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善闻听“力士”二字,立即知道此人是全真教的道士。因为只有全真道士才会以法术调遣力士,护法除魔。
道教派系纷杂,宗门林立。但全真教却曾是道教第一大派。自从丘处机应诏前往西域,在大雪山谒见元太祖。元太祖对其礼遇有加,命其掌管道教,全真教开始在天下大建宫观,广招门徒,从而盛极一时。
元宪宗八年,元世祖至元十八年,僧道两派大辩论,结果全真教两次皆败。元世祖诏令,除《道德经》外,全部道经尽皆焚毁。全真教从此一蹶不振。
入明以来,朱元璋以及历代皇帝召见、任命的道教真人、各级道官全部出自正一派。皇家以张天师为正宗,很少召见、委任全真道士。全真掌教又不住在白云观主持政教,四方云游,使得全真教群龙无,逐渐分化成诸多小门派独自活动。
时下,道教虽盛,可全真教却更加衰落。其正宗分为邱处机的龙门派、刘处玄的随山派、潭处端的南无派、马钰的遇仙派、王处一的嵛山派、郝大通的华山派、孙不二的清静派,是为“七真派”。而其中除了龙门派还有些势力,其余六派早已退出修界。
唐善疑色看去,但见来人长得浓眉大眼,一缕黑须飘荡在胸,身后背着柄宝剑,手中还提着一只拂尘,大步走来。
“这位道长如何称呼?”唐善问。
浓眉大眼的道长站定在三丈外,拂尘一甩,单掌施礼,瓮声瓮气的道:“内丹东派,全真西星子。”
“内丹东派?”唐善皱着眉头想了想,“那不和张三丰创建的武当派一样,根本不在全真教嫡系正宗之内,只不过是旁支罢了!张三丰毕竟还是张天师的后裔,虽属全真旁支,但也算开山立派的道教正宗。你是哪门子出来的东东?”
西星子报上名号,却见唐善皱眉呆,不由动怒,喝道:“怎么,没听过本座的名号?”
“听说过,听说过!修炼内丹的,南宗宗主白玉蟾是你们的开山老祖宗!”唐善面带不屑,显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放肆!”西星子勃然大怒,“紫清先生的名号也是你可以直呼的?”
唐善大刺刺的道:“说一说有什么了不得?南宗五祖嘛,在武夷山得道,飞升上天了,受封为紫清真人!可那是人家白玉蟾,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把元始天尊抬出来,你就能遨游九天了?”
“牙尖嘴利,看本座怎么收拾你?”西星子甩动拂尘,背在身后的宝剑唰的离鞘而出,射向唐善。
唐善调遣黑龙,与之应对,道:“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也不说个明白?”
西星子的宝剑在空中闪出一道刺眼的白光,幻化成一条白龙,几个照面,就把唐善的黑龙压在了身下。
西星子挑起嘴角笑,道:“铁相神尼求助,本座身为同道,既然碰上,自然要诛除你这恶魔。”
“呸!”唐善唾了一口,一边向怀里的佛珠灌输真元,一边回道:“你知道我是你家哪代的祖宗?还碰上了,明明就是特意赶来追杀小爷的。”
西星子沉着脸道:“不错,本座今天就是专程为你而来,送你去转世投胎。”
唐善在佛珠内灌输真元,黑龙威能大增,反倒把西星子的白龙压在了身下。
西星子浓眉上挑,再甩拂尘,白龙再压黑龙。
如此一来,唐善灌输真元,黑龙便占上风。西星子甩动拂尘,白龙便占上风。两条巨龙在空中压来压去,倒也有趣。
两人斗得正起劲,路上行出一匹胭脂马,唐善看去,不由双眼直。
胭脂马便是赤兔,又名赤兔胭脂兽,长一丈、高八尺,浑身上下如同火炭一般赤红,没有半根杂毛,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
可令唐善双眼直的并不是胭脂马,而是马上的胭脂花——穆青青!
洁白柔软的羊绒披风,赤兔胭脂兽,仅是这两件东西,便将穆青青装扮成红霞之上,白云相拥的天界仙子。
穆青青当然也看到了唐善,顿时瞠圆杏目,寒下玉面,娇叱道:“唐善,你真的敢来送死?”
见到了“美的不得了”,即便让唐善立刻身异处,他也觉得此行不虚。心底的忐忑不安,诸多顾忌,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善咧着嘴笑了起来,对着西星子挑了挑下巴,傻笑着道:“牛鼻子老道?我老婆来了!”他被穆青青迷得神魂颠倒,哪里还顾得上黑龙。
西星子却趁机接连甩了两下拂尘,白龙势大,四爪抓住黑龙的四肢,有如流星一般冲下,轰声撞在雪地中。一时间积雪飞扬,沙石四射。山林间竟然被炸出了一个一丈多宽的深坑。
唐善根本无心理会黑龙的死活,露出色中恶鬼的本性,咧着嘴,带着傻笑,奔着穆青青颠颠儿跑去。
西星子冷哼一声,挥动拂尘,将他拦下。
唐善只顾着看向赶来的穆青青,哪有闲心理他,随口道:“诶?你这牛鼻子老道,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老婆来了。等等再打,先看看我老婆再说。”
西星子一辈子也没见过他这样的人,大战之中,为了所谓的老婆,竟然置自身凶险于不顾,还傻兮兮的宣布什么停战。此刻,黑龙已在强大的冲击下变成了黑烟,白龙威能正盛。西星子当然不肯罢手,冷笑一声,盯向唐善的身后。
就在唐善身后,白龙腾空扑来,两爪在地,两爪前抓,张开大嘴,猝然惊现。
“啊……”穆青青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出口。她根本不是为唐善担心,只是白龙的突然出现令她一惊,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唐善却不这样想,他当然要认为青儿是在为他担心,更认为西星子的白龙吓到了他的老婆。
西星子的脸上已经有了笑容,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唐善就会在白龙的尖牙利爪下变成一堆碎肉。
可就是因为穆青青的一声惊叫,唐善的身上霎时炸出一团烟气,回手砸下大枪。啪的一声,扑在唐善身后的白龙被丈八长枪拍得形神扭曲,四分五裂。又听噼里啪啦一阵轻响,西星子的宝剑碎裂成七八断,坠落在地。
这回该西星子傻眼了,有如泥塑,呆在原地。
唐善脚下根本没停,回手砸了一枪,绕过西星子,嬉皮笑脸的跑到了穆青青的马前。
穆青青侧转头,看向一旁,道:“原来你先行了一步,赶在了我前面!”
“没有,我昨天才动身。”唐善在她面前根本说不出假话。
穆青青七日前就已上路,骑得又是日行千里的赤兔胭脂兽,按理说早应该抵达蜀中家内。可唐善刚刚赶出两千里,却在路上碰到了她。这说明她一直在拖延时间,根本不急于赶路。
很显然,她在等唐善。
等唐善的目的更明显,让那些闻风而动的修士杀掉他。
“如果不是为了等你,我已经到家了!”穆青青像是羞于启齿,虽然声音冰冷,可却面红耳赤,显然是按照铁相神尼的吩咐,才会有这番说词。
她的样子像是一朵娇羞的牡丹花,看得唐善心颤。可她的话却令唐善心凉。因为唐善知道,她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二人心知肚明,天下的修士也已经尽人皆知,此次蜀中之行的目的就是截杀唐善。
可唐善偏偏要装傻,而且俨然变成了一个体贴入微的夫君,温声道:“终究是我不好,又是风又是雪的,也没陪在你身边,让你受苦了!”
“呜……”
穆青青闻声看去,唐善也转回了头,只见西星子痛哭流涕,一步一哈腰,捡起了散落在地的宝剑碎片。
“牛鼻子,一把破剑,你哭什么?”唐善教训道。
“你懂个屁!”西星子甩了把鼻涕,“我这是下阶的法器!我夜宿石崖,朝入峰洞,披星戴月,碾冰踏雪,吃了三十年的苦,才寻得了这柄宝剑……却让你一枪打没了!”他说的伤心,不由的泪水纵横。
小妖精已经跟唐善详细讲述了修界诸事,唐善也知道法器的等级之分。可他没想到,区区一件下阶法器,西星子竟然寻觅了三十年。
眼见自己一枪打碎了人家辛辛苦苦得来的法器,唐善一时也忘记了西星子是来杀他才会如此,快步赶回,深躬施礼,歉声道:“唐善不知道长这宝剑来得辛苦,早若得知,绝不会把它毁掉,还请道长恕罪!”
西星子虽然伤心,失态,可他还没糊涂,知道怪不得唐善,涕泣着道:“不怪你,怪我自己不知深浅,毁了自己的法器!”他把宝剑碎片全部拾起,小心翼翼的收在怀里,对着唐善拱了拱手,“老道走了!”
唐善一怔,问:“不打了?”
西星子也是一怔,问:“宝剑都没了,还怎么打?”
唐善疑问道:“你不是炼内丹的吗?把你的内丹弄出来,咱俩比划比划?”
西星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老道的内丹要是被你打爆了,那老道岂不也死翘翘了?不能弄出来,不能……”他摆着手,放步便走。
穆青青从马上翻落在地,毕恭毕敬的施礼,“慈济庵铁相神尼座下弟子穆青青,拜见道长!”
“姑娘多礼了!”西星子神情凝重,端正站立,将拂尘搭在臂肘间,竖掌施礼,道:“内丹东派,西星子!”
“内丹东派……西星子……”穆青青低声喃喃,像是从未听说过。
西星子呵呵笑道:“全真旗下无名小宗,难怪姑娘不知!”
“弟子失礼了,道长莫怪!”穆青青急忙施礼赔罪。
“姑娘?”浓眉大眼的西星子竟然露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煞有其事的道:“大道天成,姻缘天定。依全真西星子看来,释宗武宗的这段姻缘……”“道长?!”穆青青顿时变色,打断了他的话。
“牛鼻子,牛鼻子?”唐善颠颠儿的跑来,问:“我们俩这段姻缘怎么样?”
西星子神秘一笑,却不说话,摇着拂尘,放步离去。
唐善气得骂道:“女乃女乃的,有话不说,憋死你!”
穆青青白了他一眼,翻身上马,道:“走吧,前面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