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一对性格明显偏执的姐弟,苏沐的心中不由暗生忧虑,当初看上这对姐弟,就是因为他们身上那明显的与众不同,特别是花满月的那惊人一语,慢慢相处,却慢慢发现,这总是柔柔弱弱的花满楼也不是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每到这个时候,他总会想问,究竟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他们姐弟如此的性格。
“义父,我们要什么都可以买吗?”一听这话,苏沐就觉得脑袋蒙了一下,看着那笑意盈盈的双眸,一个好字却没有马上出口。
“姐姐,义父没钱。”拽了拽花满月的袖子,花满楼这很是体贴的话语,让苏沐的老脸一下就红透了。
“为父虽然不是腰缠万贯,但也有些积蓄,这银子你们就尽管花吧。”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直接塞到了花满月的手里,举止之大方,看得姐弟两莞尔。
“谢谢义父。”看看银票上一百两的面值,花满月有些诧异,但是却也有种很怪异的感受。
堂堂的一个丞相,出手如此大方的情况下,居然是一百两,与当初的北羽墨相比可就逊色多了。
不过,却也让花满月更加的相信这位丞相苏沐,一定是个廉洁自律,两袖清风的好官。
毕竟这丞相的俸禄也不算太高,这估计还是他积攒下来的呢。
“义父,你一个月的俸禄是多少啊?外面可还有其他的营生?”不是看不起苏沐,而是花满月突然间对以后的生活有些忧虑。
如果这义父大人没有门道的话,她得想办法弄点营生,否则只靠他那点俸禄,他们相府全喝西北风去。
“为父举人出仕,怎会沾染那些铜臭味。”说道这儿,苏沐的脸上还有着对商者的嗤之以鼻,以及对自己气节的骄傲。
“那义父手里,也就是我们父子三人总共还有的财产有多少啊?”说道这里,花满月也不弯转了,单刀直入的问道。
“不多,但是却也不少了,为父一个月的俸禄是五十两纹银,足够我们父子开销了。”这话一出,花满月顿时有抱头撞墙的冲动,一个月五十两,感情这一百两银票还是他们仅有的财产,难怪拿出来的时候,那么的义无反顾,那么的悲壮。
“月儿不用担心,养我们父子仨的能力我还是有的。”看着突然沉默的姐弟,苏沐赶紧解释道,却不知他这解释越发有着欲盖弥彰的味道。
“义父一定是个好官,月儿支持你。”花满月把银票塞进了怀里,不着边际的赞了一句。
“楼儿也支持义父。”好似在花满楼的世界里,不管花满月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
“走吧,难得出来,我们好好逛逛吧。”推着花满楼,一行三人已经漫步于星月皇朝的京都街道上了。
放眼看去,一股子的江南风情,这样的民风,这样的地方,一旦有了铁蹄干戈,就会像那南唐一样,毫无抵抗之力。
再想到当初太子殿下欧阳宫澈所说的那么一席话,在看看眼前的一切,似乎总觉得风雨欲来。
想想他们往后就要居住在这星月之都,居住在这权力集中的地方,他们必将面对权利风暴的席卷,该怎么做?才能在不管发生什么的情况下,安然月兑身。
当然,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份有前景的营生。
“义父,以后这家还是我来当吧。”不是询问,更不是商量,一句话,苏沐哽了哽,从喉咙发出了一个声响,算是默许了。
这you女当家,确实有些汗颜,但是想想也对,他只要按时把俸禄交给花满月,任由她掌握开支,自己呢又不用什么,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淡淡瞥了苏沐一眼,花满月不用想也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
其实,想来,这苏沐老爷子挺好的,虽然有些固执,有些古怪,还有些高傲,但是却没有多少的花花肠子。
和他一起生活,不会太累。
而花满楼只是看看难掩尴尬的苏沐,再看看一副“就知道”表情的花满月,小脸上笑得那个灿烂。
一路上走来,看似东看看西看看,花满月却在脑海中快速的转动着关于这都城里的消费水平以及消费方式。
真是应了民以食为天的那么一句话,生意兴隆的还属餐饮类,当然还有花红柳绿的花街。
不管古代还是现代,不管人类怎么进化发展,本能的需求总是不变的。
想来,花满月已经知道该做什么了?
只不过,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沐,抿唇一笑。
要是苏沐知道自己居然想开妓院,会不会把自己痛打一顿。
想想,还真有可能。
不过,想做事,不止得有本钱,还得有靠山。
找谁呢?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她可以跑进妓院去卖点子,就怕没赚到钱,还被恶奴留在妓院里成了妓女。
“月儿,你们姐弟做几身衣服吧?”看到一旁的成衣店,苏沐才想到,他们姐弟好似就只有刚入府时做的那两套衣服,要不是看到了,他还把这个都忘了。
“不用,等回府了,我们在请裁缝来好好做几身吧。”看了看那明显有些档次的成衣店,花满月当即回绝,她可不想缝了衣服,饿了肚子。
“也好。”苏沐还以为他们不想再这店里做衣服,却不知花满月正盘算着怎么赚钱。
“老爹,怎么不见太子殿下?”突然想到那个在这星月王朝认识的第一个人,当朝的太子欧阳宫澈,好似从他们来京之后,还从未见过。
“太子处理政务去了。”面对花满月这突然一问,苏沐神情怪异的看了看花满月,他可没有忘记,太子当初说的以口渡气的一事。
“不是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吗?我们来了,他却不见,这算哪门子的救命恩人。”自然看懂了苏沐老头子的那让她恶寒的眼神,花满月不想解释,只是就事论事的说道。
“太子殿下明儿个一早就赶回来了,到时候,应该会来的吧。”苏沐这话一出口,还若有所思的看着花满月。
就连花满楼也是扭头看向身后的花满月,不是好奇,倒反而像是有一种黯然神伤的感觉。
“太子的生母是谁?”想到之前出现的禧妃娘娘,花满月不由有些好奇。
毕竟,看那架势,这皇帝无疑是及其宠爱这禧妃,连带的这二皇子欧阳宫沥才会被宠得无法无天。
而这太子,他又是凭什么坐上了这太子宝座呢?
想想,如果二皇子没有因这事牵连,风头一直如此迅猛的话,太子之位岂不岌岌可危?
思及此,她似乎无意中帮了太子一把。
这与人恩惠的事情,她好似并不擅长。
“当然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了。”苏沐直接答道,眼神中好似有着连着都不知道的诧异,却忘了花满月姐弟也不过来到这星月没几天,更何况今儿个的聚会上,也没有看见皇后娘娘出现啊。
“怎么我们没有看见皇后?”这种场合,皇后都能不出现,要么是病了,要么就是有隐情。
这一想,好似帮太子的忙帮的太多了。
“唉!”一声长叹,再无言语。
“姐姐,快看。”就在这时,花满楼突然指着瞬间璀璨的天空叫道。
却没有发现,当花满月看向那漫天的烟花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其绚烂多姿,更不是那缤纷璀璨的光芒,看到的却是象征了灭亡的符号。
“很美!”好似无意的抬起手臂,捋顺腮边的发丝,袖子顺着滑下,露出了纤细的臂膀,一只彩蝶在夜色中发出盈盈光亮振翅欲飞。
“老爹,你们等我一会,我去哪个一下。”脸色有些尴尬,花满月已经抱着肚子跑了,只留下愕然的两位呆在原地。
“爹爹,你还是去看看姐姐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相较于自己,花满楼担心的还是女儿身的花满月。
虽然一身布衣,虽然那脸颊上的疤痕,但是却不可否认,花满月很美,越来越美。
那种不止是容貌上的美,还有一种花满楼说不出来,但是却知道的,不管任何地方,任何场合都会吸引人目光的美。
“算了,她不会有事的。”也担心花满月,但是看了看行走不便的花满楼,苏沐还是决定看在花满楼的身边,要是一会她回来看到花满楼不见了,还不急死。
一溜小跑,左转右转的,就在她的后脑有隐隐发疼的时候,她终于停下了。
“出来吧。”一边喘息,一边说道,没有看向任何一个方向。
“门主不行了。”一句话,让花满月震惊的转身,看向黑暗里发声的地方。
“怎么回事?”声音陡冷,不怒而威的气势瞬间迸发。
“十年之约。”不带感情的话语再度传来,却也让花满月明白,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江湖,所谓的武林。
“他在哪儿?”想到那总会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就会冒出来的老家伙,想到那总是阴森森的看着她,任由她痛苦挣扎却从不施以援手的老家伙,想到那总在她犹疑徘徊的时候,抛出诱惑的老家伙,突然间变得那么亲切。
“呵……呵……呵……咳……咳……咳……”压抑低沉的笑声刚传来就伴随着浓重的呛咳声,花满月一转头,冷冷的瞪着逐渐走出的佝偻着腰的老家伙。
“看来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呛死人不偿命的话出口,花满月才发现自己居然放心了。
“死丫头,还是那么倔。”走到站的直直的花满月面前,看着好似长高了的小丫头,鹫鹰再度笑了。
“你不是说过,你会死在我后面的吗?”等着那明显乌黑的脸庞,花满月继续呛声,虽然知道这样的自己好幼稚,可是,她却改不了了。
“人算不如天算,本以为,这辈子你都得欠我人情的,可现在看来,这人情你得还了。”鹫鹰看着眼前的丫头,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什么都了然,偏偏要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世人在她的眼前戏耍,活得还真累。
“要我答应可以,但是必须得听我的,我不想涉足江湖。”原本习惯了一口回绝,可是此刻却说不出口。
“哈哈,只要你接手了,这鹰门还不是你说了算,就算你想把他解散了,那也是你的自由。”话虽如此,但是鹫鹰却知道,花满月不会。
以前的她不会,现在的她更不会。
要是会,她早就答应自己,何必一拖再拖。
“我得走了,要不他们该着急了。”不习惯这生离死别的场面,花满月丢下一句话就想离开。
“小心那小子,他不简单。”暗暗一叹,鹫鹰还是忍不住的提醒了。
“我知道,你……保重。”脚步一顿,只为这淡淡一句提醒,花满月已是泪流满面。
“哭了。”虽然花满月极力隐忍,但是他们都是练武之人,耳力是何等的厉害,鹫鹰乌黑的脸上还是浮现了欣慰的笑容,他就知道这丫头面冷心热。
也正是因为这个,想到她这坎坷的一生,又是一叹。
“留在这了吧,最少她能给我送行。”原本以为她已经跳崖死了,却让他找到了绳索打磨过的痕迹,不遗余力的全力找寻,这才在这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星月国找到了她。
没想到,她还是逃月兑不了宿命的安排,再度卷入了朝廷派系之争中。
明明孱弱的肩头早已不堪重负,明明知道自己现在的能力连自保都有问题,可是偏偏咬着牙,硬撑着。
这么倔强的丫头,这么固执的丫头,偏偏对了他的胃口。
犹记得当年才一两岁的她,看着突然闯入的自己,不惊不惧,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不自觉的小身子却挡在了那本该保护她的女人身前。
“听说这玄府大小姐可是一个美人……”
“别胡来,要是坏了丞相大人的大事,你小子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够。”
“你说丞相大人可会有喜欢的人?”
“丞相大人岂是我等能谈论的,以后不许再提。”
“只是这么破烂的地方,会是大小姐住的地方吗?”
“一会见到了不就知道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就只见两个贼头贼脑的蒙面人出现在了破败不堪的屋子里,原本熟睡的玄心慈也被花满月拽醒了。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要伤害孩子。”还没能从梦境中醒来的玄心慈,本能的一把抱住了身边的花满月,一边往后退,一边惊恐的问道。
那残酷的场景,现在想来,鹫鹰都会觉得揪心。
就算他本看惯了太多的丑陋,可是就这么简单,却又普遍可见的场景,却永远的烙在了他的心上。
那一刻,出于本能的母爱,让鹫鹰看到了最纯最真的亲情。
“该死的,让你叫。”一来就是一拳,抱着花满月的玄心慈当即就被打倒在地,没了多少气息。
就这样,母女二人毫无抵抗能力的被带出了玄府,带到了一个有着微风吹拂的地方,母女两都被塞在袋子里,对于外面的场景,看不到,却能听到。
“丞相大人,这里是玄府的大小姐,只要把她们的信物送回玄府,玄府定然会供出叛党的消息的。”抓人中的一个,小心翼翼中带着谄媚的说道。
“哦!在哪儿抓到的?”听不出情绪,但是那冷冷清清,温和中又带着寒意的声音却让花满月再也难忘。
“玄府的后院。”又是那个来抓人的人。
“玄府的大小姐,后院,就你们两个……”明显的耻笑,却生生没有露出一点笑意,只是原本该邀功请赏的两人此时却沉默了。
“下去领赏吧。”话锋一转,头顶的袋口被解开了,一大一小两个头颅出现在了北羽墨的眼前,好似因为多了的小脑袋,明显的愣了一下。
当花满月看到那俊逸出尘,却又略带病态的容颜时,也非常不合时宜的眼前一亮。
呆了的不知花满月,还有幽幽醒来的玄心慈,当她看到那熟悉却又陌生的容颜时,嚅喏半天,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送到摘花楼吧,好好教教,看起来很有资质。”一句话,却决定了她们母女的命运。
再度被塞进袋子里,玄心慈一直紧紧的抱着花满月,不一会已是泪湿满襟。
“无恨,那是你爹爹。”哽咽中,玄心慈只是说出了这么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真相。
而这也就成为了花满月对丞相北羽墨这个父亲的第一映像。
那就是亲手把她们母女送到妓院,教成为人尽可夫的妓女。
眼看就要被送进摘花楼,一直尾随其后的鹫鹰忍不住了。
生平第一次打抱不平,生平第一次见义勇为,生平第一次多管闲事,却也成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当他带着她们回到后院的时候,得到了一句:“谢谢,我欠你一次。”
当时的自己还有些怔愣,似乎不相信这话是眼前这个小家伙说出来的。
可是,看她用水轻轻为被自己劈晕的玄心慈擦拭唇角的血迹,他就相信了。
而从那以后,这后院就成了他无聊时消遣的地方。
当然这一切都瞒着玄心慈那个女人。
关于她们母女的一切,他也历历在目。
想到那天,当她看着她的母亲死在床下的时候,她的眼神变了。
从未见她识文断字过,却见她刷刷的写了一页。
直接包了石块扔出了玄府,很快就被周旋于玄府周围的探子给发现拿走了。
直到,之后发生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他看在眼里,却疼在心里。
看着她固执的想要靠着自己的双手掌握自己的人生,却不知,人的力量有时候是那么的软弱无力。
看着满天的繁星,一闪一闪的好似初见时那晶亮的双眸。
“门主。”倨傲一生的鹫鹰就这么躺在屋顶上,看着天上的繁星,回忆着关于花满月的过往,含笑离去了。
手臂印出蝴蝶印记的地方,炙热发烫,烫得发疼。
仰望天空,泪涌而出。
“老头子,一路走好。”你可知,从此我就真诚了孤家寡人了。
再也没有人能让我感受到存在感,再也没有人。
“月儿,你这是怎么了?”匆匆赶回的欧阳宫澈没想到,他踏进弄月阁看到的就是花满月泪湿满腮的景象。
狠狠的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转身坦然面对。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微微一屈膝,一垂首,一抬头,之前的一幕已然粉饰。
“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一回来就听到关于欧阳宫沥被逐出宫的事情,还说和花满月姐弟有关,来不及梳洗就匆匆赶来,没想到却看到了他这一生见过的关于花满月流泪的画面。
“多谢太子关心,臣女没事。”侧身,引导太子欧阳宫澈走进弄月阁,花满月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丁点之前的痕迹。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正教花满楼下棋的苏沐也起身相迎。
“臣子参见太子殿下。”坐在轮椅上的花满楼也俯身行礼。
“大人免礼,公子免礼。”欧阳宫澈看着轮椅上的花满楼,那晶莹剔透的面容,那还有当初的病容,看上去,宛若金童一般。
“几日不见,本宫再次感叹,右相大人好福气啊,一儿一女,具是人中龙凤。”看着位于苏沐身侧的姐弟两,欧阳宫澈赞道。
“多谢太子殿下夸奖。”闻言,苏沐不无骄傲,当初要不是看着这姐弟不同凡响,他又怎会因为他们而重出仕途呢。
只不过,当花满月看向花满楼那越来越出色的容颜,却好似看穿了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月儿……
月儿……
直到被花满楼拽了拽衣袖,陷入迷茫的花满月这才回过神来,顿时看到的就是苏沐紧皱的眉头,欧阳宫澈担忧的眼神。
“月儿许是累了吧,先去休息吧,不用陪着本宫了。”欧阳宫澈似乎能体谅到花满月不想流露的脆弱,体贴的说道。
“谢太子关心,臣女告退。”也不逞强,或许睡上一觉会好些。
“楼儿告退。”既然花满月要离开了,花满楼又怎会留下,推着轮椅,跟着花满月就离开了。
“姐姐,你不开心。”跟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花满月为他推轮椅,花满楼已经看出了什么,本想继续跟着,但是却又不愿被花满月忽视,这才出声。
“呵呵,是啊,有点郁闷,估计是情绪低潮期到了。”闻言,花满月这才意识到花满楼跟了她好久了,赶紧转身帮他推着轮椅。
“情绪低潮期?”对于这个词,花满楼有些疑惑,但是根据字面意思,他还是大概知道什么意思。
“就是每个人一个月或者是更长的时间里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莫名其妙的感到不高兴,烦躁,那段时间就叫情绪低落期。”为此,花满月又充当了名词解释师。
“姐姐,今晚我要跟你睡。”虽然现在的他们已经有了各自的床,但是花满楼就想陪在花满月的身边,特别是当她处于什么情绪低落期的时候。
“好。”没有拒绝,如之前经常做的那样,为花满楼梳洗后,花满月自己也收拾妥当,爬上了床。
“睡吧。”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花满楼,花满月为他拉好被子,平躺着闭眼。
花满楼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花满月平躺的睡颜,直到模模糊糊睡去。
当他睡熟的时候,花满月却睁开了双眸,悄然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明亮的圆月。
月圆人圆,可是却有人在这预示着团聚的时刻走了,离开了。
抱着已经消退了热度的手臂,突然有些异想天开,不是说双生子都有心灵感应的吗?
他现在还活着吗?
他现在过的怎么样?
无悔……姐姐在月光下呼唤你,你能听到吗?
不管你现在在哪里?身处何种环境?只要活着,活着就好。
一双儿女,注定飘零。
遥远的国度里,奄奄一息的皇子被接回了皇宫,一番诊断救治之后,皇子总算留住了一条性命,只可惜,自此留下了一个口不能言的隐疾。
梦魇中,脑海中重复出现的总是那么一张容颜,一个叫晴儿的名字,还有一个叫无恨的姐姐。
活下去……活下去……
噩梦中,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鼓励他,让他要活下去。
活下去……
这成了从疾病以及剧毒中挺过来的一个声音,一股坚强的力量。
这一站,就在秋风中吹了一个晚上,当花满楼迷迷糊糊中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了窗边矗立着的身影。
“姐姐……”想要为花满月那件衣服,却不想整个人都摔下了床。
此时此刻,花满楼很恨自己的无用,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有没有摔倒,想起来吗?”听到声响,花满月才转身,赶紧跑到床边,扶起花满楼,细心的查看全身。
却忘了自己在窗口吹了整晚的风,整个人都是冰凉的,那双手更是如冰柱一般,那脸也煞白一片。
“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似乎感受到了花满月那有些疏离的语气和神态,花满楼的眼中已是一片汪洋。
“瞎说什么?起来。”使劲的抱起花满楼,往床边挪去,接触到了花满楼身上的温暖,这才察觉自己浑身冰凉,逐渐有了寒意。
“姐姐又不高兴的事也不告诉我。”泫然欲泣的表情,加上委屈哽咽的话语,好似花满月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一样,花满月心中憋闷的情绪更加烦躁,但是在看着那快滑下的泪水的时候,选择了隐忍。
“别哭了,男孩子不能动不动就掉眼泪,楼儿不是说长大了还要保护我的吗?这么下去,可怎么行?”为花满楼盖上被子,抹去眼泪,花满月的话无疑重了些。
“我以后再也不哭了,我会好好努力的,跟着义父学习,长大了……”想来想去,却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刚抹去的眼泪顿时又冒了出来,只不过随即就被抹去了,狠狠的擦去,好似要擦到眼底一般。
“不许哭,把眼泪给我逼回去,都说身残志不残,人最怕的就是身布残志残了,那你的一生就毁了,更何况,你的双腿义父不是说了吗,只要坚持医治,还有康复的可能的,即便医不好,只要你跟着义父好好学习,就算将来不能入朝为官,那也能自谋生路,为何要哭?”强硬的语气,严厉的眼神,真把花满楼的泪给逼回去了,也把花满楼的小神经给唬得紧绷绷的。
“睡觉。”拉好被子,花满月无心去安慰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的花满楼,可是她真的也好烦躁啊,她对他已经够好的了。
想埋头就睡,可是现在的她哪来的睡意,更何况就算压着厚厚的被子,她也是全身寒冷。
不能跑,不能跳,甚至于这蹲下起身的动作都要注意,她这一生只这破身体已经够悲剧的了,却还偏偏沾染了这么多的是非。
有时候想,要是一命呜呼了,反而清爽些,可是偏偏,她这骨子里就不是认命的人。
翻来覆去,索性起身,直接就出了房间,也不去管,一脸惊惧和担忧的花满楼。
“太子殿下,带我出宫。”径直往厅里走去,看着还在和苏沐相谈甚欢的欧阳宫澈,直接开口了。
“月儿,不得无礼。”苏沐率先开口呵斥,他早就发现花满月从要方便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虽然她极力掩饰,可是她眼中的茫然和不经意流露出的感伤,以及不时的失神已经显示她有事。
这样的情绪状况,怎么能出宫?
更何况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怎会如此?
“大人无需介意,本宫恰好也无事。”欧阳宫澈自然是不会拒绝花满月的要求的,毕竟他可是看到了花满月泪流满面的哀泣模样。
“太子殿下日夜兼程,早已疲乏不堪,怎能纵容小女无礼要求,请恕老臣无礼,时辰不早了,还请太子殿下早些歇息,臣等也累了。”这下,苏沐固执的性格又体现了出来。
“是臣女失礼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请爹爹息怒。”看着苏沐辞严厉色的模样,花满月也瞬间清醒过来,赶紧收敛情绪。
“月儿该是太累了,好好歇一歇,就会好些,既然右相累了,那本宫也就不打扰了。”欧阳宫澈看着神情敛去的花满月,心里还真有些担忧。
若说之前有别的心思,那么此刻的担忧却是真实的。
只因月下落泪的场景,他此生再也难以忘怀。
明明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可是她给人的感觉太过强势,就好似她不知道痛,不知道委屈无奈是怎么一回事?
这么一个刚毅的女孩,突然落泪,还是无声隐忍的哪种,想想,也知道必然不会是小事。
“臣(臣女)恭送太子殿下。”一直目送欧阳宫澈离开,苏沐这才看着似乎已经恢复了理智的花满月,沧桑的双眸尽显疼惜。
“丫头,要哭就哭吧,痛苦的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悲伤都哭出来吧。”遣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苏沐这才面对花满月说到。
为何她会如此,他却只字未提。
“爹爹,我父女二人,今晚来个不醉不归怎么样?”一坐下,什么都不管了,此刻的她只想让快爆了的脑袋停止转动。
“有何不可。”眉一挑,弄月阁今夜无眠。
上知天文,下至地理。
大到江山社稷,小到家庭伦理。
一老一小,把酒畅饮。
“谁说女子不如男,多少巾帼英雄,多少贞节烈女,不都世世代代为人楷模。”只听得苏沐一声狂吼,慷慨陈词。
“什么狗屁巾帼英雄,要不是男人都他妈的成了缩头乌龟,成了软蛋,女人才不得不挺身而出;什么狗屁的贞节烈女,要不是男人那狗屁的腐朽观念,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女人虚度了美好年华,只为那么一个虚名,有个屁用。好比一个男人,告诉他,只要他死了,就可以追封他为皇帝,这有用吗?切,人都死了,要这些虚名有个屁用。”本该站在女方立场的花满月却连连反驳,一席话,夹杂着几句粗俗的辱骂,却让苏沐瞪大了一对眸子,无力辩解。
“古语云:女子无才便是德,果真不错啊,你看看你这样子,真有辱斯文。”苏沐话虽贬低,却还给花满月斟酒。
“女子无才便是德,要有那么一天,我真嫁人了,夫君外出,久久未归,突然寄来一封信函,若是倾诉相思,却被有心之人调换成了红杏出墙的证据,我不识字,不懂法,啥都不知道,乖乖的任凭处置,浸猪笼,坐木桩,进庵堂……荒谬,还得盯着一世骂名,这就叫有德:要是寄回来的是一封休书呢,不识字,却欢欢喜喜的抱在怀里,以为是一番情意,哈……该笑那自作多情还是称赞无才便是德。”这一番比喻下来,苏沐自己都觉得自己好似辩不过她了。
“百善孝为先这总错不了了吧?”苏沐想来想去,找了一个保守的话题,只不过冒着精光的双眸却正等着听那即将月兑口的辩解。
“孝?何为孝?”却不想,原本情绪高昂的花满月突然变得低落,看向他的眼神里也有的是不加掩饰的嘲讽和嗤笑。
“义父,月儿敬你。”举杯,看着眼前的老头子,花满月一脸真诚。
“义父收留月儿姐弟的这分恩情,月儿今生绝不会忘,月儿此生没有什么,只能说,月儿此生愿以义父同甘共苦。”这分情意本该属于另一个人的,只可惜,他们之间缺少了普通父女该有的那份单纯。
“哈哈,有女如斯,老夫此生足矣。”苏沐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只要有为父一天存在,必保月儿无虞。”苏沐也许下了承诺,这分承诺却是花满月此生听到的最真实,也最有可信度的一句话。
不言其他,只因苏沐的所作所为。
从见面的那一刻,他就在用他自以为合适的立场维护着自己。
“那义父可得长命百岁,最好死在月儿后面,要不,义父就食言了。”对此,花满月好似挺有信心,只因为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够长寿。
这贫血症别说在医术并不发达的古代,就是在现代那也是无法根治的病症啊。
“呸呸呸,尽说胡话,喝酒。”苏沐既然能看出花满楼的病况,又怎会看不出花满月的呢。
只是听到这话,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这心里就非常的不是滋味。
“若是有朝一日,月儿先义父去了,还请义父好好照顾楼儿,如果有可能……”看着杯中酒,舌头已经没有了味蕾,想到另一个自己。
“他是老夫的义子,老夫自然会善待,更何况,为父相信,这孩子也并非池中之物。”苏沐没有追根究底,只是等待着……
“若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和月儿长相神似,年龄一同的男子找到了义父,如果……如果他已经能够独立于世,那么就不用管他了;如果他面临苦难,那么就有劳义父施以援手,解他一时之困,其后如何,月儿也就不敢多想了。”这一番话,算是交代后事,也是一种思慕。
“就怕……只希望……”话说完,花满月自个却黯然一笑。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会用得着为父相帮吗?”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苏沐相信,那也绝不是一个泛泛之辈。
只是,这字里行间,花满月对花满楼这个“弟弟”的呵护,却也坦然。
“世间之事,难免总有万一。”不似父女,却更像朋友,他们之间的对话,无一遗漏的钻进了一直呆在门口的花满楼耳里。
他原本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却不想,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不知道的是他。
这样的一个女子,他该如何面对?
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同胞弟弟,对他却依旧那么的好,要不是这一席的酒后交谈,他或许会一辈子都自欺欺人的以为,他们就是相依为命的姐弟。
“等回相府后,就着手为楼儿诊治吧,只要持之以恒,虽然过程中难免苦痛,但是总会有好的那么一天。”苏沐淡淡瞥了一眼门口的阴影,转移了话题。
“楼儿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义父尽管放手去做吧,不管需要什么,只要有用,义父只管把所需药材告诉我,我去准备吧,这么小就已经有着祸水的潜质,要是长大了,啧啧,还真是……”这话一出,苏沐的脸上顿时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看看你,真是够……”花痴两个字,作为文人来说,实难出口啊。
“义父,你想想,十年后,不,最多五年后,花满楼的名字就能享誉星月,更有可能享誉天下,你这义父也是脸上有光啊。”花满月想到的却是不知到时候,会有多少朝廷官员家的待嫁女子,对这相府虎视眈眈。
“义父,你说,以后,咱们相府的门槛是不是该设高一点,弄扎实一点。”又灌下一杯,花满月这精神却好似越来越好了,思维也越来越活跃了。
“是该弄高点,相府可是养了两个祸水。”看着花满月这神态,苏沐估模着,在几杯下去,也该差不多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如此畅饮过了。
“哈哈,义父,月儿成不了祸水,这脸都毁了,还怎么祸水啊,若真有那么一天,想变美不容易,变丑还难吗?”这话说的,却让苏沐心惊。
“月儿就不想治好这脸上的疤吗?”苏沐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猜测,却还是想要具体落实下。
“何必多此一举,要医,那我干嘛还下狠手啊,很疼的。”斜瞥了苏沐一眼,花满月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话语间也多了几分娇憨和坦白。
“好好的一块脸,可惜了。”看着那横在脸上的疤,苏沐感慨。
“有什么好可惜的,这样就没有人会看出来了,他还是他,我还是我……”眼神有些痴愣,唇角冷冷勾起。
“义父,若有那么一天,当你面临至高无上的皇权和我的时候,你会作何选择?”软软的趴在桌子上,看着对面的苏沐,痴痴的问道。
“为父说过,有为父一日,必保月儿一日。”苏沐认真肃穆的再次强调,只因为他在花满月的眼中好似看到了伤害。
“我就知道义父会这样,我就知道。”听到这话,花满月笑了,却也哭了,虽然泪没有涌出眼眶,但是那眼中的伤痛却明朗的呈现在了苏沐的眼前。
却不知,今夜里的一番对话,却在几年后被印证了。
而一次印证,却是以血的代价,苏沐的生命。
“痴儿……”倒是无情却更多情,苏沐看着趴在桌上睡去的花满月,心中一阵怜惜。
一个小乞丐,出入皇宫,面无惧色,态度从容。
举手投足,回眸驻足,皆是一番风华。
就算她毁了自己的脸,可是那一身的气度却也是掩不住盖不掉的。
好似喝多了,苏沐径自回了屋,只把熟睡的花满月留在了当场。
久久,花满楼推着轮椅到了花满月的身边,看着那终于平静的容颜,神情复杂。
一个沉睡,一个注视。
自此,原本简单的姐弟情意再不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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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月宫,小女乃娃慌慌张张跑进来:“父后们不好了,母皇又被抢了!”
一群男人齐齐起身,怒不可遏:“这次又是谁?!”
小女乃娃板着指头数了数:“上回是北帝,上上回是东王,上上上回是……噢,这次应该是西皇!这下子都齐了耶……”
不等他把话说完,大殿中嗖的一声,哪还有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