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异儿出了皇极殿,边走边想皇上坐朝,不久便萎靡不振,不纳忠言,亲小人而疏君子,沉溺内宫之中,感叹自己大志难展,空有一腔热情,不免有些伤怀。正行间,看见一位老妈子领着一群女子走来。他认得其中一位就是费贵贞,便把她叫住,问道:“你怎么也到了这里?母亲身体可好?祥明呢?他现在怎么样?”
费氏一见是他,百感交集,泪流满面的说道:“你留给我的银子全给官差抢去了,母亲无钱拿药,病情加重而死。弟弟因此出家做了和尚。可怜我走投无路,正遇上皇上招选宫女,便来到了这里。”
何异儿听后心酸,但心酸只在心头一涌,紧接着被愤怒代替。这事又证明他行医是救活不了人的,什么才是对的呢?这问题他想了很久,入京以来他渐渐发觉一时冲动入仕为官也是错的。他根本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又凄又苦的他对一切都觉茫茫然了。叹息归叹息,眼前的事又不得不去做。只听他言道:“你且安心宫中,一有机会我自会带你出去,遇有不顺心的事情就来侍卫所。只要你提起我,量他们也不敢欺负你。”
费贵贞三思恩拜谢,唏嘘着随老妈子去了。
何异儿见她一去,转步来到内务所,把内务总管高材明叫到跟前,道:“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叫费贵贞,新来的宫女,麻烦你照顾一下。”
高材明道:“这个好说,侍卫长放心,咱家的安全还靠你看守,你的一句话哪有不办的。”
何异儿谢了他出来,忽然想到今天乃是贡院张榜之日,不知张仇打赌之事如何。心有所念,于是他出了皇宫,快步来到状元客栈。一走进店内,只见里面人声嘈杂。只听仇大高声道:“打赌归打赌,谁会想到他会自寻短见,怨得谁来,大不了我出钱把他葬了。”
原来,这一次科举张怀古依旧名列榜外,其貌不扬的仇大竟然高中状元,在他面前趾高气扬,春风得意地对他,道:“熹宗皇帝也好,思宗坐朝也罢,哪个当官的不长着一双黑眼睛,见着白花花的银子不喜爱。你一副寒酸相,一日三餐都成问题,还想来考举人。举人是你考的吗。真是痴心妄想,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还斗胆与我打赌。哈哈……”边说边像鸭子一样摇摆着离去。
张怀古怀才不遇,屡试不中,绝望之下又遭人凌辱,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悲哀欲绝。仰首顿首,大叫道:“上天无眼啊,丧我斯文!”哀哀之下,解了腰事业,悬梁自尽,死于房中。
何异儿叹息着回到宫中,连夜写了本科场舞弊、监官受贿、文盲中举、才子悬梁之奏章。次日早朝交与司礼监王承恩,复呈龙案之上。朱由检阅后大怒,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然发生如此事情,必须严加追查,以正国法。”当下降旨封异儿为监察都司,负责查明,严惩贪官,又命刑部协助破案。
何异儿谢恩领旨,来到刑部,立即升堂,把仇大请到刑部大堂,依照律法,先革了他功名,一声堂威,仇大已吓得战战索索地供认出他一甲状元是花了一千两黄金和几颗玛瑙换来的,同时还说出二甲榜眼黄甲龙也行贿了一千两黄金,三甲探花刘一文用一千两白银买来的,还有四甲五甲所有官职都是花钱买的。何异儿看得心震,想不到科举竟如此黑暗。当下录了口供,画了押,接着派人逮住监考官胡一明,在胡一明家里搜出一本帐簿,打开一看,与仇大所说无二,证明仇大之言属实。接着升堂审讯,追查赃款去向。胡一明起初咬牙不说,后来经不住盘问拷打,才把分赃银之人一一列出,签字画押。何异儿看到所列名全是朝中要员,一共有二十来个,见事态严重,赶紧入宫面奏皇上。
朱由检接过供词一看,上面写着太师周奎十万两、李建太八万两、礼部侍郎高凯能六万两、贡院众人分别五千三千的不等。朱由检看后说道:“何爱卿你辛苦了,这事关系至重,需慢慢核实后才能定罪。明日你大婚之日,特准许你放假一月,这事到此为止,你只管安心地做你的新郎官。”
何异儿见状,叹息一声,只好谢恩出来。想到皇上之言,心灰意冷,一路信步游之,当经过御膳房,见一宫女正在洗刷碗筷碟盘,看背影好像费贵贞。不由走近一看,果真是她。但见她一个劲地注着堆放如山的碗碟,时产时的用衣袖揩着额头上的汗水,一双玉手已浸泡发红。
何异儿看的气愤道:“这个高材明说好照顾她,却给她这等活干,分明不把我放在眼里。”
费贵贞抬首见是他,忙说道:“这儿很好的,碗碟虽然多了点,但也不觉得累。其实高总管对不错的。”
“这个老滑头,看我怎样修理他!”何异儿说后,转身来到内务司。高材明一见他脸色,就明白了什么事情。陪笑着说道:“这些天实在没办法,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里里外外要我去打点,忙得喘不过气来,过些日子再把她换个工做。”
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异儿虽有气却发不出来,说道:“你倒很有自知之明,我一来你就说了,宫廷混久了,人也变得老奸巨滑,在我面前耍起滑头来了。”
高材明陪笑着说道:“咱家哪敢啦。”一顿,又道:“今天中午皇上来正宫用膳,就安排她端盘子,反正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什么区别,做得好日后就干这工作,做不好再调换别的,你看怎样?”
何异儿点头道:“这样甚好。”
昭阳正院,周娘娘在宫娥的细心梳妆下,如出水芙蓉美艳无比。皇上一个多月没来了,今天突然降临,这使她久待的心有点兴奋了。随着一声“皇上驾到”,已见朱由检快步走进。周娘娘及宫娥跪下接驾。朱由检伸手拉起她坐到桌边,寒暄过后,王承恩拂尘一甩,传言开膳。只见走来一排宫娥彩女,每人手中端着一样菜肴,足有三十个人,另有几名宫娥侍立桌旁。周娘娘亲自斟上御酒。朱由检端起呷了一口,拿起玉筷,宫女上前跪下,双手托起盘子举过头顶。朱由检只挟起一点尝了尝,又换上另一道菜。周娘娘见看上吃一点,她也吃一点,皇上放下筷子,她便斟上酒,吃来吃去发觉朱由检与往日不同少了言语,也不探问,只小心服伺。当吃到十道菜时,盘子抖了一下,菜没挟着,周娘娘一见大怒,道:“把她拖下去,别了皇上胃口。”朱由检把手一挥,止退太监,说道:“你是新来的?”宫女答道:“奴婢正是。”朱由检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宫女回话道:“奴婢姓费,名贵贞。”朱由检见她低头发颤,轻言道:“不用怕,你且抬起头来。”费贵贞道:“奴婢不敢。”朱由检道:“朕要你抬头就抬头。”费贵贞听后,慢慢仰起粉首,一双水灵灵乌黑发亮的秀眸不住地闪动着,柳眉弯弯,酒窝隐现,一副倾国倾城之貌把皇上看愣了。
周娘娘一声“皇上”,才使他恍过神来,道:“下去吧,你们都下去吧。”
待宫娥太监走开后,对周娘娘道:“你父亲也太放肆了,身为太师,又是国丈,何尊的荣华,为什么还贪得无厌,视国法如儿戏,上行下效,满朝文武无不沾染,你叫朕如何处理?”说到这里,把供词递与她看。周娘娘看后道:“家父贵为皇亲国戚,又是太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李太宰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怎么会收受贿赂,做出这等蠢事来,其中必有原故,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诬告国家重臣,居心叵测。”
朱由检不悦道:“你怎不想事情属实,朕该怎么办?”
周娘娘道:“受点银子也没大不了的事,只要他们退还银两,改过自新,既往不咎。”
朱由检道:“看在爱妻份上,这事就算了,你还是多劝劝你爹,应当洁身自好,别让朕下不了台。”说完离去。
周娘娘气得大骂胡一明这个狗官诬陷她爹不得好死。一贴身宫娥道:“皇上不追究了,娘娘你还气什么呢,最重要的娘娘倒忽略了。”
周娘娘道:“什么最重要的,你说来我听。”
宫娥道:“方才一幕娘妨不是没看到,如不早作打算,皇上恐怕要立贵人了。”
周娘娘一想也是,但不知该怎么办,说道:“这如何是好,总不能把人家杀了。”
宫娥献计道:“娘娘身边少个人伺候把她弄到身边看着,皇上又能怎么样呢。”
周娘娘闻言大喜,立即把费贵贞叫到正宫来道:“这儿少个梳头的人,见你聪明乖巧,我很喜欢。从今天起,你就留在我身边,早晚梳梳头就行了。但先得学会这里规矩礼数。我可不喜欢不懂规矩的人。”
费贵贞唯唯诺诺,一一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