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夏捷妹,我真的是搞不明白:现如今,社会上的人们为什么会这样看待我们残疾人?
难道身体因为有病而落下了残疾,就是我们的过错吗?似乎身体有残疾,就成了我低人一等的标志,就成了我不可饶恕的过错,我因此成了不齿于正常人的狗屎堆!
走在人前人后,只要看一看有些人看我们的眼神,你就可以知道,这些人对我们充满了鄙夷、蔑视、讥讽和冷漠!
和这些人说话,你得战战兢兢,时刻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因为他们会突然出言不逊,甚至恶语伤人!
在这些人的潜意识里,似乎永远没有尊重残疾人的这种意念。他们见了被他们看不起的残疾人,张口闭口,就是残废,聋子、哑巴、瘸子、聋子、憨子、傻子等等,直言不讳,从来不知委婉、忌讳,从来不在乎在场其他听众的感受,更不在乎听众会对他们的素质怎么看!
在他们看来,残疾人生来就是被他们取笑、逗乐的,生来就是被他们鄙夷、讥讽、蔑视的,他们将自己的快乐完全建立在残疾人的痛苦之上。说轻了,这些人没素质,没教养;说重了,这些人简直就没有人性,猪狗不如!
每当在公开场合遭受到别人的白眼或是讥笑之时,我都会独自一人快速的找个角落躲起来,痛痛快快的哭个够;或是一任痛苦的泪水肆意的、无声的流淌过我的脸庞。
有那么几次,我甚至想到了轻生,想到了自杀:既然这个社会容不下我们,既然世人都不拿我们当人看,那么我们就只能用自杀这种方式自绝于人世!
可每当这时,只要一想起生我养我的父母,一想起自己尚未实现的人生理想,一想起未来充满憧憬的人生之路,我就很快打消了这种念头,将这些烦心事迅速抛到脑后,专心致志去从事自己的工作,并且在心里暗暗发誓:
等着瞧吧,我一定要做出些成绩给你们看看,干出点名堂给你们瞧瞧!我要用铁的事实让你们这些人知道:残疾人除了身体上的某些缺陷之外,在其他方面,一点也不比你们正常人差,甚至在某些方面会比你们做的更好!
你们正常人能够做到的,我们残疾人通过努力,也一定能够做到,甚至会超过你们,比你们做得更优秀!你们有什么资格取笑我们?看不起我们?
一想起父母,一想起他们为哺育、培养我们长大成人而付出的种种艰辛,我们就更没有理由不好好活着,去报答他们的不离不弃,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在他们眼里,从来就没有残疾人这个概念!我们和家里的其他孩子们一样,被他们宠着,爱着,关心着,帮助着,照顾着。对待我们,他们只能更用心,更在意,更体贴入微,而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厌恶和反感!
这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父爱和母爱!这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父亲和母亲!
爹妈们为了尽快完成在他们看来是做父母的必须为儿女完成的任务,一天三逼,三天九逼,为的是能够尽快为自己的儿子找到一个对象,成立一个家庭,好了却他们的一桩心愿,完成他们的一桩使命,放下他们思想上的一个沉重的包袱!
为此,常常是一天三逼,三天九逼,真叫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想死不忍,想活不成!
今年暑假,他们又再次托人在峡里乡北沟村为我找了一个对象,并且对我声称:“这一次,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非这样给我们定下不可!”
这个姑娘长得怎么样,身体方面有没有什么缺陷,人我没见,自然不得而知。他们也不和我说长得咋样,身体有什么毛病没有。只是说居家过日子,做饭洗衣服干家务等等,不耽误事。
根据以往多次的经验,我料定,这一位,还是属于“咱看不上人家”的那一类!父母被我刁难得没有办法,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我也被父母逼得走投无路,因此,也给父母来了个下马威,威胁他们说:
“今后谁给我提亲,敢再给我说身体有残疾的姑娘,我就死给他看!”一赌气,和他们老人家恶吵了一场,恶闹了一通,索性住到学校里来了!
夏捷妹妹,我是属羊的,1967年3月生人,今年周岁二十二。照理,你我属于师生关系,而这种关系谈恋爱的,都比较敏感,——因此说来,我不该给你写此信,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使你的那颗本来属于青春少女的平静如处子的心,从此再也不能平静下来,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呢?
但正如上文所说,如果我不采取非常措施,迅速出击,抢在父母的前面,找到我真正倾心相爱的人,那么一旦让他们先得逞了,也就意味着,我这个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我必须抢在父母之前下手,并且能够如愿以偿,那么父母就不会再抓住我不放。
正因如此,在我进入沙窝中学之后,我就在工作之余,拼命物色自己中意的姑娘。就这样,也就是在这时候,你走进了我的视野,走进了我的生活,同时也走进了我的心灵!
我不知道你对我这个人会怎么看,但从你平常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中,我至少可以看出,并且断定:虽然说不上你有多么喜欢我,但我至少肯定:你是不会厌恶我
的。
本打算等你明年夏天毕业后,我再找你认认真真、细细致致谈谈,谁知节外生枝——父母逼得我无可奈何,致使我现在的处境如此难堪。
没有办法,我只好不揣冒昧,仓促下笔,提前给你写下了这封属于你我之间绝对私密的长信,将我心中关于你的秘密,还有我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一一抖落在你的面前!
下笔之前,我已经左思右想,前思后想,考虑再三!
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是否真的有意于我?就是有意,是否会在年龄这个问题上打住车?
我不知道你到底属什么,哪年生人,但我猜想,我家小妹余文玲属牛,今年17岁,你们既为同班同学、同窗好友、同龄人,那么今年你总该也有十七岁了吧?
两情相悦,异-性相爱,要的是感情,图的是幸福。若以年龄为重要因素来考虑爱情、婚姻和家庭问题的话,是没有多大意思的!
更何况,在现实生活中,夫妻双方年龄大三五岁者,也为数不少,比比皆是;就更别说那些伟人名家、明星大腕了!
著名戏曲演员马兰,将她与著名作家余秋雨的婚姻形容为“红木家俱,越老越有价。”这说明,夫妻双方,只要两个人之间心灵相通,思想同步,就能成为一对和和美美的好夫妻!
孙中山与宋庆龄这对志同道合的伴侣,是在患难中生长出来的爱情,他们的年龄竟相差27岁!但他们的情深谊笃,令人感动!
许广平是鲁迅先生在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任教时的进步学生。在与许广平结识、相爱之前,44岁的鲁迅一直过着一种苦行僧似的禁欲生活,打算陪着朱安这个“母亲送给他的礼物”“做一世牺牲”。是许广平女士对她的老师的敬仰、理解乃至热爱,彻彻底底打开了他封冻已久的心田。
从1925年3月11日他们开始通信算起,是许广平以自己的勇敢和坚定很快打消了鲁迅先生的种种顾忌。1927年10月,鲁迅先生与许广平女士在上海正式开始同居生活,在旧式婚姻的囚室里自我禁闭20年之后,鲁迅先生终于逃了出来。
香港著名武侠小说家金庸先生,在人生最失意的时候,遇到了后来成为他夫人的林乐怡女士。你知道吗,夏捷妹,金庸先生竟然整整大了林乐怡女士27岁!婚后,无论是在开会、讲学,还是在其他重要的社交场合,金庸都要偕夫人林乐怡一同前往。不论他们走到哪里,乐怡的秀丽娴雅都很受人瞩目。
虽然年龄差距过于悬殊的夫妻,在兴趣爱好、生活方式、阅历资历等各方面,可能都存在着较大的差距。可事实上,幸福的婚姻是不以年龄为准绳的。
再者,即便你愿意,你爸妈的意见又该如何呢?这一点,夏捷妹,我真希望你能自己做主!
最后就是你是否也会嫌弃我的身体有这点儿毛病?关于这一点,我们整天生活在一起,不用多说,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判断的!假如你有意,那么我将不惜一切代价,托人去做你爹妈的工作,让他们乖乖的,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拱手相让给我这个苦行僧!
夏捷,现在已是夜阑人静的子夜时分了,想必无忧无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你,也该早就进入甜美的梦乡了吧,可我还在灯下写着关于你的文字。
疲劳乏困之极,我无论如何要搁笔了。在结束写给你的这封长信之前,不管你看后想法如何,为了保证你我今后的学习和工作不受这一因素的干扰,我想你应该注意以下几点——
此信的内容你知我知,对外人保密,若认为无用,可以烧掉;
有意更好,无意也没什么关系,千万不要生气,仍然保持我们以前那种团结、和睦、融洽、平等的师生关系;
你若有意,可找个适当的机会和我说明;
前边说过,此信是在我万不得已、被逼上梁山的情况下写给你的,你如果不愿意,也不应该有什么思想包袱,我们的师生关系本身就是平等的,作为你的老师,我不会因为你的绝情而存报复之心,请相信你的老师的正直的人格!
我真心爱你,如今给你写这封长信,只不过是在向你表明我的心迹而已。在爱情婚姻这个问题上,我的心早已麻木了,写信给你,我不过是在绝望之时心有不甘,想在心的沙漠上寻找到新的绿洲,寻找新的生机而已。
请你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一旦偌大的世界最终一旦不容我存身,那我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消失于这个世界。因此,你也用不着为我感到为难和勉强!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啊!
就这样吧,夏捷妹,请你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一九八八年十一月五日夜
抄后附录:
呜呼!苍天无眼,既生我残疾之躯,何赋予我健全之脑?使我活在人间,犹入炼狱!苦煞我也!芸芸众生,孰知我滴血之心!
马年立春后第一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