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御书房
“启禀皇上,幽楚使者此番前来的确有诈,这批人当中,有一名舞姬是古老的黑湘宗族的嫡传,其本身便是一蛊。切不可同时接触和对视,否则凶险万分。”
听完一名麒麟司探来的情报,殷昱放下手里的奏章,暗紫色的袍服映衬着他白瓷般的面容,温润而雍容,与一般手执书卷当战戟的帝王无异。
“呵呵,怎么幽楚那边这么多新鲜玩意儿,朕真是闻所未闻。”
“皇上明日请小心。”
“嗯,此事办的不错,退下吧。”
麒麟司退下后,殷昱缓缓向后走去。绕过垂地的珠帘,来到书房的寝屋。
殷昱平日是禁止外人来这里的,没有宫人的打扫,屋里也算整齐。其实这件屋子看起来与外面的无异,无非是一张桌子一个书架,仅仅多了个卧榻而已。
殷昱双手背起,仰首伫立,汤汤浩然之气,仿佛宽大的袖袍里装的也是大周一十六郡。
幽楚这次真是煞费苦心,可为了这天下,谁又不是机关算尽。
侧首回望,目光落在卧榻上久久不移。
因为卧榻之后,赫然就是当今天下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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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为了迎接来访的幽楚使臣,凤宁宫上下起的较平时要早。打点好一切之后,温冉冉乘着凤辇去往皇上的寝宫——宸清宫。
时间拿捏的也巧,温冉冉进去的时候殷昱正好晨读完毕。
男人看着一身华服的温冉冉缓缓走进屋里屈身问安,和往常一样低眉顺眼的样子。
“朕难得看见皇后身着凤冕,真真不愧于母仪天下。”
“幽楚来访,臣妾应当维护国威,又怎能在气势上输他一分。”
“皇后说的是。”殷昱微笑,唇际如梭,“可朕还是爱极了平日里娇艳的皇后。”
“谢皇上夸奖。”
温冉冉试着习惯男人突来的暧昧。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是,皇上。”
殷昱在前,女子在后,龙凤交首,福禄呈祥。
上午的阳光朝气蓬勃,天空也是万里无云,迎着光芒汇集的方向,在不可逼视的灿烂里,同着冕服的两人,后背是同一片日月星辰,在这一瞬间里,有着独特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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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里一改往日的肃穆,为了迎接幽楚的使者,大殿的四周皆以秋菊为饰,两旁也换上了桌席供宴饮的大臣们使用,大殿中央撤去了原来暗红色的地毯以金色代之,羊绒浓密纤软,最适合果脚的舞姬在上面跳跃。
朝臣落座,在一众谨肃的目光中,帝王携着帝后坐上龙座凤椅,身后挽贵妃、静妃和林娴妃先后坐于左右。
“启禀皇上,幽楚使臣在外面恭候多时。”
“宣。”男人声音肃穆。
门口进来十余人分两队一齐步入大殿,中间为首的一男子服饰相较华贵,杏黄长衫外罩长裾比甲,腰间束以缎带,外缀青南司玉佩。
“幽楚使臣**今拜见殿下,祝大周长存天地千秋万代,也祝周楚两国世代友好民族兴旺。”
男人声音洪亮,肃中带笑,一举一动规于礼数又不失洒月兑。
“有靖贤王这句话,周楚两国定能世代同盟共享繁荣,赐座。”
在殷昱的抬手之间,堂下的男人直起身,眉宇间凝着一抹英气,眼中黑瞳居七分,目光流转间藏匿许多内容。
不是温冉冉自恋啊,她怎么总觉得这个靖贤王的目光总有一缕是飘向她这里的。
女人一个眼神向旁边的殷昱望去,男人在接受着一片奉承之余竟也回应她以眼色。仅仅是一瞬之间,却会让人误以为有心灵相通之感。
寒暄不久后,宴席便开始了。
终于到了最热闹的时候,也到了最无聊的时候。
有歌有舞,有弹有唱。台下众人无不津津乐道,交首点评,兴奋之时也有拍手叫好。可温冉冉实在难以专注,并不是曲不美艺不精,而是过惯了现代生活有多媒体的日子,没有灯光音响的陪衬,总归是太单调了。
当然,还不能打哈欠。
目光随处扫视,女子忽然发现台下一个不起眼的席子上坐着祁连笙。虽说质子等同于人质,但于理来说也是北冥的贵族,这样的宴席也是该出面的。
可男人似乎不打算理睬温冉冉,只是端坐在那里,也不看节目,只是偶尔喝杯酒。
真是个祁木头!女人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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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批人影过后又是另一批人影,周围的吵杂之声倒是从没断过。
各种百无聊赖,温冉冉忽然听到台下有人说道:“从开始起到现在一直是轻歌燕舞的,不如我们换个方式来消遣,祁世子啊,”那人举杯朝向祁连笙,“大人来我大周也有段时日了,我大周的文化也借鉴不少,何如趁现在酒酣饭饱之际舞舞剑助助兴?”
话语完毕,很多人也跟着附和。
祁连笙脸上不为所动,燕尾眉梢还是那份淡淡的疏离。
“在下不才,不谙用剑之道。”
“哦,”那人轻蔑一笑,转而又云。“不用剑也可以,大周这么多武器兵种,祁世子随意挑一样趁手的也好。”
沉默了一会儿,祁连笙才道,“承蒙各位大人错爱,在下武艺不精,实难登大雅之堂。”
由于祁连笙的坐席离自己很远,温冉冉看不清男人此刻的表情,但她知道,在他那平静如水的隐忍下是克服了怎样高傲的自尊。
“大人,”温冉冉发了话,“祁大人今日也是来喝酒赏玩的,助兴一事,本就自愿,谁愿意在大堂上展露才华,那自然好。若不愿意又何须强人所难。”
想了想,温冉冉语气又缓和了一分,“想必大人此刻酒酣胸胆难舒意气,不如本宫在这里先敬大人一杯酒以作少许慰藉。相信后面还有很多节目会让大人一睹为快。”
抬手,举杯,温冉冉干净了一杯酒。余光瞥了眼祁连笙,男人正静静地看她。
礼部右侍郎急忙起身,接着话引继续说道:“下面这支敦煌飞天舞是特意为幽楚的各位使者排演的,汲取了外邦文化,与大周的经典相溶而成,只希望能让靖贤王盈兴满满,不虚此行。”
**今也拱手一拜,面露喜色与若惊之颜,“那赵某就拭目以待了。”
忽然感觉右手被人裹住,温冉冉侧过头来,殷昱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低声说道:“皇后的胆量和酒量一样惊人啊。”
“皇上取笑了。”
“你知道吗?”殷昱的口吻忽然轻柔了起来,“朕想看这个舞蹈已经很久了。”
温冉冉慢慢抽回手背,放在腰间略行一礼,“臣妾也愿悦得龙心。”
还不错,知道在这个时候关心一下孤零零的她,也不枉她如此纵容她的夫君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
方才,殷昱虽然面上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眼睛却多次飘向林妙音那里,大概传达着只有情人间才会懂得的密语。
这大殿之上,唯有她温冉冉最是萧条。
哦,还有那块木头祁连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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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异域的音乐奏响,舞姬光果的玉足落地、踮脚、跳跃。
飞天舞一出,即惊艳整个大殿。多情的舞姿,飘扬的长袖,舞姬盈盈的媚眼,无不如一道道温柔的长勾,勾住人们的所有视线和胃口。
看着众人的反应,温冉冉抿了口茶水,心下的石头落了地。
一舞毕,几秒静谧后是满堂喝彩。连带着温冉冉也有些小得意。
“皇上,这飞天舞果然不同于我大周的舞蹈,一曲虽尽,魅影犹存。”
静妃突然起身恭维起来,虽道的是大家心中之言,可温冉冉仍起了戒备。
“臣妾听闻,此舞是皇后娘娘一举教而成,今日之舞虽惊艳定不及娘娘的超凡月兑俗,臣妾提议,想请皇后娘娘一舞助兴,以饱大家眼福,幽楚使臣才是真正的不虚此行。”
大殿上明显静了很多,连祁连笙也往这边看过来。
静妃的话听上去合情合理,可一国之母在堂前献舞成何体统?可当着幽楚使臣的面,尤其是在靖贤王**今饶有兴致的注视下,开口拒绝又显得气度不足,面上难立。
温冉冉犯了愁,怎么当冤大头的老是她。
“哎呀!”
此时旁边一声惊呼,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是林娴妃打翻了酒樽。只见林娴妃双颊微红,美眸迷离,举手投足间流出些许醉意。
“臣妾罪过,扰了大家的兴致,先在这里赔罪了。”一拜之后接着说,“可臣妾今日高兴,多喝了两杯,孰知如此不胜酒力闹了笑话。”
“爱妃何处此言,此乃宴席常事何过之有,既然乘兴醉了,就先回谪仙楼小憩片刻吧。”
殷昱双目宠溺地望着佳人,看着她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太和殿。
而之前的事似乎也被人忘在脑后。
温冉冉似乎能听见心里开花的声音。
正待宴席上恢复燕舞笙歌,靖贤王**今忽然起身,手执酒樽带着三分醉意说:“臣等尚恭候皇后娘娘一舞。”
一句话,一个惊雷。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集到台上,别着凤钗的女子恬静如水。可如果温冉冉会武功的话,此刻定是杀气重重。
目光扫平众人,温冉冉盈盈一笑略显羞涩。
“自古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一名舞者所追求的,也无非是博得欣赏,承蒙靖贤王如此挂念,臣妾自当献丑。”
温冉冉稍顿,素手慢慢抚上左脚,表情由莞尔转为遗憾,“可臣妾今早来太和殿的路上无心扭伤了左脚,”左手暗暗使力,皱眉,听到一声闷闷的脆响后,红唇微扬:“臣妾已是忍着痛楚走到这里,现在跳一下都困难万分,献舞之事,还请靖贤王见谅。”
未待靖贤王说话,殷昱即刻离座,衣角飘袂,带起一阵凉风,似一鹰隼追逐着猎物展翅飞来,在即将撞到女人之前,乖乖收了翅。
大手附上温冉冉扭伤的地方缓缓揉捏。
“皇上。”在众人面前,女子有些不自在。
“皇后脚上不适,为何不早点告诉朕?几个时辰下来都肿成什么样子了,胡太医刘太医,你们一起随皇后回凤宁宫,给皇后好生诊断,切勿留下病遗。”
殷昱松了手,吩咐身后的侍女带温冉冉回去。
“谢皇上体谅,臣妾告退。”
与殷昱短短的对视了片刻,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消失在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