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三太太出来了,一脸苍白。我笑道,“看来还是曾大夫能把您请出来。”
三太太干咳一声,“大少女乃女乃可真会说笑。”
我的脸一冷,“是么?是笑话么?您不是胸口疼么?怎么,现在不疼了?”
大太太安抚道,“媳妇莫要动气,免得伤身子。”
我淡淡道,“三太太,您可别怪我心狠,今儿的事你总得给我个说法。”
三太太不认账,“大少女乃女乃,您这话我可听不明白。”
我盯着她,冷声道,“是么?难道是我自个儿想不开跳下去的?”
三太太不说话了,暗中向大太太求救。大太太缓和道,“媳妇,今儿的事就算了罢,三太太也不是有意的。”
我眯起眼,“那就是故意的了?”我就故意令大太太难堪。
大太太有些恼怒,“有我在,她哪有这个胆儿?”
我轻笑道,“如此说来,娘愿意替媳妇做主了?”
大太太一怔,“媳妇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淡淡道,“据说府里的家法严厉得很。”
三太太面色一寒,“大少女乃女乃这是什么意思。”
我沉声道,“根据秦府第二十一条家规……三太太来秦府有好些年了罢,想必清楚得很。”
三太太一脸惨白,“你……你想用家规治我?”
我挑了挑眉,“三太太不服?”
三太太冷笑,“现下秦府恐怕还轮不到大少女乃女乃做主罢。”
我盯着大太太,“娘,这家法是做甚的?”
大太太严肃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我笑道,“如此说来,今儿三太太触犯了家规……定当难逃家法处置了。娘,您是秦府的主人,这事儿您可得替大少爷做主呀。”
大太太不动声色,已明白我拿秦颂来压她,却采取迂回战术。“媳妇不必着急,今儿三太太犯的错我定会处罚她。只是,这动用家规还得请示老爷。”
我冷笑,想推到秦老爷身上去?我突然低下头,淡淡道,“媳妇记得爹曾说过,若他不在府上,一切事情都由娘您做主。”
大太太道,“老爷不在,这家法又是处置三太太的,恐怕有所不妥。”
我眯起眼,“是因为身份么?若真是这样,那大少爷就是活该了?”
大太太一怒,站起身来,“媳妇这是什么话?”
我突然笑了,柔媚得很,“若娘做不了主,那就只有等爹回来了。只是,若他回来了,这事儿的性质恐怕就变味儿了。”那双眸子里暗藏着歹毒。倘若她不能给我个说法,我定要搅得秦府天翻地覆才罢休。
大太太盯着我,厉声道,“媳妇可别太张狂。”我垂下眼睑,突然挑了挑眉,逼视她,“张狂?您说我张狂么?”语气冰冷,气势咄咄逼人。大太太似乎被我吓着了,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你……那你想怎样?”
我恢复了平静,柔声道,“只要您能替大少爷做主便是。”旁边的三太太早已双腿发颤,哭丧着一张脸,“好姐姐……您真要动家法么?”
大太太颓败地叹了口气,“若不然,我还能怎样?”
三太太站不稳脚,差点倒了下去,“大少女乃女乃果真要执意动用家法么?”
我盯着她,目中露出怜悯。突然轻叹一声,“三太太,若今儿我被淹死了我无话可说。茉儿虽是苏府小姐,可在秦府却如同蝼蚁般卑贱,死有余辜。可现在大少爷却还昏迷不醒,您说,这事儿难道就这么算了?”
大太太呆了呆,面子有些挂不住。三太太唏嘘道,“可当时我们也不知道大少爷会……”
我微微咳嗽,突然笑了,笑得异常温柔。“如此说来,若非大少爷落水,那我就活该被淹死,死有余辜了?”
三太太虚弱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我浅笑道,“以后三太太做事时得想想后果,这狗仗人势……打狗也得看看主人。”大太太的脸色甚是难堪。我又继续道,“这事儿就劳烦娘。媳妇知道娘疼惜大少爷,固然不会令他失望的,是么?”
大太太沉声道,“媳妇放心罢。”
我起身行了行礼,“媳妇身子有些难受,先行告退。”便由小凝扶着回去了。
三太太无力地跪到地上,“好姐姐,难道我真的……”
大太太叹了口气,“若老爷回府的话,恐怕更难办。”
三太太一脸绝望,“这……这家法可得要我的命哪。”
大太太道,“殃儿与颂儿的关系还不错,要不你……”三太太连连点头,赶紧走了。大太太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脸阴郁难堪。
我并没有回清秋阁,而是去了曾大夫那里。直到入夜时,秦颂才醒来了。他浑身冰冷,甚是虚弱。我柔声道,“傻瓜,你这又何苦……”
秦颂轻声道,“只有我跳下去,她们才会惊慌,才能救你。”
我握紧他的手,“若你有事,我该怎么办。”
秦颂淡淡地笑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我痴痴地望着他,把眼眶的泪水吞下肚去,“秦颂,我真的好怕,我怕你……”
秦颂温柔地抚模我的脸,“我这条烂命,死不了的。”
第二日,秦殃果然来清秋阁了。我淡淡道,“你是来给你母亲求情的么?”
秦殃苦笑道,“大嫂本不必心软。但……她是我母亲,我也为难得很。”
我轻笑道,“这皮肉之苦怕是少不了的了,也算是个教训。不过你放心,这十个大板子……可轻可重。到时你传我的话,让施家法的人只施两成力就够了。”
秦殃蹙眉道,“大嫂果真不能免去么?”
我盯着他,“倘若你大哥丧命了,恐怕就不只是挨板子了。”声音冷厉。
秦殃喃喃道,“我代家母给您认错。只是,怕大太太那边难说话。”
我淡淡道,“你说是我的意思便是。”待秦殃走后,秦颂就把我叫进屋去,“茉儿,别把事闹大了。”
我柔声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秦颂苦笑道,“只要你没事,其他的我可以不计较。”
我笑了,娇媚道,“若她们伤了我,我活该倒霉,但三太太万万不该……”
秦颂柔声道,“我不是好好的么。”我望着他,不想给他添加负担,“你放心,我这是杀鸡给猴看,只做表面功夫。”
秦颂轻笑道,“我以为你什么都不计较,不上心。今儿看来,也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儿呢。”
我淡淡地笑了,“夫君此言差矣,这做人也有做人的原则。”
秦颂笑道,“那茉儿的原则呢?”
我道,“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秦颂盯着我,仿佛能看穿任何东西。良久,他平静道,“茉儿,我只希望你能把心中的那片黑暗抑制,只希望你活得简单些。没有名利缠绕,没有勾心斗角。心,永远都如此清明,透彻。”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我答应你。”
家法这事儿并没有闹大。三太太挨了十大板子,虽下手不重,却也够得她躺半个月才能下床。跟三太太结下梁子我倒不在乎,反正我们素少往来。但要命的是,几日后,我却在乎了,在乎得要命。
这日,秦殃来清秋阁,他突然给我跪下,诚恳道,“大嫂,我有个请求,还望大嫂成全。”
我大惊,赶忙扶他,“你这是做甚?”
秦殃不起身,“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我无奈道,“你说罢,我尽力而为。”
秦殃望着我,虔心道,“我希望大嫂能……能把小凝……”
我一惊,站起身来,厉声道,“你要小凝?”
秦殃坚定道,“是,我要她。”
我怒道,“她是我的人,我怎能轻易让你?”
秦殃的眸子里写满了眷恋,“我爱她。”
我怔住,久久不能回神。我颤声道,“秦殃,你会害了她的。”
秦殃决裂道,“我爱她,我愿意保护她,哪怕倾尽一生。”
我叹了口气,打算劝他打消这个念头,“你们的身份不符,三太太会阻止。况且,我才得罪过她,倘若现在你把小凝要过去,她定然会折磨小凝泄愤。”
秦殃冷声道,“她不敢。”他的眼神异常尖锐。
我急道,“秦殃,你放过小凝罢,她不适合你。她的性子软弱,难以在大户人家生存,你的爱恋会成为她的包袱,会把她压垮的。”
秦殃望着我,“大嫂,你放心罢,我会保护她,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
我摇头道,讷讷道,“你是不明白的,你不懂女人的心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小凝让给你,我不能让她受到伤害,不能。”
秦殃望着我,质问道,“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我厉声道,“因为你会害死她,你会逼死她,你的身份会令她粉身碎骨。”
秦殃站起身来,盯着我,眸子里掩藏着愤怒和哀伤,“身份是么?我可以不要,我可以不要一切,我可以抛弃一切。”一脸坚毅。
那一瞬,我被震慑了,喃喃道,“秦殃,你不要固执了,你的固执会令很多人伤心。”
秦殃冷笑,愤怒道,“你凭什么阻止我们?难道你要把小凝一直留在身边么?一直留着么?留多久?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还是保护她一辈子?”他的话重重地击在我的心坎上,我后退两步,说不出话来。他继续道,“小凝是个人,她有自己的生活,有属于自己的归宿。而你呢?你为何还要霸占她?你为何还不松手?难道你要让她一辈子都守着你么?守着你这个主人?你怎能如此自私?”
我怔住,呆呆地望着他。是呵,我是自私的么?我只不过想让她过得好些。可是,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才对。她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家。她的主人是自己,不是我,我怎能如此?我怎能囚禁她?我颓然坐下,无力道,“你容我想想罢,她是我的贴身丫头,又与我情同姐妹,我怎舍得?”
秦殃的语气松软下来,“大嫂,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会让她幸福的,请给我们一次机会,可好?”
我偏过头,“我与她商量商量。”待他退下后,我趴在桌上,心里一阵难受。我舍不得,我怕。倘若小凝出了什么事儿,我如何跟舒小姐交待?更者,前几天落水的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几个太太们浑身是刺,若稍有不甚,就会出事。小凝生性软弱,如何招架得住她们?如何有能力在大户人家生存?我害怕了。府门深似海。这看似平静的奢华府邸,又暗藏着怎样的汹涌危机?更何况,女子生来卑贱如蝼蚁,小凝又是丫头的身份,如何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