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或许是有些被张元的忠贞所感动,田英以指骨轻敲案桌,良久忽然微笑道:“大人为何不试试说服子落大夫呢!”
“说服?这……”
见到张元的错愕,田英轻笑道:“子落大夫毕竟是宗室公子,之所以投齐恐怕也是一时之念。如若大人能说服他回心转意,一同守城,那么所有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今晚的行为,也不过是大人为了大局而进行的兵谏而已。即便日后宋国容不下大人,想来列国会极为欢迎大人这种忠贞之士!”
张元原本有些迷茫的神情,在听到田英这话之后已经全部驱散,而且越来越亮。最后,更是拍案而起,激动道:“此计大善!”
当然大善,既有好名声,又有退路,怎会不大善。
然而激动过后,张元却是脸皮烫,走下来再次向田英躬身一礼,诚恳道:“公子英不计前嫌,助元解开难局,元甚羞愧!”
如若说之前那次,张元是做做样子,那么这次的道歉却是非常诚恳。田英虽然还是有所不满,但念及张元之前的处境,这么做确实情有可原。于是上前将他扶起道:“大人言重了。”
张元直起腰板,盯着田英道:“若公子英不弃,可呼张某表字。”
互称表字,那就代表订交的意思了。
田英也没有拒绝,微笑道:“英见过伯浩兄。”
张元听得,也是笑着拱手道:“子玉!”
订交,算是一种比较正式的仪式。而订交之后就算是好友,好友之间根据礼制,还是有不少规矩的。虽然,现在早已是礼乐崩坏,但是订交之后的礼,无论是士还是贵族,都会自觉遵守的。
张元在这时跟田英订交,确实能消除之前双方之间的不少芥蒂。
重新坐下,张元也变得更加亲热了:“子玉,现在元的兵马已经将县大夫府团团包围。此时派人去相劝,恐怕……”
张元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兵马已经将府邸团团包围,再派人去,似乎更像是劝降。以下犯上,还派人劝降,子落就算明知形势不在自己这边,但以他的年少气盛,恐怕也咽不下这口气吧。
田英眉头紧皱,现在能保住陶丘的,就只有张元。可以说,两人是同坐一条船。无论如何,田英都必须保张元。
想到这里,田英叹了口气道:“伯浩兄,不若就由英走一趟吧!”
张元皱眉道:“子玉,这……”
未等他说完,田英便已经打断道:“伯浩兄麾下的人,并不适合去,相反英的身份倒是可以胜任。而且,英这三寸不烂之舌,至今为止还没有落败!”后面这话,田英说得极为自信。
正如田英所言,张元那里确实没有比田英更适合的人。加之,田英舌辩的厉害,他是亲自领教过的,最有把握说服子落跟他一起守城抗齐的,确实是他。
张元不再犹豫,拱了拱手,取出一块代表他身份的令牌,递给田英道:“如此一切就拜托子玉了!”
接过令牌,田英长身而起道:“英当不负所托。”说着一摆衣袖,大步离开。
张元的府邸离县大夫的府邸其实不算太远,离开的时候张元又派了一队甲士保护,很快便来到县大夫府邸之前。
在这里指挥的,是下午带田英去驿馆的贺林。作为张元的心月复,田英将令牌递上,再说明了一下情况,贺林便已经明白张元的意思。
“公子英,我们虽然已经将府邸包围,但是内里的情况仍未知。若是公子英进去,恐有性命之危。不若在下派一队甲士,护公子英入内。”
“不可!这样做,就不是去劝服,而是进攻了。”
“但是……”
田英微微一笑道:“放心,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是现在。”
说完,田英整理了一下衣冠,大步来到县大夫府前,凝声高喝道:“张司马使节田英求见!”
县大夫府内,没有回应。
田英轻皱眉头,望着身后的贺林道:“请将军的人退后二十步。”
贺林点点头,迅下令。原本将县大夫团团包围的士卒,往后退了二十步有多。终于,在士卒退开之后,朱红色的大门“咯吱”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田英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进去。
门后,是明晃晃的剑箭戈矛,在明亮的月色下闪着霍霍寒光。只要一个不好,恐怕就要血溅当场!
不过,面对这等肃杀场景,田英没有丝毫胆怯,反而向着为那人打招呼道:“我们又见面了!”
统领这群人守护县大夫府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带人阻拦田英的墨者领。他的右手腕此时已经包扎好。
那墨者领干笑两声道:“不知公子英此来何故?”
田英坦然道:“为劝子大夫而来!”
墨者领虽然脾气好,但是他手下的人却是忍不住了,怒喝:“田英竖子欺人太甚!大人他是宋国宗室,绝不会投你田齐!”
田英懒得跟这群死脑筋的墨者辩论,目光落到为的墨者身上道:“带本公子去见子大夫吧!”
为那墨者目光落到田英的腰间,淡淡道:“解剑。”
田英轻笑一声,随手将青铜剑解下,抛给那墨者领。接过之后,他才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人道:“带他去书房见大人。”
那人虽然不满,但却不敢违抗,抱拳应道:“诺!”
不过来到田英跟前的时候,自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对此,田英混不在意。
来到书房之前,那墨者轻轻敲门道:“大人,张元派人来见!”
直呼其名,显然表达了这墨者的不满。而书房内,很快就传来一把年轻的声音道:“请进。”
田英直接推门而入,那墨者也很快退了出去。
这书房很大,进去之后没见到任何人,应该是在里间。只是,这下却是让一直淡然的田英眉头紧皱。
虽然他没有当过使节,但是这也太不合乎常理了吧。虽然张元是下,子落是上,然而现在什么情况,谁都清楚,要谈判见面,最合适是正厅。偏偏,不在正厅见自己,而改来书房。
这都算了,或者正厅那边布置了防御。但是,来到书房,不在外厅见,反而在里间,这就非常古怪了。
心中虽然踌躇,但田英还是昂走向里间。成功的辩士,必须要有胆气,若未见先怯,那么也不需要再辩了,直接投降了事。
然而,当田英走进里间之后,脸上的坦然却是瞬间变成了愕然!内间,除了一名跟自己年纪相仿穿着华贵的青年之外,还有两名身披宋军甲胃的兵士。
如若是普通的兵士,自然不会引起田英的注意。偏偏,这两名甲士田英认识,而且还是认识了很多年那种,因为他们正是孟尝君的门下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