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清沉默了一阵,怔怔地望着一面失控得大喊大叫,暴怒不已,却又强自镇定,一面却还温柔地半抱起重隐的身子,却在他唇角溢出血之后慌乱且又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了回去,手足无措地抚着他脸庞的韩冰儿,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然而不管是哪一个韩冰儿,都在那一瞬重重地于他心口上砸了一下,痛得他几乎全身痉、挛。自己似是被她伤到了,但可笑的是,他却根本弄不清楚个中缘由。
“不开口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眼眶几乎是立即染上了一层雾气,韩冰儿“他”了半晌却还是没能接上后话,怯懦着紧抿著唇。这个男子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了,重要到就连消极的假设,不好的猜测,尽管严峻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她都不想用在他身上。
白寒清的眉皱得死紧,他斟酌着词句,沉声道:“冰儿,冷静下来。就算是我,也无法治愈他的内伤。火烈的如日中天功本就是我门心法的死敌,若我输真气与他,只会令他伤上加伤,到时药石罔顾,神仙也救不了了。”
“怎么会……那他为何要择我同他一道双修?”韩冰儿虽气急攻心,但脑子还是灵光的,一下子点出症结,开口质疑。
许是接受不了她问得那般直接,白寒清以手掩着唇,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清着嗓子。
但看着韩冰儿认真而又焦急的神色,不带一丝一毫的绮念,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正色道:“这两者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双修,顾名思义便是修炼双方皆能从中提升功力,就算两人的门派内功心法相左,也不会对自身造成任何损伤。火烈是至阳之体,而你则……”
他留意到对方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极冷,无奈地摇摇头,体贴地立马噤声。看来,她是恨极了那个人,只不过是提了他的名姓,便立即招来了一阵强烈决绝而又咬牙切齿到极致的厌恶。
白寒清叹了口气,本还想与她解释火烈为何会挑上她,世上体质纯阴的女子本就极少,至阴的更是凤毛麟角,何况她还身怀灵剑山庄最上乘的心法。
当初得知她要远赴栖霞之时,他便担心她会被烈火宫盯上。
火烈的如日中天功已炼至第七层——东移。闭关半年用以散功,出关之后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个。
而六个月之后的第一个十五月圆之日,功力便会一层一层地慢慢恢复,再于子时之前与一纯阴女子习双修之法,那他便能真真正正地达到邪功的第七层。
但试想,火烈是何许人物,烈性而暴戾,嗜杀而狠硬,一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算他不带一点武功,也不见得他就会无害并且远离韩冰儿,不危及到她。
若是他手下的人探到有这么一个能与他们教主完美契合的女子,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将她弄到手。
所以,他告诫过她要小心谨慎,他甚至给了她求救用的竹管,他以为她能逃过一劫的,却料不到,让他介怀到寝食难安的地步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白寒清苦笑一声,只得明智地跳过这个话题,复又接道,“然而,如日中天功的可怖就在于,各门各派的真气都无法与之抗衡,它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底洞一般,能吸尽一切的掌力。其中反噬最大的便是灵剑山庄的内功。只要我输给重隐哪怕是一丝的真气,也足以让他当场毙命!”
听着他条理清晰地一句又一句地道来,韩冰儿的心却一分接一分地往下沉,似乎要一直掉进肺里去,她的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良久,也只能哽咽着挤出一句,“这么说,他没救了?”
这一回白寒清答得很快,“不,还有一线生机。只要三天之内能赶至药王谷,找到这世上医术最高明的神医,便能治愈他的内伤。”
“真的?!”韩冰儿耳朵一动,豁地转过身,衣袂华丽地在白寒清眼前一晃而过。
下一瞬,手便被她紧紧地攥在了掌中,她的声音还未完全调试过来,带着轻微的颤动,“那个药王谷,在哪里?”她用了极大的气力,猛力地摇着,眼睛定定地望着他,活力似是一下子灌满了她的全身一般,之前的沉重一扫而空。
心口莫明的有些堵,白寒清撇过脸,轻不可闻地吐着息。他的眉梢微微曲起,暗自用力,将手一寸一寸地抽出,然而缓缓地缩回衣袖中,负在背后。
韩冰儿一怔,目光依旧锁在他身上,下意识讪讪地抬了抬臂,却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面色僵硬而尴尬。
他生气了?抑或是自己弄痛了他?还是说,他对她的触碰,已经唯恐避之而不及到这种地步了?
来不及细想,又听得他道:“往向走,离栖霞县不足百里的距离。只是要到药王谷需经过两处天险,凭你一人之力,绝无带着重伤的重隐一口气冲过去的可能。所以,我会送你过去。”
韩冰儿身子不由地前倾了一些,但想到之前他那明显的抗拒,又重新缩了回去。险些又得意忘形了,她撇撇嘴,低下头轻敛喜色,此刻她也没心情在这种琐事上过于追究,索性顺着他的意疏离而冷淡地吐出一句——“如此,便多谢你了。”
白寒清深吸一口气,却是在转身
踱开了两步之后。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完美的线条融于风景之中,繁花掩映下的白色身子纯净得就如同是天际的浮云一般,纤尘不染,抓不住,也挥不去。但怎么看,都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与凄凉,浓墨重彩地渲染开来,一抹痛,猝不及防地深深刺上心口。
浅笑,涟漪般漾开,美得花儿都失了颜色。白寒清没有蹙眉,亦没有敛眸,淡远而飘然的神色令人心醉。他擎着紫竹箫,指尖泛着淡淡莹亮的白。
她已经给了他想要的,不是么?这便是自己乐得所见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