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了宗哥城,一人上路东归,陪伴道长的便只有那头慢熊。这等平时可供骑坐,危难之时可以救主,露宿野外还可暖床,确实可称得上是居家旅行的良伴。
忽忽几日,到得了秦州城外,正是落宿的时分。因着慢熊过于惊扰世人,也不便进城,翟南就寻着河对岸一处村子落脚。
尚未进村,就见一小女孩正拎着一桶水自河边归来,也是要进村子的。看模样不过十一二岁,正是稚女敕却有些懂事的年龄。
那女孩双手吃力地提着水桶,步履蹒跚,一步一挪地向着村中走去。走得一阵,实在拎不住了,便放下水桶稍歇。抬头抹拭额头汗珠间,突然就发现那村口道路上立着一道人正盯着自己看。而那人身后竟然停着一头巨大白熊。
惊骇之下,心跳骤停随后便是猛跳起来。脸色煞白,以手掩口,想跑却又觉得双腿直是发软。将将要瘫倒在地时,就听那道人立掌行礼,说道:“小娘子莫怕!贫道是好人!”
听这道人面容和蔼,声音倒是温和,那小姑娘也是愣了许久方才平复了心情,怯怯问到:“你……?”
还不待翟南说话,突然就听村内有人呐喊,随即便是一片嘈杂。翟南转头看去就见村中不少人走动,不多时就奔出一队青壮来,各是执着锄头棍棒之类。
这般情形也算是见的多了,翟南自然有些经验,先是让那慢熊趴下以示无害,自己再超出几步上前交涉。
说不得费上一番口舌,又拿出怀中度牒已经朝廷征召的文书做旁证。这才勉强让村民信了不是个妖道。
“贫道有一旧识,叫韩玉昆的,听他说过应是居于秦州城外某村,想来就在左近。诸位间可有知道这人的?各位若是不信,不妨去寻他来替贫道作证。”
眼见这村民犹是惊疑,翟南想起那日曾于路边救过一个书生。这个时代,读书人社会地位却是很高,若是住得不远,请来做个证,想必留宿一晚就没什么问题了。
“啊!”一声惊呼传来,正是那提水的小姑娘。
旁边的众人便是问到:“韩家小娘子!你家三哥儿可认识这道人?”
“哈!你就是云娘吧?!贫道曾听韩玉昆提起过你。”见的如此,读惯了那无巧不成书的烂俗小说的翟南,立即反应过来,这村子便是韩玉昆的家所在,而这女孩应该就是韩家养娘了。
口中说着,心中却是暗想:“这时代普遍都是营养不良,这孩子身高才不过一米二三,身材也没长开。偏这韩玉昆竟然就会动了心思,还真亏得他就下得了手!”
“奴曾听三哥哥说过,是曾被一骑着巨熊的道长救过。好像是唤做道什么的。”听得这道人喊破自己名字,又怯生生打量了那巨熊几眼,云娘方才回答到。
“道泉!”翟南急忙确认到,又指点着自己度牒文书的名字,向那领头的村民展示。
村人眼看两下说法相合,再有文书作证,倒是放下泰半的心来。再商议一阵,便是让翟南将慢熊留在村外,寻了处空着的牛棚寄放,而由几个青壮一起陪着去韩家寻韩玉昆相认。
那小姑娘领路,一会儿便是来到韩家。院中也无他人,几人直接就是到了韩玉昆所居门前。
还未进屋,就听里面有人正是怒喝:“扎死你!扎死你全家!若是被我得了机会,非要灭你满门不可!”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又是在演哪一出?云娘上前拍门喊到:“三哥哥!”
那门却是虚掩的,被她一拍,应掌而开。门外众人就见一书生正半卧在床上,转头正看向门口,脸上诧异之余又是惶恐。
翟南一见,正是那日病倒途中的韩玉昆,也不知他为何就有如此大的愤恨,要灭谁家满门。
屋中本是狭小,门扇一开,外面阳光正好射入房中,内中情形众人都是瞧个清楚。那韩玉昆手中拿着一个贴着黄纸的布偶,满扎着都是细针,而另一只手犹自还拈着一枚长针。
“巫蛊!”其中一人便是惊叫出声来。
待翟南与韩玉昆打过招呼,眼看这两人确实相识,那相陪的几人便是匆匆告辞而去。临走时不免各自神态异样地瞅上几眼韩玉昆。
翟南进屋坐下,佯做没看到那布偶,只是闲叙离后之情。刚刚将那丝尴尬消去几分,就听门外有人进来,却是韩玉昆父母得了消息,赶回家中。
又是一番见礼,转到正屋中用茶。翟南摆手止住了韩父满口的感谢之语,问到:“居士,贫道看令郎心中戾气纠结,却不知是何缘故?”
韩父见问到这事,也是摇头叹气,满面愁容:“仙长既然相问,小老儿也不隐瞒。虽说那日在路上,得蒙仙长出手相救,但这孩子自打返家,脾气就是不大好。没几日又是病了,缠绵至今,也没好全了。”
“这病倒是不妨事,贫道适才已是看过。”翟南点头说到,“只是心中郁结,戾气难消。因此才问居士这其中缘由。”
“唉!为着给他看病,我家典地卖田,将三亩上好菜田卖给了村里一个叫李癞子的。这人想谋这地已是许久,见我儿病了,便是不住撺掇着去请这个名医,那个大夫。也是小老儿心急这孩子的病,中了他的圈套。地卖了钱也花了,病却是没看好。我儿得知此事,心中不忿,这才……”
“原来如此!”翟南稍是明白来龙去脉,“钱财事小,而这巫蛊之术却是朝廷厉禁的。如今被人瞧见,就怕会惹些是非。居士还是赶紧处置了才是。
“仙长说的是!说得是!”韩父急急应到:“我也是劝了他几次,但总是不听。这次被人撞见,可莫要惹出祸事来才好!”
说完便是转到韩玉昆房中,听得父子二人争执了几句,韩父就捧出一堆布偶来。旋即让云娘弄来炭火,在墙角里尽数烧了。
翟南在边上瞧着,就见那布偶大大小小有七八个之多,贴着名字尽是什么李癞子,李王氏,李二狗等等。心中就是惊叹,这韩玉昆果然是要灭人满门啊!
在韩家寄宿一晚,赠了些安神镇静的药剂,次日一早便是辞别了继续东行。不几日便是回到了龙空山。
到得石丰村时,正是午间,远远便见着那村子俨然已有规模。其中正对着广场的自然灵虚观下院的主殿,已是在披瓦了,翠绿的瓦片,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衬托着这约莫三、四层楼高的建筑格外雄伟。
骑着熊的道长是何等醒目,自是远远就有人瞧见。等到翟南来到那已是铺了石砖的广场时,周围已经聚起了一大堆人。
正忙着微笑点头,与各个相熟的村民打招呼,就见一队人自那下院中迎了出来。打头的正是徐守信徐神翁。
“哈哈!道友一去数月,却是做了个甩手掌柜啊!”见礼之后,徐守信便是笑着打趣到。
“有神翁在此主持,贫道自可放心偷懒了。呵呵!”翟南笑着相应,又瞧见那徐知常陈雷师徒也在其后,便是一躬作揖:“多谢徐道友费心了!数月之间,竟然进度如此之快,实在是大出贫道所料!”
“哪里的话!能得参与营造如此规模宏大的宫观,实在是贫道之幸。呵呵!反正道友有钱,贫道自然是花起来痛快,这钱财使到了,进度自然也就快了。”徐知常已是拂须笑语。“正好说是没甚钱了,今日道友便是回来了。莫不是掐指算到了?!”
“且先莫要扯这些!道泉道友,老夫先帮你介绍几位道友。”徐守信扯住翟南,便是转身介绍到:“这位是道友乃是终南山楼观一脉,道号‘壶中子’。乃是老夫昔年旧识,前些时日听闻我在此便来相见。”
翟南定目看去,却是见是一约莫五十的道人,一手执杖,杖上还绑了个葫芦。头发略有灰白,面上无须,线条柔和,只看脸部却是一幅老媪模样。再仔细一瞧,这壶中子身着一袭葛布道袍,胸部平坦,也分不出男女。
略一犹豫,只得作揖行礼,含糊称到:“道泉见过道友!”
那壶中子忙是还礼,口称:“早闻道泉道友之名,今日才得相见!你我比邻而居,却还要神翁引见,实在是让人嗟叹!”
听那声音又是男声。
翟南适才那一犹豫早被徐守信瞧着,便半是解释半是夸赞到:“壶中子道友道行深厚。潜心修炼内丹之法,行那炼精化气之功多年。全身元精已是尽数化为精炁,如今已是阳精绝而阴相生,进入那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了。当今圣上也曾是相召问道的。”
说罢,又指指壶中子所执之杖,补充到:“壶中子道友尚还有一身好武功,尤其是使得一手好剑法,施展起来迅捷无比。这葫芦中藏有半尺短剑一柄,便是他惯用的兵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