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带领雾舞与猫娘在城里逛了好一阵子,终于走入一家装潢气派,生意红火的大酒。
糖醋鱼的香气险些令猫娘现出原形,雾舞也是猛吞口水,迫不及待地跟随师父进了雅间。
店小二一眼便看出两位姑娘是蹭货,所以热忱地询问白染的意见。
“十菜一汤,食材要好。”白染懒懒地吐出几个字。
雾舞与猫娘互望一眼,她们心想,肯定是说他吝啬闹脾气了,激将成功!
不一会儿,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端上桌,不用白染招呼她们动筷子已经开搓。
雾舞抓起一块香喷喷的红烧猪蹄,先放在盘中,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叩谢天恩,百年来,她常听上山伐木的百姓提及人间美食,今日有幸亲口品尝,不枉化身成人形哟。
就在她大摆仪式之时,猫娘已吃完整条松鼠桂鱼,连刺都未剩。
“雾舞他师父,您为何不开动?”
白染做了个请随意的手势,抿了口茶,望向窗外。
雾舞偷瞄了师父一眼,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师父似乎除了吃她下的蛋并未碰过凡间的食物,神仙都不用吃饭的?
想着想着,她啃了口猪蹄,顿时瞪大眼睛鸡毛乱飞:“啊好吃、好香啊!师父师父,我不要和您一样当神仙,我想凡人当凡人!”
不等白染回应,猫娘先戳了她额头一下:“你能有点出息否?当神仙便可拥有不死之身,当凡人最多活几十年,你傻?!”
雾舞虚心受教,边点头边吸允手指上的油花,其实她并不懂得道升天的意义,只是听其他妖说升仙好、升仙妙,她便也跟着作罢了。
不过她知晓妖分为两种,一种是没有心的,无法感化。另一种如她,拥有一颗透明的心,这颗心会跟随教化的过程而变色,变成红色便具备了七情六欲,一旦教化失败,便与第一种妖精无恙,唯恐天下不乱。
“师父,我的心怎样才不会变成黑色?”雾舞初次感到无心妖精的可怕,就拿黄鼠狼精来说,无恶不作横行霸道,讨厌死了。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看你的悟性了。”白染平静地动动唇。
雾舞点点头,继续大快朵颐,师父竟然帮她夹起菜来,雾舞咬着筷子尖眨巴眼,或许是师父当着猫娘的面所以态度有所收敛,又或许,把她喂肥了好多下几个蛋。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雾舞与猫娘已然将一桌子菜扫空,雾舞拍着肚子好不满足。
然而,当她准备再喝一碗汤之时,猫娘的一句话令她不安起来。
“你师父呢?他走了有半个多时辰了。”猫娘剔着牙问。
雾舞猛地站起身,撩开布帘左顾右盼,又趴在窗沿观望街道,确实未发现师父的踪影。
此刻,店小二笑盈盈地走来:“二位贵客吃得可好?”
“好……”雾舞咽了下喉咙。
“只要合口味!小人就放心了,话说这一桌子菜可用了本店最好的食材哟,请问贵客还需添加点什么吗?”店小二拐弯抹角地暗示结账。
猫娘与雾舞看着满桌子的空盘空碗,想假装还未吃完都难,于是雾舞硬着头皮又点个盘葡萄,一颗一颗慢慢吃。
又是一个时辰的漫长等待,店小二再次出现在雅间里,态度明显有点变了。
最可怕的是,雾舞等着等着又饿了,要不……再来两碗牛肉面?
猫娘眼珠一转,附耳道:“不如咱们幻回原形逃跑?”
雾舞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挣扎:“师父会回来的,他可能是……迷路了?”
“你可以再离谱点!”猫娘走到窗边,俯瞰街道,“我从这下去没问题,主要是你,鸟不鸟兽不兽的,只会原地扑腾两下小翅膀。”
“这样,你先变成猫去找找我师父,他应该不会把咱俩抛下不管。”雾舞不相信师父会为了一顿饭逃之夭夭,倘若是真!……那师父也太无耻了!
“我如今化成人形是因为你师父的法力,倘若变回去凭我自己的本市可变不回来,你真要我去找他么?”猫娘也不相信玉树凌风的白染居然是个驴粪球表面光的穷光蛋,但事实证明他就是一去不复返!
雾舞不假思索地应了声:“这顿饭吃了十两银子,就算把我做出烤鸡也不够抵饭钱的,快去,路上小心。”
一道黑烟从猫娘周身划过,她化身白猫,纵身跃出窗沿。
就这样,雾舞从天亮等到天黑,眼瞅着酒要打烊,别说师父的影子,就连猫娘也未回来。而她这会儿再想跑为迟已晚,门外站立两名壮汉看守着。
雾舞蹲在雅间的墙角里,无助地掉眼泪。
唰地一声,门帘被不客气地撩开,酒店掌柜率领几名打手夺门而入,疾声厉色地质问道:“姑娘,你已经耗了几个时辰,怎个意思?想在我的地盘吃霸王餐?!”
雾舞狂摇手:“您能再等等么?我师父马上回来付账。他很有钱,真的……”
掌柜怒哼:“像你们这样的我见得多了,穿得光鲜亮丽无非是为了骗吃骗喝,一群不长眼的穷乞丐!要么付账!要么把你卖到窑子里抵酒钱!”
雾舞吓得缩成一小团,怯懦地抬起头:“窑子……是何地方?”
听罢,打手哄堂大笑:“取悦男人的地方呗,看你这小丫头还不满十五岁?进了那种地方一辈子可就毁了,还是老老实实付银子!”
“可我没银子……几位大哥再等等可以吗?我不跑,绝对不跑。”雾舞深鞠躬恳求,面对如此吓人的场面,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老板正色道:“废话少说!再给你一个时辰,倘若再无人帮你付账,您就给我签卖身契!”语毕,老板悻悻而去,留下几名打手看管雾舞。
雾舞看了眼虎背熊腰的打手,缩紧在墙角,早知如此方才还不如与猫娘一起跑了多好!可她竟傻乎乎地选择相信师父,真是瞎了她的鸡眼!
“我洗刷碗盘抵饭钱可以吗?”
“小姑娘,那可是十两银子啊,一个杂工起早贪黑工作每月也只能领到三十文钱。”
(一贯钱等于一千文钱,十贯钱等于十两银子。)
苍天啊!她就是刷碗刷到日月变迁也还不清饭钱呐。
师父与她无亲无故,跑了也勉强说得过去,可是怎连猫娘都不回来了呢?
回想不久前,师父还在为她的勇敢露出笑意,猫娘因为吃到美食而满心欢喜,可转眼之间物是人非,她的心里特堵得慌,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初次尝到背叛的苦楚。
不行,她不能成为任人宰割的笨蛋,得想办法自救!
于是,她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壮汉必然知道她在装,可是等了许久还不见她挪窝,其中一人便走上前试了试她的鼻息。
“哎啊!这小姑娘断气了!快去请老掌柜过来!”壮汉大惊,好端端的人怎说死就死了?
俄顷,掌柜风风火火冲上,谨慎地碰了下雾舞的手臂,继而一瘫坐在地:“他姥姥个腿的!真死了啊!”
雾舞窃喜,要不是迫不得已,她还真忘了自己还会闭气功。
几人开始盘算,人都死了也只能认倒霉,但是酒死人传出去晦气,报官又要彻查,索性待夜半三更时找个地方埋了完事。
掌柜赔了夫人又折兵,越想越呕心,怒道:“你们几个搜搜她身上有无值钱的首饰!”
打手领命,开始在雾舞身上模索,手指难免碰到女儿家敏感的部位,她忍了许久,感觉有一只手盖在她胸上不曾移开,原本她是只鸡妖,模到哪里都应不该觉得别扭,可是化成人形的身体居然产生极大的排斥感,甚至想坐起身抽此人一耳光!
因此,她在生存与清白之间苦苦挣扎,醒来?会被揍。继续装死?此人却没有停手的意思,难道就让他为所欲为?
然而,当她感到一只手正向她两腿之间滑去之时,她倏地睁开眼,噌地一下坐起身,抓住那只罪恶之手,猛力推开此人!
“欠债还钱!我认了!”她攥拳愤怒的双拳,扬起下巴,一副视死如归的倔强模样。
可是令她真的未料到是,这些人并对她拳打脚踢,而是惊慌失措地抱头鼠窜,掌柜则吓得当场尿裤子,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袋子钱丢到雾舞的脚边:“是是是……小的肉眼凡胎不识女仙真身,还望女仙恕罪啊……”
听罢,雾舞不禁愣住,匆忙打量自己,鸡尾巴未露出来,再透过铜镜看自己的脸,也无异样,可掌柜为何一口一个女仙称呼她?再说看到她半鸡半人的怪模样也不能叫仙子?
雾舞抓了抓发辫,本想走上前搀扶掌柜,可这一迈步,双脚就像踩空了一般向前摔倒。
她“五体投地”拍在地上,甩甩脑瓜回眸凝睇,这才幡然醒悟掌柜称呼她是仙子的原因——原来她双脚下踩着一块薄云,将她的身体托高了几寸。
咦?!她在不知不觉中掌握腾云驾雾的本领了吗?!
雾舞惊喜地笑起来,小心翼翼地触模薄云,云朵被她一碰,仿佛被搔到痒似的先是缩了缩,随后钻到她脚底的位置,悄然间与鞋底融合。
而此刻,原本受到惊吓的掌柜也发出爽朗的笑声,他做了个捋胡须的动作,一把长胡须便在动作中生长出来,手中又多出一把拐杖,原本尖酸刻薄的嘴脸变成慈祥的老者。
“辛苦了土地公。”
伴随致谢,白染撩帘而入,猫娘则抬起爪子朝雾舞挥了挥。
“举手之劳,小仙就此告退,”土地公毕恭毕敬地俯首,又朝雾舞和蔼一笑,“孺子可教也,小丫头你很走运,你师父绝非一般的神仙哟!”话音未落,土地公消失在雾舞的视线里。与此同时,酒中被白染施法定在原地的凡人再次忙碌起来,丝毫不知雅间中发生的状况。
雾舞此刻才明白被耍了,她又气又喜,跑到白染面前,进行雨点式捶打!
“坏蛋!我以为你撇下我不管了!”说着,她眼底溢出泪花,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白染先坐下,再将她拉到身前:“为师没有太多时间让你慢慢体味七情中的喜、怒、哀、乐、惧、恶,只得出此下策,迫使你尽快第一阶段的修炼,而你并未令为师失望,顺利通过第一关的考验,”他指向雾舞的双脚,“这朵彩云是为师送你的进门礼,虽然暂时飞不高,但随着修炼的进程便可随心所欲驾驭,”他抬起手指抚了抚雾舞哭肿的眼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莫要轻信于人。眼泪要为值得的人而流。”
雾舞似懂非懂地追问:“那徒儿该如何分辨敌友?”
“首先要了解自己,认清自身的优缺点,凡事想想对方接近你的动机,切记,这世间没有毫无道理的包容,纵然是挚友也不会一味的迁就你,除非对方是真心爱你。”
七情中的另两种情白染没法呈现在她面前,那便是:爱与欲。
“爱?……”雾舞迷茫地看着白染,“那师父爱我么?”
白染凝望着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须臾,莞尔一笑:“为师对你这般严格定不是爱。”
“也对,那徒儿再问件事,方才那几个壮汉也是师父施法变的么?”
“嗯。”
雾舞舒了口气,指向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其中有一人模我这里!好羞啊。”
“……”
这事还真是他通过意念操控的,由此激起超越惧怕的愤怒。
“呃?……”
就在他慌神之际,雾舞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她闭起双眼,唯恐忽略某种情绪似的,静下心认真体验。
猫娘卧在窗沿上打个哈欠,雾舞是她见过最呆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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