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田盼苦笑着叹道:“子玉所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吧。”
田英淡淡道:“族叔驰骋沙场多年,经验丰富,英是否危言耸听,族叔恐怕亦心如明镜。”
确实,田盼心中苦涩。田英所言,并非完全的无矢放的。齐国伐燕的教训,还历历在目,难道真就会重蹈覆辙?
望着那轻闭双目,淡定悠然的田英,田盼咽了咽唾沫,滋润一下干涩的喉咙,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子玉,这么说来,君上此次出兵,错了?”
田英睁开眼睛,微笑道:“不能说错了,正如族叔所言,若我大齐能吞下宋国,绝对能国力大增,对我大齐极为有利。”
“这……”田盼闻言,露出不解的神色,田英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攻宋对齐有好处,他们都清楚,但刚刚还说要阻止,现在又说打,这不是矛盾么?
田英见状,轻笑道:“强夺自然不好,但强夺之余还有另外的办法!”
“另外的办法?”
田英打了个响指,轻笑道:“很简单,伐交!逼宋割地,只要宋国不灭,宋民就不会反。而割地,宋民虽然不满,但只会迁怒与宋国,而不敢反抗我齐国!”
确实,伐交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但是这么做……
未等田盼想完,田英便说道:“族叔放心,此事交在英身上。英也是齐国宗室,自当为齐国效力!”
田盼摇了摇头道:“子玉,为叔不是怀疑你办不成此事。但是,你跟君上的约定……”
是啊,田英当初跟孟尝君的约定,是要劝宋国投降。当宋国投降,这样孟尝君才会放过乘丘的百姓。然而如今,田英只让宋国割地,这么做固然对齐国有益,但是田英不就不能完成约定?
不过,当田盼说出这话的时候,田英只是淡淡一笑:“族叔放心,约定英也会完成的。”
“这……”
见到田盼还一脸担心,田英神情严肃道:“族叔,这是属于英的考验,英若完成不了,谈何于列国叱咤风云,又谈何壮大齐国!”
看着田英那一脸自信的神情,田盼心中暗暗加了句:“还有,谈何当君上的对手!君上啊……你的这个挑战者,可不简单呢!”
在田盼看来,田英和孟尝君怎么斗,都是齐国内部的问题,只要两人心中向齐,不做出危害齐国的事,他就不会管。
重重地点了点头,田盼凝声道:“子玉,为叔明白了。那么现在的情况……”
田英已经长身而起,淡笑道:“请族叔劝子大夫坚守陶丘,只要齐军被阻于陶丘城下,英就要把握让宋国割地!”
“如此,为叔就静候子玉佳音。”
田英又向田盼行了一礼,这才告退。而田盼,也没有问田英,要宋国割什么地方与齐国。他已经见识过田英的才学,相信以田英的眼光,定能让齐国获得最大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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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驿馆,早已是子时了,扰攘了一夜,总算将事情带到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张元跟子落和解,一同固守陶丘。田盼被自己说服,虽然不清楚他会不会在孟尝君那里挥作用,但是现在的齐军想强攻下陶丘,也不容易。
那么,在齐国大军于陶丘陷入僵持阶段的时候,将是自己完成任务的最好时机!
烦杂的事解决掉了,躺在榻上的田英不自觉地想起那只今天又帮了他的白狐。如若没有那白狐,自己恐怕已经被那群墨者捉住了。
当然,因为张元的布局,即便那群墨者捉住了自己,形势还是为张元所掌握。田盼以及子落必须跟张元谈判,自己也能够说服田盼,最后的结果跟现在是一模一样的。
这里面,不得不说张元的布局很有一手,无论过程如何,结局都是一致的。
只是,如果自己被捉,那么成就的就是张元的名了。而这件事,自己将不会获得任何的好处。
想在列国得到重用,在有学识之余还必须有好的名气。当初,孟尝君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时候,早已声名鹊起,就连西面的秦国都有所闻。于是,秦王派人来邀请孟尝君入秦效力。起先,齐王不同意,但是秦国却是用了别的方法,逼孟尝君入秦。
而入秦后,孟尝君却未如所料般登临秦国相位,相反还遭到软禁。一般来说,遭到软禁基本上就完蛋了,但孟尝君平日养有三千食客,能人极多。先用能装狗吠的人,窃狐袍以献燕姬,求秦王释放他。后又在函谷关,以鸡鸣者骗开城门,最终逃回齐国。
而回齐之后,齐王觉得愧对他,加上其在秦国受到如此重视,因而用他为相。而此后,孟尝君也动了对秦国的报复战争,联合六国伐秦。后来,齐国虽然没获得什么好处,但田文的仇是报了。
只是,事情展到今日,田英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味。秦国不用田文,一如既往的强大。虽说之前被田文合纵六国之兵讨伐,不过根本的关中之地丝毫没有动摇。相反,齐国用孟尝君,看起来风光无限,实质上已为列国所妒,到达悬崖的边缘。
而且还有个问题,当时的也就是现在的秦王极为英明,秦国国政那时是由秦国名臣赢疾所把持。秦王会因为区区一个宠姬的劝说,而放走真的有大才的田文?
另外,函谷关守卫森严,乃秦国咽喉要地。会因为区区几声鸡鸣,就提前打开城门,放孟尝君等人离开?这么说,也将函谷关的守将看得太无能了点吧。
怎么看,这都像是秦国的一个局。原本他们应该是想重用田文的,然而当看穿他好大喜功的本质后,便弃而不用。最后,直接打他回去面子上不好过,于是导演了一出,鸡鸣狗盗出走的好戏。
当然,这有点事后分析的意思,但其实是不是秦国导演都不要紧,反正现在的情况便是,田文将齐国逐步推入深渊,而秦国继续蒸蒸日上。
由此可见,名气的重要性。若是无名之辈,想见国君一面难比登天,但若是有名之辈,则易如反掌。当然,名气与能力,也是匹配的。但不能否认,有不少有能之人,被埋没了。即便在这人才最贵的时代,这点还是难以完全避免了。
如若这件事,田英最终被擒,那么他将不会被人所记住,最后的结果是张元获得最多的好处。然而,现在过程变化之后,结果虽然一致,效果又不同了。田英是以张元使节的身份,在张元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时出面化解危机,当以后有人关注今日之事的时候,田英这个名字,也一定会被人所记住。
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或许在这里得到最好的体现。
当然,田英最感激的,当是那只白狐。如若不是它,自己肯定逃不出那群墨者的包围。
“唉……我真是大意了,竟然将它当成了人。当初还说,办完事之后去找它,其实又怎么找呢!”无奈地拍着头,田英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寐。
沙沙……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传来轻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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