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学戏却没如此顺畅。刚开始,跟凤儿师姐学旦角青衣,跟爽子师哥学武生,跟慧师哥学老生。
爽子师哥比较调皮,刚教了几招,看凝香长相可爱得很,但却总是瞪着大眼睛,笑都不笑一下,便故意逗她。结果凝香突然发了脾气,咬了他一口,爽子自己倒被连吓带疼的,哇哇大哭。旬先生闻讯赶过来,先给了爽子一个耳光,再给了凝香一个耳光,爽子哭得更厉害了。凝香还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旬先生,小脸上是红红的手掌印。
凤儿师姐连忙把凝香拉到一边。旬先生只说了一句:“要想出头,做师哥师姐的好好教,做师弟师妹的好好学。不然我都是一个字——打。”
喜哥端了药酒来,用棉花细细抹在凝香的脸上。凝香看着旬先生的背影,说:“您教我戏吗?”
旬先生仿佛没有听见,已经走远了。
喜哥轻轻把凝香的头发一屡一屡整理得清楚明白,说:“小师妹,等你将我们的戏都学完了,师傅才会教你。”
“真的吗?师傅教你戏吗?”凝香抬头看着喜哥,喜哥真的是个漂亮的男孩子,眉目不修自秀。
“师傅教我的戏,我总是学不好。凝香,你好好学,你一定有出息的。”喜哥低头叹了口气,将药酒和棉花都拿走了。
凝香走到还在抽抽噎噎的爽子师哥面前,说:“你教我戏吧。”
爽子抬起红肿的眼睛,抽搭了一声,还在生着气,身子别了过去。
凝香低了头,挨过去,拉着爽子的袖角,说:“我不咬你了,你打我,我也不咬你了。你教我帽翅功吧。好不好?
爽子点点头。凝香才高兴地帮他去拣落在地上的长翎帽。
一转眼,节气入了秋。
凝香已经学了一些身段,也会了几折子唱腔。凝香反串的生行是出神入化,但毕竟是女儿身,最擅长的还是旦角,尤其是正旦。最后凤儿师姐的一点看家本领都被凝香学了个干净。喜哥便开始教凝香一些经典的折子戏。
那天,院子里闹腾腾的,大家都在排练。喜哥拉着凝香说:“我今儿带你去一个清静的地方,教你学戏。好不好?”
凝香说:“好。”
喜哥说:“那好,但你可不得告诉师傅。师傅从不让我们胡乱跑的。”
“恩。”凝香看着喜哥脸上艳艳的,仿佛闪着光的一团粉琉璃。
喜哥说的清静的地方,就是出了戏园子的门,朝左一长溜的回廊过去,再进去一座月亮门的院子。这院子自然非比戏园子,移步即景,转身为境。凝香被喜哥拉着绕过了假山,渡过了小桥,来到了一处莲花池。正是秋季,池里有的也只是残叶枯荷,一些小鱼儿游来游去,凭地添了许多灵动生机。
喜哥站在池边,静静里立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吸一口气,对着池水整了整衣衫。他再一抬头,已是纤纤兰花指,剪剪秋波目,嘴里娇声打白:“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
再深叹了口气,方开口,娥音婉转:“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他把眼儿瞧着咱,
咱把眼儿觑着他。
他与咱,咱共他,
两下里多牵挂。
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
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把那碾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
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
则见那活人受罪,
哪曾见死鬼带枷?
啊呀,由他,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