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将军正当职守,在那巡夜的路上望见尚德亭处光芒乍现,深恐小王爷有难,连忙提了兵刃赶将过来。
“二位师傅,我这里并无什事,无须担心。”千秋断云见府中家将急急赶来,当下也不隐瞒,把梦中之事悉数说了出来:“我此处倒是无人生事,只是方才不觉睡去,黄梁一场却不似虚妄之象。”
一名将军整了整衣甲,笑道:“想来小王爷早晚忧政,必是日所思夜所梦,梦见了朝中事端?”
另一名将军又道:“我二人刚才见那冲天灵光,只怕是先祖魂魄归来入梦,告知后人未来吉凶,这种事情原本也是有的。”
千秋断云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这桩梦,既无关朝中党争,也不是先祖托音。只因昨日我多读了半宿的经典,晚睡了片刻,亭外那雪花渐渐大了许多,合着一阵阴风把我唤醒。”
千秋久鼎神情一振,左手按剑奇道:“我以为将府煞气深重,凭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靠前,想不到竟还有什么阴风可以吹的进来,却又是何方修炼的鬼王妖尊驾到?”
他说的话大有道理,千秋王府立于圣朝都城所在,有紫极龙气早晚护佑。又有那千秋诸王调遣手下军中修真高人,在府内府外也不知加持了无数重的箴言妙法,哪里是寻常梦魔可以进来的?
千秋断云答道:“我移步出亭,抬头只见阴风之上蹲坐着一只廌兽,血泪呜咽地在哪里看着我。我听他自称是当朝巡风都御史,被人冤杀家中,这才托梦与我,叫我替他面圣鸣冤。”
亭外千秋久鼎笑道:“小王爷,常言道相反是梦,明日你只管去见圣上但却又怎么个说法呢?”
千秋守鹿也劝道:“小王爷也莫要劳神,做个梦便罢了,如何能够当真?”
千秋断云道:“在梦中,我还记得那言官自写了一篇奏折作为原告,现在也不知还在不在了。”说着就伸手往怀中模去,怀中除了几张银票三、四两散碎金银更无半卷文章。
“看来果是叫老师说中,梦景岂能当真,倒是学生孟浪了。”千秋断云讪讪的笑着摇头,正要说些什么转移话头,却听千秋守鹿指着他的身后问道:“小王爷,你且看那石案上的可是奏折?”
千秋断云果然回头,顺着千秋守鹿所指一齐看了过去,确是见到晨曦光中,石案上当真平铺了一张奏表,使一块白玉吊坠压着,放在那里。
千秋守鹿走上前去,揭起奏章道:“小王爷,这看来就是你梦中所见的文章了。”
而千秋久鼎则举起那白玉吊坠,对着晨光看去,只见这汉白玉石雕刻的神兽形象生动,正是一只庄重威严的廌兽是也。
“这是江南廌家的传世信物。小王爷,既有此物料想那言官梦中所言非虚,明早你自去面圣,也好为我朝忠良讨上一个说法!”
千秋守鹿却不同意:“做个梦罢了,怎能当真?即便是有天大的冤情,与小王爷又有何干?”见千秋久鼎脸色不好,他又跟着解释道:“不是我教小王爷行那不忠不义,只不过龙瞿学宫权势庞大,是天下万千儒生心中所向,自由大气运镇压。我千秋王府虽不怕他,但也没有必要去与他为难。”
千秋久鼎闻言,涨红了一张面皮,一边是道理所在,一边是忠义所向。他倒是想反驳千秋守鹿,但思及千秋王府赐予的深恩,生怕连累王府受累,只见他一张大口张了又张,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闭口不言。
千秋断云怕他二人争执不下,又开口说道:“二位师傅,学生倒有一法,不知可行与否。”
千秋久鼎素知断云小王爷才思敏捷,知他心中已有了完全的打算,只急的连忙问道:“是何方法?你快说,快说!”
小王爷把手一翻,亮出了一个专盛紧急军情的紫玉匣儿,把廌百法奏折放在匣内盛着,道:“我等到稍后早朝结束之后再去金殿,到时候见了圣上,也不说甚么雪夜入梦之事,我只道是属下的谍报机构得了江南情报,把这匣儿紧急送来上京,我不敢擅自开封,至于此内详情便更是毫不知晓了。”
那老谋成算的千秋守鹿思量片刻,也觉得方法不错,遂笑道:“这法子也好,等小王爷递了奏折,若果真有冤屈,也可为那言官申述一二,就告典机处一个治下不严、买凶杀人的罪过;假若圣上不信此中种种,我等也可避开责任,只推说是从下面渠道得上来的情报真假难辨,总不教圣上说我千秋王府嫉妒贤良,构陷忠贞。”
如此定下了计策,千秋断云扯过一张军机封条贴在匣上,约莫等到朝会结束,便骑上一匹快马进了禁城。
哪消片刻功夫?只见小王爷过了玄武门,在禁军都统处亮了王府军令,翻身下马疾步过了回廊,也不停步,直走到崇道宫外交了奏本,这才坐在偏厅静候圣上召见。
正说那圣朝凭的是儒门潜力起家,重用仁义以安天下,但却想都没有想到,此后儒家思想势力根植于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竟至令皇权散弱,掌控满朝党羽,挟天子以令诸侯,以致天下各派人心浮动,各自思变。
而到了云烟末年,政局动荡。
天军铁骑虽然称雄中原,但是在野还有数不尽的蛰居势力虎视眈眈,在朝则有儒门势力日益坐大。再加上儒王、星王、祸王、武王四龙夺嫡频起纷乱,令云烟帝难以安寝,食宿不安。
云烟历九十五年冬,云烟武帝神秘死亡,龙子三王被逐一放逐禁囚,对外都是宣称病逝。
只有年及弱冠的第二子星王即位,便是为当今天子——帝皇星了!
帝皇星自幼立志成为千古一帝,但即使手握皇室大权却也依旧无法将圣朝政国大事统揽全局。而就在这种情况之下,朝中各派虽表面臣服,各人心中毕竟不服,阳奉阴违。
因此帝皇星下诏,拔擢太子太傅圭元龙麒以为法家魁,采用法家的严刑峻法治驭群臣,更欲强推变革,收归皇权以作一统。
而此时,帝皇星散了一日早朝,正与圭元龙麒在崇道宫中商议变法事项,忽听得左右通报千秋王府小王爷进宫面圣,上了奏本过来。
“太傅,你可知千秋王府这小子给朕上了怎样的一道折子?”崇道宫中只有两道人影,从殿里看去,根本看不出这便是可以决定一朝一国动向的中枢机构。
“微臣不知,但斗胆猜测,可是与朝中儒门有关?”圭元龙麒站在帝皇星的身前,微微躬身,恪守臣子规矩毫不逾越。
“太傅聪明。”帝皇星低头凝笔不动,过了半天才叹道:“千秋断云给朕的折子上写了一个故事,记了半年账本。”
“故事?”圭元龙麒听不懂帝皇星话中所指。
“几百万修河的银子给贪了,而且无影无踪。”帝皇星说的怒火中烧,拍案而起,道:“现在更好了,连御史都敢杀了,大手笔呀!”
圭元龙麒吃了一惊,想不到主管一地监察,权责可以上达天听的御史大夫竟也有人敢杀:“竟有此事?此案不破,是无天理!”
“这贾道儒是什么人?”圭元龙麒镇定了心思,接过奏本细细翻阅。
“丰都县令,只不过是一个小棋子罢了。”帝皇星坐回龙椅,捡起案头毛笔就要传旨把这小官收押查办,思念一转又说道:“一个小小的县令,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在他的身后一定还有其它的主使。”
“陛下是说,公良神魄?”圭元龙麒试探道。
帝皇星摇了摇头:“公良神魄主管典机处,总管圣朝一切情报、监查工作,若是他的话犯不着惹出这天大的动静来。”
“陛下圣明!”圭元龙麒接着帝皇星的思路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龙瞿学宫于此事月兑不了干系,即使不是参与其中至少也是知情不报。”
“典机处被龙瞿学宫掌管多年,这些腐儒的尾巴就在那里,老夫在山野修行的时候就听说:半个圣朝养着个太上皇,但到底是怎么个养法,却是谁也都不清楚。”
帝皇星把御案上另一本簿子扔给圭元龙麒,道:“这是巡风都御史廌百法遗托千秋断云给朕上的折子,龙瞿学宫不但把平旱灾银给吸的精光,就是连地方的府库也是没有半两余款了。”
圭元龙麒接过奏章,读道:“奉命平复旱情,拨往江南灾银三百五十万两。”
“头一月拨出的银两,你看第二页写的是什么。”帝皇星眉头紧皱,走下龙椅说道。
“奉命平复旱情,两江治旱府核销银三百五十万两。”圭元龙麒双手一紧,把一本薄薄的册子攥得紧紧,怒道:“这头月拨款,第二月核销,胆子也太大了吧?这大得连遮掩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圭元龙麒疾翻几页,又抬头问道:“陛下,这里怎么一天之内耗费三千万两白银?”
“嗯?”帝皇星闷哼一声,从案上文书中抽出一份,说道:“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为他龙瞿学宫举行的封禅大典,朕当时便说无意举办,是他公良神魄说好了的,由儒门士子集资孝敬的,朕为了表彰他儒门的心意,还免去了天下儒生三年的兵役和税负,现在好了啊,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