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缓缓流淌,负了使命的祈福莲汇入河流上漂浮的花灯里,凝香靠着女乃妈的腿,隔了远远的,她还能一眼就认出眉生的那朵。
女乃妈怜爱地理了理凝香的一字流海,说:“不知道你秦叔吃了没有?”
女乃妈站起来,朝云凤绣庄的方向看,她的男人秦叔在守庄。秦叔是云庄主最信任的老伙计,管着绣庄进出账目,夜晚守庄。
那边却通红的一片霞,仿佛女乃妈的思念烙红了天的一角。
有人跌跌撞撞地跑,慌张地喊:“着火啦!云凤绣庄着火啦!云凤绣庄着火啦……”
女乃妈受了一惊,抱起凝香就往云宅跑,布鞋击落在石板面上,是急促惊慌的吧嗒吧嗒声。
云宅的大门却洞开着,女乃妈站在黑漆漆的大门前停了一会,转身往后门跑。后门也开着,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看护院子的大狗嘴角抹着白沫躺在海棠树下。女乃妈模黑穿过厨房和下人的厢房,都是出奇的安静。在天井边,女乃妈停下来,侧着耳朵听,前厅传来丫鬟的尖叫、嘈踏的脚步、劈里啪啦的打砸。一点光线透过天井琉璃瓦落在女乃妈的脸,女乃妈张大了嘴,好似突然不能呼吸,接着哆嗦起来。女乃妈看了看周围,天井里却没有一点容身的地方,耳听着后厅的门也被推倒,女乃妈将凝香放进天井下水石窠里,随手找了把竹筛盖上。自己撒腿就朝后门跑。却被一个黑影堵在门口,黑影手一扬,女乃妈一声未吭倒了下去。
天井是唯一有天然光线的屋子,各处房里的黑影子都三三两两地聚了过来。一个影子问:“检查过了吗?还有没有活口?”却是凝香从未听过的口音。
另外几个陆续答着:“没有了。”
为首的影子说:“好,把那个小的带回去。我自有主义。哼,姓云的,你在京城耀武扬威,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哈哈哈哈!”笑完,狠狠踢了女乃妈一脚。一群人遁归了黑暗里。
凝香等了很久,看女乃妈还躺在地上,好像睡着了一样。她掀了竹筛,慢慢从石窠里爬出来,走到女乃妈身边。摇了摇女乃妈,黑暗里,女乃妈的脖颈处一片褐色。
凝香缩着身子躺到女乃妈的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凝香是被人摇醒的,还以为被女乃妈放在摇床里摇呢,睁开眼睛,却看到满脸黑灰的一个人在哭,那人穿着被火灼烧破烂的长袍,泪水在脸上冲了一道道河道出来,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仔细听声音辨了一会,却是秦叔。
秦叔一看到凝香睁大了眼睛看自己,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说:“小姐,你没死啊?你真的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凝香爬起来,用手将秦叔脸上的黑灰抹了抹,象藤萝一样攀上了秦叔的脖子。秦叔的泪重新涌了出来,嘴里说着:“小姐,云家上下二十几口人,只剩了我们两人了,你知道吗?可怜的小姐,以前你的日子是不好过,以后日子怎么过还不知道呢。”
凝香的手将秦叔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些。秦叔心疼地抚了抚凝香的后背,望过去,云家大宅已成了荒家怨地,遍地是破门烂窗,碎瓷缺瓦,昔日的繁华盛景仿佛去日已久。
秦叔又低了头,哀伤的眼泪一串串落到凝香的玉色织锦坎肩上,那是眉生留给她唯一的一件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