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或许已将我遗忘,我看到大幅的广告牌上,已换作别人的头像!
我匆匆的走着。我的高挽的发髻,有着冷冽的光。我知道,不管我的心多么的悲伤,我的骄傲的直立的背,却是永不能弯下的!
距离我们租住的楼房愈近,我的心,就愈是跳的快速的令我难受。明知桑不在屋里,为什么我竟是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慌乱?
告诫我自己,做人要淡定一点,从容一点,难道经历了沙漠之上那千古绝响的黄昏之最,我还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吗?
推开门,看不到欢呼的人群,听不到笑声,却是,扑面来的,是一股异样的、旋浸着哀痛的药味!
我的心骤然的一凉!
跌跌撞撞的跑上楼,所有的门窗都是紧闭的。我的不祥的预感,我的不祥的预感啊,于此于刻,益发的,揪紧了我的心。手中的皮箱,啪搭的掉在地上,散乱的东西,跌落在楼道里!
海兰尔出来,看到我,没有相像中的惊喜。她的眸黑的眼,有着惊慌和不安,有着惧怕和凄怆!
是什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一切的表像之下,是什么巨大的悲剧?
一把推开海兰尔,我跌进桑和梅西的卧室!
卧室里,弥漫着百种哀伤,千种凄惶!
床上,躺着昏睡不醒的桑。床的四周,用着不祥的白色的帏账四面罩着。一股难闻的药味钻入我的鼻腔!
所有的人都在!所有的人都直立在床前!
梅西转过身,冷冷的看我一眼,再看我一眼!
我的眼里,已经没有梅西。我推开她的身,跌倒在桑的床前。我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我看着桑,看着桑那苍白纤瘦的奄奄一息的脸,我终于知道,万箭穿心,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桑病入膏肓,无药可冶。
算一算,桑说过的话,也许早已超过了他的生命的期限,所以既使我们用着最伤心痛骨的爱呼唤着,恐怕也无回天之力了!
梅西迅速的憔悴,为着爱短暂的无力挽住的痛,她细长的指摩挲着桑苍白透明的颊,痛哭着,泪水常常的决堤,她感觉爱如飘忽不定的风,消失的太快太快!
梅西,是你,榨干了桑。你不该,带他去普罗旺斯!漫天卷来的哀伤,使我口不择言,我开始责备梅西!
梅西愤怒的反击,对我充满了怨毒。她说,是我害死了桑。若果我不是负气出走沙漠,若果远在普罗旺斯的桑没有感应,桑此刻一定还在普罗旺斯享受着人间最美的风情,桑就不会去沙漠找我,就不会从沙漠回来之后一病不起!所以说,桑之所以变成这样,皆是因我而起!
桑的口口鲜血,皆是因我而吐!因我而吐!
梅西直指向我,眼里喷着血红的怒火,语气从未有过的激烈,如果可能,她一定会活活的吞吃了我!
争辩无果而终。因为桑的病情在不断的恶化,他声息全无,原本脆弱的一触即破的身躯,如今偃卧在床上,更如一脉紧贴大地的叶片,看不出一点生机!
悲伤使我们“维也纳桑夏剧团”放弃了一切的外出活动,我们也拒绝演出。我们相互之间说话很少,似乎都在默默的期盼着什么,又似乎隐隐的又在惧怕着什么,不敢吹奏音乐,因为那会违背了我们正在哭泣不止的心灵!
夜里几度的,桑从巨咳的震痛中醒来,疼痛中的他,又昏厥过去!
他从前的旧疾,一直顽固地深藏在他身体之内的结核菌,又一次泛滥猖獗!
桑重病期间,我全身的骨头都似碾碎了,很痛很痛。我不和任何人说话,沉默寡言,行走时更如魍影,蓬头垢面的冷冽容颜,谁见了都不敢和我的眸光对视。我好像比桑,更先于月兑离了这个世界。因为我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点人样!
我要照顾桑,我不顾任何人的劝阻,也无视梅西的激烈阻拦。我日日的跪倒在桑的床前,用棉毛软纱,蘸了温水一点一点的洇入桑的口内。用一方素净的帕,一遍遍的擦拭着桑的绝非凡人的流着汗的脸颊,他的细长而白晰的手指,缠绕着我的手指,我呼唤着,哪怕毫无希望!
夜里,我就睡在地板上。冰凉的地板,叫我清醒的咀嚼着忧伤。桑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给我以天摇地动的震惊!
梅西的长发,也不再用心梳冼,如一堆乱草。她的火红的睡衣,依旧的穿着;她狂抽着香烟,趿拉着拖鞋在屋里不断的走来走去,忧烦使她快要崩溃!
悲伤的朱丽叶,如果你想让桑安静一点,请你把睡衣的颜色,换的暗淡一点好吗?我发现我对于梅西,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挑剔!
梅西并不觉的我的话刺耳,她立刻的换了一套黑色的丝绒睡衣,赤脚走在地板上,她的焦燥和狂乱,在脸上表露无遗!
桑有时清醒的时候,看着我和梅西,几度的欲言又止!
桑已无力说话,他甚至不能够,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