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榻上侧卧着一个俊美的男子,苍白如玉的手半掩着唇,轻声咳着。身后的银丝倾泻而下,像是上好的绸缎,美是美极,就是透着一股子凉绝。三千银丝下,单薄削瘦的身体裹在雪缎锦袍里,离得远了,就像是一只雪狐,只有那双半垂的清眸里依然晶亮,却没有什么焦距。
风拂过,帷幕再次遮上。
修月唇角的笑散尽,她有些恍惚地看着男子的方向,愣愣的。
虽然只有一眼,可她还是看清了,那一头的雪色像是针一般刺入眼底深处,眸仁缩了缩,强压下心头的情绪,修月不动声色地回头,裙裾蹁跹间,尘埃落定。
“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小姐把她抓起来!”
回过神,顾飞烟恨恨地瞪着修月,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和谐的笛声,须臾间,音落。
“烟儿,不要胡闹。”君黎风在看到那顶软轿时脸色复杂至极,目光掠过修月却是快速移开,广袖敛在身后,再站定,已然恢复了属于他一国之王的气度与风采,走到门口,神态严肃而恭敬:“清王,你终于来了,本王有失远迎了。”
清王?喜堂上的众人回过神,丈二模不着头脑。
赤炎国只有三个王爷,可据他们所知,并没有清王一说?
而看黎王这态度,这人……
似乎想到什么,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外面软轿的方向,小声惊叹:“不会……不会是冥土国的那个清王吧?”
这个大陆有五国,赤炎国属于五国之一,其中中为冥土国,东为木擎国,南为赤炎国,西为金玉国,北为陵泉国。五国国家以冥土国为首,经济尤为强盛,其他四个国家为附属小国。其中,木擎国次之,南西北包括赤炎国在内的三个小国经济不稳,战乱常年发生。冥土国除了最高统治者凤皇之外,只封了一个王爷——清王凤清音。
不过,一直听说清王身体不是很好,一直深居简出的。可……他怎么会来赤炎国?
“你别开玩笑了?不是说那清王失踪三年了吗?”有人小声嘀咕。
“你知道什么,前些时候突然又回冥土国了,冥皇那会儿可是高兴得紧,只是关于他的消息都封锁了下来,因为啊……”又一人说到这,向外看了一眼才小声道:“听说,有人见过的都说,清王头发全白了,看起来可……”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还听说清王的头发全白是因为一个女子啊,当年那人烧死的时候尸骨无存。清王一个人扒了三天三夜,硬是给扒出了点骨灰,据说当时清王眼睛血红血红可吓人了却笑得疯癫,宝贝似的捧紧了那丁点儿的骨灰,然后就消失了三年。再回来,就听说病得不轻,头发也……”
“不会吧,这么……那女子到底是谁啊?”
“可不就是那……”
“砰!”的一声,那人的话被卡在了嗓子眼里,有些惊恐地瞪着眼前上一刻还好好地地面此刻却碎了一地残渣,吞了吞口水,几人纷纷缩了脖子,噤了声。
修月慢慢收回手,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垂下的眼翦遮住了复杂的眸光。
自己还是冲动了,右手五指微微聚拢,眉头敛得有些深,左手食指惯常地划过眼角一寸处,指尖不经意地拂过那精致的鸢尾,再抬眼,眼底清明一片,唇角似笑非笑地勾着,看不出情绪。
空气中有片刻地躁动,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清王?”那边,君黎风久等不到他回答再次出声。
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低沉清凉的声音传过来,很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吱!”男子声音落下后,软轿里突然传出一道异样的声音。
而听到那一声,修月背蹙然一僵,转过身神色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软轿的方向,白色的花瓣沾染了些空气中异样的香气,侵入呼吸间,不知道到底迷了谁的心。眨了眨眼,修月半眯着眼瞅着软轿前的帷幕突然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白白的软软的,扒拉开帷幕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随后似乎有些不稳,小爪子没抓紧提溜在帷幕上,在那上面使劲儿地晃荡着。
小身子一卷,两只小爪子一松掉在了地面上,滚了滚,缩成了一团雪色的球,浑身纯白,没有丝毫的杂色,过了一会儿,那小东西才慢慢伸开四肢,懒洋洋的,身后毛茸茸的尾巴摆呀摆的,欢腾得紧。
睁开眼打量了一圈众人,突然,它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一双滴溜溜的狐狸眸直愣愣的,巴巴地瞅着修月的方向,突然“吱!”一声蹿了过来。
修月被它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双手紧紧地攥着怀里的小东西,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雪团儿?看它狐眸亮晶晶的,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它圆滚滚的小肚皮,终于没忍住,嘀咕道:“怎么就吃成这样了?”
雪团儿也眨了眨眼,狐眸突然泪汪汪的,软软的身子朝着修月蹭啊蹭,仿佛在控诉一般:主子你嫌弃了么,主子你肿么就嫌弃了……
修月抚了抚额,叹息一声,自己才是几个月没见它,可它却是不同。不过须臾,三年已过。恍惚间,修月能清楚的感觉到不远处一道视线正望着这边。捏了捏雪团儿毛茸茸的耳朵,修月有些舍不得放手,垂了眼睑,金银丝鸾鸟朝凤宫袍衬得她肤色极白,加上怀里那一团雪色,恍若画中走出的一般,目光直视那软榻的方向,道:“这雪狐……倒是粘人得紧。”
轿中许久都没传来声音,修月皱眉,猜想他到底看出多少。
低下头,有些暗自埋怨地捏了捏雪团儿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却又舍不得下重手,手指上移,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尾指碰到它有些凉的鼻子,它不耐,“吭哧”打了个喷嚏。
修月忍不住勾了勾唇,还是这么笨啊。
那边终是有了反应,低低地咳着,像是羽毛划过修月的心头:已经病得这么重了吗?
咳声停下许久又没了声音,好一会儿,软轿里的人终于有了动作,极缓地坐起身,银发顺着肩头滑落。隔着帷幕修月看不到他的表情,可那双眼睛却极亮,声音低哑温润,他说:“这狐儿,除了本王……也只亲近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