深地看路颜尧一眼才说:“怎么办,我已经把它丢进楼下的垃圾箱了,你确定你要让我把它给你找回来?”
“孟浩谦你……!”路颜尧简直想要跳脚。
孟浩谦微微一笑,把盘子递给她,“不如吃点苹果?”
路颜尧瞥了一眼那个刺人的心形,咬了许久的唇才忍下了摔盘子的冲动,只是后退一步,抱胸冷眼看着他,“孟浩谦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孟浩谦把那个图案用手指搅乱,淡淡说:“我只是想跟你复合而已。”
“哈哈哈……”路颜尧恐怕自己现在笑得有些像周星驰,可她也懒得遮掩自己的丑陋姿态,十足的戏谑口吻,“你知道放羊的孩子为什么没人信?”
因为她站着,而他坐着,所以他抬头迎着她的目光,声音微微寂寥,但也低沉悦耳,“颜尧,你确定你明天要去范氏去上班?”
“没想到有一天你孟浩谦也会用这么拙劣的方式岔开话题。”
孟浩谦看她良久,到最终看到路颜尧不得不敬佩他的耐力,竟然可以一直保持一个仰头的姿势那么久而不觉着累,连她静静地站着都觉着腰疼了,在她终于败下阵仗想要提前进入卧室休息以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冷战时,他才垂下脸,瞟着玻璃桌上的一份报纸,“如果你不想进商荣,又何必投简历来?”
路颜尧如同听到天大的笑话,思维还未运动,直觉已经开始反驳,“你搞笑吧你,我什么时候向商荣投简历了!?”
孟浩谦的眉心皱了皱,若有所思地呆了一两秒,随后便是一抹淡笑,“即然如此,你就来商荣吧,面试笔试都可取消。任职时间由你定!不过最好不要超过这个月月末!否则……”
“你简直莫名其妙!”
等路颜尧不由分说甩出这句话时,孟浩谦也只是歪着头笑了一下,指间随意地在玻璃桌上敲打,发出有节奏的马蹄声。既然有人那么想要把路颜尧安排在他身侧,那么他何不将计就计,静待其变?
脑海里有太多模棱两可的疑惑,路颜尧晚上睡得并不好,一直反反复复地做梦,可是梦境又非常模糊,有的还是梦中梦,迷迷糊糊中已到半夜,她醒过来,只觉一身是汗。
瞅了瞅床头上的闹钟,路颜尧叹口气,调低了空调的温度,翻过身,再次睡去。她又一次做梦,梦里她回到小时候,她扎两个马尾,穿着带碎花的月牙白裙子跟路女士去晓君山的山脚野炊。
梦境非常得清晰,路颜尧甚至能感觉到路女士牵着她手时那种隐隐的温度,很清凉,又很细腻的手,带着雌性动物最初的母爱成分,温暖又贴切,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路女士在碧绿色的草地上铺一张桌布,上面摆满点心、水果、牛女乃还有几样可外带的速食,三米开外的地方则是一个盛满水的锅子,锅子下面是一堆柴火,而锅子里面则煮着新鲜的蘑菇和鱼。
梦境太真实了,就像是对某段过去的重现,路颜尧张大眼睛望着天空,手里捏着一堆自己摘的野花。
“尧尧,看过来!”
一个年轻又悦然的男人声线传入她耳际,然后她回眸,冲着那男人笑,“爸爸!”
之后便是“咔嚓”一声,所有的记忆都定格在一张色彩斑斓的照片里,画面里的女孩,天真烂漫,嘴角咧开的大笑像是能让人忘记所有尘世哀伤。
接着,镜头一转,她所有的目光又凝聚到那个星目剑眉一身凌然的高大男人身上,他挂着相机缓缓地朝她走来,等他真正走近她,蹲下来鼻尖对准她的鼻尖说:“来,给爸爸抱抱!”时,他的脸忽然一换,竟然变成另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孔。
路颜尧在梦里竟然兀自挣扎,翻来覆去地冥想,恍惚中记得,这张脸的主人竟然是多月前在医院里见过的老太。
这时,已经用勺子在搅汤的路芯嬨,抬头一笑,冲着他们招手,然后嘴角一动,唤出那男人的名字。路颜尧在模糊中听不真切,即刻回头看向路芯嬨,那一幕的场景果然停滞下来,她清清楚楚看见母亲的口型,似乎默念了两个字。
至于是什么,还没等她完全弄明白,一只突如其来的白色巨型大狗赫然飞扑过来,咬住她的肩膀,她也不是十分痛,只是害怕,拼命地摇晃着肩膀,想要把它甩下来,惊慌之中不惜踢腿朝它踹去。
“啊!”她听见一身气恼的闷哼,确切地说是孟浩谦的闷哼声。
这让她大为惊异,一睁眼,便醒过来。
昏黄的壁灯下,孟浩谦扶着腰“咝咝”抽气,点点入目的精致五官因为痛楚而显得更加绷直和突兀,明暗交加的眼眸里倒依然是没什么感情,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在无声无息中散发出一种诱惑,让人心烦和心动。
路颜尧的视线从他睡衣敞开的领口一掠,已经望向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三更半夜你跑来我的床前干嘛?”
孟浩谦又吸一口气,“我听你一直在说梦话,还在床上左滚右翻醒不来,这才好意摇醒你。”
原来刚刚那只巨型狗竟然就是孟浩谦的胳臂,路颜尧翘起嘴角,“噢。”
“你要不要喝点水?”
暗喜之间,孟浩谦已经把一杯水端至她的唇边,原本就要就着他的手喝了,可在下一瞬路颜尧已经换了心思,伸手取过他手里的水杯,咽了两口,低头说:“谢谢。”
缓了几秒,她没听见他的动静,喝完一杯水,抬头才发现他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几丝微妙的情绪在作祟,路颜尧一抖,立刻把被子往身上一覆,抱着胸脑袋往后倒在抱枕上,声音异常警觉,“你要干什么?”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像是防贼一样放着我?”孟浩谦犹自觉得好气又好笑,转身就出了卧室。
路颜尧轻轻叹息,还未闭眼前,他再次走近她的身侧,手里已经多了条敷了热水的毛巾,看着她抵触的眼神,他只是无奈,语气却比柔和还柔和,“到底是做了什么梦,怎么出这么多汗?这房间里的温度你已经调到十六度,已经够低了。”
还未多话,他就揽了她起来,温热的毛巾拂过她的额头和脸颊,再接着是脖子胳膊和手心手背,这期间,路颜尧心里有一股热热的东西慢慢向上浮,向上浮,到最后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托起来。
不知怎的,她突然地很心酸,心酸到想要落眼泪。
可孟浩谦丝毫未察觉,他温厚的手掌扶着她的背,一手又缓缓给她擦拭,他眼里似娇宠,似怜爱,又似一种无可比拟的深情。
孟浩谦嗅着路颜尧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精神已慢慢沉醉,手指猝不及防地差点滑向别处,可到底还是理智主导了思维,不过是一分钟,他像是走过一段艰难的历程,等把她的头缓缓置于枕头上,再掖好被子,他的身心俱疲,连呼吸都已失调。
路颜尧在他转身离开的一瞬,心拔然地一凉,微抬的手不经意地就触到孟浩谦的衣角,他似有所悟,可只是回身看向她,笑容似谦谦君子,“乖,好好睡。”
如此值得记忆的画面,路颜尧此生还是见到头一遭,可待她第二日醒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客房,以及折叠得如同昨日一样的被单,她站在原地,觉得昨晚的事情简直发生得极华丽又诡异,现实和梦境一同模糊不清,她根本分不清哪一段是真哪一段是假。
在中环的露天广场碰见某女决计不是路颜尧的预期,可最近上帝实在对她眷顾得很,三天两头让她遇见故人,先是范锡后是苏青芷,也许上帝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对她蓄意刁难,只是想要让她跟他们叙叙旧情,可眼下,路颜尧还是头晕脑胀,四肢无力得很。
“颜尧,这边太晒,人又嘈杂,要不我们去上岛的雅座去坐坐?”
路颜尧想她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她刚刚在街边闲晃了一早晨,小腿酸的厉害,去附近的餐厅坐坐也实在有益无害,而且现在的苏青芷,几个月不见,清瘦许多,虽然略施薄粉,脸色依然苍白得厉害,看起来绝对是一杀伤力系数极低的病美人,林黛玉类型。尤其是那下巴,竟然看起来比自己得还细尖,路颜尧竟有几分不忍,便点头答应说:“好。”
“颜尧,我听说你和又浩谦在一起了。”
苏青芷若无其事搅动着一杯摩加佳巴。她的眸子垂下来,直直地盯着圆盘里放着的方糖和女乃球,路颜尧往嘴巴里塞蛋黄饼的手一滞,笑笑,矢口否认道:“从来都没有在一起的人,苏小姐你怎么用一个又字?”
“浩谦他喜欢音乐,喜欢白色,喜欢小狗讨厌猫,弹得一手很好的钢琴,兴致来得时候也会拉一段小提琴。他有极强烈的洁癖,看不得别人不整洁,就算醉的很厉害也会在睡前梳洗干净,他不习惯跟别人睡在一起。还有,他很喜欢运动,最爱的就是射击和骑马,斯诺克也打得非常得帮,平常的球类运动也都是一流,他很小的时候就在撑杆跳和立定跳远上拿过冠军。他的珠算和书法都是全校第一,家里的各种奖杯可以办一个展览馆……”
“苏小姐!”路颜尧试图打断苏青芷的话。
可苏青芷本人完全无动于衷,继续说:“他注重保养,因而吃菜很清淡,不喜欢酸辣,也受不了甜腻;他看很多的书,出了金融商法,也读世界地理和名著;他对衣装有很苛刻的要求,只钟爱与两三个牌子的衬衫和西装,连睡衣都十分讲究;他喜欢喝酒,但不喜欢太烈,像是琴酒龙舌兰伏特加和威士忌,他一向避而远之;他最爱的红酒,不是法国的沙都拉菲,而是意大利的驰安稠;他的酒品非常好,很难喝到吐,就算吐也会自己整理好一切,然后乖乖睡觉……”
路颜尧知道自己有些沉不住气,可是面对一个一直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重复前未婚夫种种的女人,她实在是束手无措,于是,她有些毛躁了,“啪啪啪”轻拍了三下桌面,迅速说:“苏小姐若是要跟我说这些东西,那么我就先走一步,恕不奉陪了。”
苏青芷这才沉默下来,入目的眸光涌动着浅浅的水波,有一种迷蒙之态,在路颜尧起身的刹那,她已经准确无误抓住她的腕,声音似一弯如水之月,轻盈间带着些许惆怅,“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就算我想,但现在我和浩谦也早解除婚约,我不是没脸没皮,还不至于不分立场不分黑白地与你针锋相对。”
路颜尧又静坐下来,可脸上的笑还是少得可怜。
不知怎的她就是无法喜欢上这位苏小姐,说起来,苏青芷也并非不可爱,并非不大气,并非没有大家小姐的风雅,可路颜尧偏偏对她心生反感。这一点想必和刘熙哲与顾冬晨对苏青芷的偏袒有关,但若实质牵连起来又算无关。
同是一类人,有些人,便是一见释怀,欢欣不已的,诸如宋佳楠,诸如楚静怡。路颜尧想了想,索性喝了一大口原味的曼特宁,浓烈的苦味让她的意识稍稍明晰,于是用稍稍缓和的语气问:“苏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