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问:“师傅,您还教我戏吗?”
荀师傅好似才醒过来:“教什么?”,然后苦笑:“教什么?教得越多会得越多,散得就越快。这场戏怕是唱不到头了。你也散了罢。”
凝香咬了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来,固执地说:“师傅,你答应过要教我的,师傅,你答应过的。”
荀师傅摇摇头:“我从不答应人什么了。凝香,我教不了你了。今天叫你来,是给你一封信,举荐你去大都会香城。你找秦叔,我已给他足够盘缠,你们带着信去找更好的师傅罢。凝香,你的将来不在这小小的后院里,也不在乡间的草台上,有更好的舞台等待你,孩子,你去罢。听我的。好吗?”
凝香只是哭,不肯挪步。这些日子里,虽然荀师傅从不教过凝香一句戏,也没在生活上关心照顾凝香,但凝香竟将荀师傅当了父辈一样爱着。今日荀师傅揭了往日威严的面纱,底子里却是母亲一样的柔软。
凝香好似突然找到了家的孩子,却又不得不面临了分离,小胸脯里无尽的悲伤汹涌而出,哭得摇摇欲坠。
秦叔闻讯赶过来,把凝香领了回去。
这一夜,凝香在自己的小被窝里,哭了又哭,伤心欲绝。凤儿师姐在边上劝了又劝,也没有止住凝香的悲伤。窗外北风好似也有感知,呜呜咽咽了整整一个晚上。
将近黎明,凝香哭累了,才朦胧着似要睡去。突然听到窗外爽子的尖声大叫。凤儿师姐披着衣服赶出去,出了门,也捂嘴大叫:“喜哥——”
凝香从床上蹦下来,冲到屋外,拨开凤儿师姐。
屋外一片亮晃晃,晃着凝香的眼,好似睁都睁不开。
本是天将欲冬,却下了一场好大雪,白茫茫的世界,院子里万物雪白,那棵桃树已经月兑尽了叶,枝桠枯瘦,被一夜白雪变成了玉色臂膀。
桃树斜伸出来的一支玉臂上挂着和雪一样白的绸带,喜哥挂在绸带上,随风飘荡。
随风飘荡。
凝香眼前的雪白渐渐起了雾,随后空茫茫的黑浮上来,似要将她压下去,压下去。
凝香再醒过来的时候,也只有凤儿师姐坐在床边。凝香一睁眼就拉了凤儿师姐的手,问:“喜师哥呢?喜师哥呢?我要找他去。让我找他去。”
凤儿师姐把凝香的手放在被子里,低眼道:“喜师哥已经……已经去了。现在主家在找荀师傅理论,说小姐昨日夜里也投水自尽了。这原因找来找去,似乎找到喜师哥头上了。唉,真是祸不单行。”
凝香想起小姐临走时说的前生欠的今世还,喜哥末了说我是走不掉了。原来他们都约了的,都约好了的呀。
凝香深深的懊悔,如果自己早点领悟到,也许喜哥就不会走那条路了,好似只有自己目睹了他们赴死的约定,却没有想任何办法阻止。懊悔咬噬着凝香,她想起喜哥对自己的关心念顾,教戏时的认真执着……
凝香拉开被子,凤儿师姐惊叫:“凝香,你要干什么啊?你还在发烧呢,外面又那么冷,荀师傅可不想你再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