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人跟在荀南郡身后,匆匆来到厅堂,看到桌上茶点茶丝未动,小姑娘的人影儿都不见了。老仆人怕荀南郡责怪,连忙替小姑娘开月兑道:“那孩子怕是年纪小不懂事贪玩,跑到院子里头玩儿去了。”
荀南郡耳力好,听到左厢房传来动静,他撩起纱帘,看到屋内当中的蒲团之上匍匐着一个瘦弱身影。如秋蝶经霜一样,微微地寒颤,轻声地嘤嘤哭泣。
老仆人欲待上去搀扶,荀南郡摇摇头,目光制止。老仆人也就作罢,默立荀南郡身侧,等待小姑娘的情绪平复。
凝香不觉之间,天光渐移,暮色如潮侵蚀屋内光亮,她疲累之极。这一整天奔波来回,滴米未进。更加狄青和小雅双双深陷囫囵,她心急心焦。再加旬先生竟成亡人,又是一重刺激。
有脚步声经过身畔,带起微风。她颔首,看男人身影背她而立,长衫仙度,做的却是平常绞烛心的工作。经他绞过的蜡烛火儿明晃晃地欢快起来,摇着小小火柱。
他转过身来,那一个人,那一张脸,那一双眉眼,仿佛就是从身后画中走出来一般。只他更是宽厚一些,更是温暖一点,更是平常一点。
凝香被满室烛光一晃眼,眼前金星点点,眼皮一瞌,身子软了下去。幸亏老仆人眼快,就手扶住了她。
老仆人看怀中凝香一脸菜色,说:“这孩子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累的?还是吓着了?真真是可怜。”
荀南郡从老仆人怀里接过凝香,吩咐道:“去打电话叫保罗医生来一趟。再让兰丫头熬一碗白水清粥。”
老仆人应声疾步出门去了。
荀南郡看怀中晕过去的孩童脸,说:“难道你竟是凝香?”
凝香自然是听不到,也回答不了。
荀南郡转头看着墙上画像中的人物,唤道:“北郡,难道是你?难道是你带她来寻我?你瞧,你当初怪我赶走了凝香。我那一段日子人在异邦,连凝香的面都未曾见着。怎么会辜负你的托付,赶走一个来投奔的未成年孩童?你知道你错怪了我罢?这孩子终于还是寻了来。到底跟我们荀家有缘分。”
当初荀南郡的同胞幼弟荀北郡爱上了一个戏子,竟为此投身梨园。荀父身为香城宿贵朝廷命官,家世清白,岂能容忍。一气之下跟荀北郡割断了父子之情,赶他出门。
荀南郡作为庚子赔款后的第三批留洋学生,正在美利坚合众国求学。接到家书东渡回乡,在父亲和胞弟之间极力干旋劝解。谁知荀北郡更是心气儿高,自此流浪天涯也不跟家庭妥协俯就。
荀南郡结束学业,回到香城。却在某次为战事募捐集会上,与香城歌姬狄青一见倾心二见钟情,从此不可自拔。
老父亲作为清朝遗老,本是最为失意之时,被两个儿子接连一气,竟一病不起,不久撒手西归。荀南郡心里多少愧疚,恰巧孙文招募同僚。留洋其间,同学少年对孙文的政治主张早已敬慕,于是北上投身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