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客似云来客栈的密室厅里,萧云翾正坐在首位,不停地用手指敲着桌子。这几日她白日要陪着太后,晚上要在灵堂守夜,着实累得不轻,可是却没有时间让她休息一下。这刚办好出殡的事宜,就又被那些个管事给叫来这里议事。
“公子,依你看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才好?”见萧云翾一直不说话,便有人率先发问了。
萧云翾的手指还在以极快的频率敲着木桌,显示出她此时的心情十分烦躁。目前的形式她理不清,所以没办法做决定。
一方面,洛王调运走了大批的粮食,却迟迟不动,让萧云翾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是在等待时机,还是因为知道洛庚阳进了京所以才按兵不动的?如果他不顾自己儿子生死,那她该怎么去救那个傻子?
另一方面,萧太后这个时候回来,必然不是因为她念及家人或者是因为其兄长故去而屈尊降贵到此的。那么让她来这里的那个人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拉拢萧家,想让萧家为其所用?还是威胁萧家,怕萧家在战争中有所异动?
唉,怎么就都不能让她省心点儿呢?萧云翾心烦得想抓头,可是这里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听她的意思,若是她自己先乱了,这些人心里就更没底了。
屋子里的人都不敢说话,全都沉默着看向萧云翾。但见她的手指越敲越慢,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粮价先让卞安那边稳住不变。你们也暂时不要给那边运送粮草了。让他们尽量撑过三日,然后看情况再说。”萧云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看似好像是要以不变应万变,其实她心里已经慌得直打鼓。她想尽力拖延时间,因为洛庚阳说过,八月十六就会回来,希望能平安吧。不然的话……
萧云翾扫视了众人一眼,不知道让这些人跟她一起作乱,他们肯不肯。不到万不得以,还是不要害人的好。
听了萧云翾的话,没有人发表什么意见,虽然他们都在猜测三天后会怎么样,可是事情没有发生,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也许,“公子”知道什么也说不定。带着这样的想法以及多年的信任,他们一个个告辞离开了。
宋玉凡留在最后,见众人都先行离开了,又转身回来,问萧云翾道:“不知我们公子他……”
“他现在的状况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会尽力护他周全,这个你可以放心。”萧云翾轻叹了口气,心里嫉妒何煜道:你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啊!什么时候都有很多人挂念你,就没人说来关心我一句,也没人来多照顾我一下,还全都来依靠我,我还不知道该靠谁呢。
“那玉凡在此谢过‘公子’了。”宋玉凡施礼告退,心想着总算能给那个老爹一点儿安慰了。
回到萧府的时候,天上开始打闪了,然后便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萧云翾转过回廊时,正看见何煜一个人蹲在地上玩,便走过去蹲在他身边道:“煜儿在做什么啊?”
“在拿桂花糖喂小虫。”何煜指着沿着墙边爬行的一行蚂蚁道。
“怎么没看见小君君呢?他不跟你玩了?你是不是把他惹生气了?”萧云翾半开玩笑地试探着,想知道缘君到底有没有跟何煜说什么。
“没有。煜儿很乖的。今天一直都在阿娘房里坐,方才阿娘说她累了,便让煜儿自己玩了。”何煜赶忙解释道。
原来,他还没看到缘君啊。萧云翾打算先投石问路,先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何煜是什么态度。可是她还没开口,何煜便突然问道:“萧哥哥,你说这些小虫是要回家吗?”
“回家?它们应该是在搬家吧。不过也差不多。天黑了,要下雨了,它们当然都急着回家了。不然它们的阿爹阿娘都会担心的。”
“那它们明天还会一起出来玩吗?”何煜的声音闷闷的。
“应该,会吧。”萧云翾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那,如果它们走的远了呢?还能见到吗?还能一起玩吗?”何煜的话越来越像是喃喃自语,似乎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需要萧云翾回答。
“煜儿,你,怎么了?”萧云翾关切地问道。
“阿娘说要带煜儿回家。可是不能带阿缘一起,也不能带你和洛哥哥一起。煜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何煜想跟阿娘回家,可是他又舍不得这些人,所以心里有些憋得慌。
原来,萧太后也是这样想的啊。这样的话,她便不用在这几个人中间浪费口舌了,她也可以省去一份心思去照顾他们,不必担心日后会把他们牵扯进来。这应该就是万全之策了吧。萧云翾如是想着。
“萧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何煜抬头看了看沉默的萧云翾道。
“那煜儿就听阿娘的话,跟她一起回家。等以后我们有空了再去看你,好不好?”萧云翾扯出一抹微笑。她知道自己是在骗他。即使事情过了,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又是谁可以说去看他就能看得了的呢?
何煜盯着萧云翾的眼睛看了很久,看得萧云翾的那个笑容都僵在了脸上,可他的眼睛还是眨也不眨,似是能看到她心里一样。最后,何煜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萧云翾觉得自己身上出了一层的冷汗。她说不上为什么就被何煜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她强忍着没有转头避开他的目光,好像这样就可以让他相信自己说的话都是真的一样。可是何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甚至连让她继续撒谎安抚他的机会都没留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煜站起身来,对萧云翾道:“煜儿累了。要回房了。萧哥哥还要在这儿玩吗?小虫都已经回家了。”
“嗯。”萧云翾低低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附和他说的小虫已经回家了,还是说自己还要留下来。
直到何煜走远了,萧云翾才对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小虫,要回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