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王爷在赶回卿州的路途上出了点小麻烦,一丁点麻烦而已。但要命的是,这点麻烦却耽误了他的行程,本来快马加鞭三日就可以到达卿州的。可如今看来,定然得七日之后才能到达了。
负责拖住甯王爷是小君子策划的。此人也狡猾得很,他不与甯王爷正面冲突,专门打游击战术。用一个比喻来说罢。半夜,大半夜,你睡得正香时,却突然飞来一只蚊子嗡嗡地在你的耳边嘈杂。它叮你,你赶它,它飞走了,等会儿又来了。屡次重复。这经历,恐怕多数人都有过罢。
甯王爷在赶回卿州的路途中烦不甚烦。待他赶回卿州时,已经是丰颐城失陷的第十一天了。而这十一天以来,顾将军并未见到顾倪。他已等得颇为不耐了,却也不好发作,只得暗自忍耐。
皇宫,辞宣殿。
皇帝坐在龙椅上,神色颇为严肃。下面的魏臣宣早就开始叫嚣了。这丰颐城失陷如此之久,可甯王爷呢?连个屁都没放过。他失守丰颐城,理应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才是。可人儿呢?人跑哪里去了?旁边的范政暗自一乐,心道,看来等会儿得唱出戏才对。转念一想,这魏臣宣早就按耐不住了,心痒得很,天天叫嚣着要把北渭小贼打回老家去,不知甯王爷会作何解释?
直到许久之时,甯王爷来了,一派从容淡定。皇帝询问道,“王父可知丰颐城如今战况如何?”
甯王爷淡淡道,“皇上不必担忧,本王已在邻镇驻守,北渭不敢造次。”
魏臣宣月兑口道,“这丰颐城百姓如今已深陷水深火热之中,尔等竟如此不慌不忙。皇上,臣愿意亲自带兵收复此城。”
皇帝微微蹙眉,不语。甯王爷当然不可能说丰颐城是空城,敷衍道,“魏将军不必忧虑,本王正在筹谋之中。”
魏臣宣急道,“筹谋?那敢问王爷,这丰颐城失守这几日,您在何处镇守?”咄咄逼人。
甯王爷一怔,有些难堪。而这时范政趁机添油加醋,“王爷,您镇守丰颐城想必也劳累了罢。而今这魏将军心痒得很,将军的爱国之心有目共睹,依臣之见……”故意不说后句。
甯王爷皱了皱眉,暗道,好你个范政,想来威胁本王么?皇帝眼神闪烁,心道,这范政跟魏臣宣是在唱双簧不成?魏臣宣见甯王爷不说话,痛呼道,“我等乃宣寅百姓的庇护人。而今百姓深陷囚囵,难道就坐视不管了么?”他一脸蛮横模样,完全露出一副粗人的蛮不讲理。
果然,甯王爷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本王已说过,已做好了妥善的布局,魏将军怎得理不饶人?”一脸烦躁。偏偏这魏臣宣就认死理儿,一根肠子。他不服气道,“除非把北渭赶回老家,收复丰颐城。”
甯王爷正色道,“这几日本王定会施计收复此城,魏将军不必担忧。”一脸不耐之色。
突然,一名侍卫急速进殿,恭敬道,“急报,北渭已开始进攻边城。”说着把密函奉上。甯王爷大惊,脸突然都变绿了。心道,这到底是怎回事?
边城,乃丰颐城附近的城池。可甯王爷想破头都想不通事情怎会演变成这样?难道那顾将军变卦了?趁虚而入?这好像说不过去。但要命的是,这密报确实不假,确实是由边城太守密发出来的。这回魏臣宣气得跳脚,而甯王爷一时疑惑不已,竟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他无话可说。
第二日,魏臣宣率领两万大军匆忙赶往边城援助。从卿州赶往边城快马加鞭要两日半左右,而魏臣宣率领的是军队,故时辰定然就慢些,至少也要三日才能赶到。而在魏臣宣赶路的过程中,边城已经平静了下来,那支北渭的军队已神秘消失。而丰颐城的顾将军已准备打道回府了,因为他已经接到了顾倪。他在丰颐城早就呆得不耐,自是求之不得。
凤仪楼。
我悠闲地躺在逍遥椅上,晃晃悠悠。我眯起眼来,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指。知道为何会出现北渭进攻边城这一消息么?是有这回事,不过,这支北渭军队是假的。我心知甯王爷定然不会轻易让魏臣宣去丰颐城,故特意安排了这段小插曲。甯王爷生性多疑,定然会怀疑顾将军变卦,或其他原由。如此一来,若魏臣宣执意要求亲自带兵,甯王爷也无可奈何。他毕竟失守了丰颐城,现在又挨着边城。他如何解释?
当魏臣宣率领大军赶到边城时,怔住。这里一切正常,正常得连苍蝇蚊子都悠然自得得很。他疑惑地搔了搔头,诅咒道,“他女乃女乃的,这到底是怎回事?”赶紧去衙门抓了个人来盘问,那人说北渭军队在此地逗留了几日便走了。魏臣宣更是迷惑了,心道,这帮人难道吃饱了撑着?二话不说,就急忙赶往了丰颐城。
丰颐城本是一座早已安排好了的空城,但现在,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它之所以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这还得靠秦祭的墨宫组织了。当顾将军走了后,小君子的人便帮助那些百姓搬回旧住。一切,平稳有序。当魏臣宣赶往丰颐城时,气得怒发冲冠。这就是失陷?他哭笑不得,这地儿明明好好的,那甯王爷怎又说失守?他不禁咒骂道,“他女乃女乃的老匹夫,格老子的耍我?”不禁暗自一叹,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又悻悻然地回去罢?要知道当初自己可执意……若就这样回去,定会遭到甯王爷的奚落。
魏臣宣两手叉腰,若有所思地模了模下巴。心道,罢了,反正天高皇帝远,就让他们自个儿去斗罢。老子就守在丰颐城不走了,我倒要看看甯王爷这老匹夫能奈我何?主意一定后,便亲自写了封密报快马加鞭送回去。无非都是些什么冠冕堂皇的客套辞罢了,反正就一个目的,他不回去了,打死他都不回去了。一来怕丢面子,二来眼不见心不烦。其实他还是怕丢面子。
甯王爷对于魏臣宣的举动很是懊恼,但也无可奈何。他心知这人的举动倔强固执得很。倘若他继续纠缠下去,魏臣宣定会反咬一口,覆水难收。故只得作罢,任由他胡闹。
这场闹剧,所谓的空城计,暂时告了一段落。这确实很儿戏,非常儿戏。不过,有些事情,往往结果更为重要。而有些事情,若循规蹈矩反而坏事。不按牌理出牌也有它的妙处,不是么?
秦祭在墨宫还要呆两个月才能回卿州。而这段时间内,我呕吐得越来越厉害,四儿赶紧找大夫来替我诊脉。大夫替我把了把脉,严肃道,“夫人已怀有身孕。这段时日,得静心修养才是,切勿太劳累了。”
我怔了怔,暗自推算日子,心底一阵纠结。待送走大夫后,四儿见我一脸阴晴不定,突然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夫人莫不是不想要罢?”我一惊,不出声。四儿又道,“其实,不管怎么说,孩子总是无辜的……”
我不禁暗自一笑,这丫头怕是秦祭的人儿了。突然会心一笑,敲了她一记,笑道,“谁说我不要的?”四儿一喜,露出一脸欣慰之色。
到目前为止,我怀孕已经有两个月了,许是我的身子较弱,故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一向大咧咧的我突然变得异常小心起来,只要一想到肚子里突然多了个东西,我就心痒得很。那可是一条小生命,我与秦祭的骨肉。
我一脸柔情,眸中散发着母性的光芒。我幻想着,将来我一定要牵着他的小手,扶着他永远走下去;我幻想着,将来我一定要捧起他的小脸儿,告诉他,你是娘亲唯一的心肝宝贝,我会将全世界的爱都倾注给你;我幻想着,将来我一定会宠溺他,哪怕把他宠坏了,我还是会护着他……
我温柔地抚模着肚子,半倚在床上,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他会像谁呢?我任意地胡思乱想,突然轻笑出声。不禁暗自一叹,这世间的东西太奇妙了。现在才发觉,做母亲的滋味果真妙不可言。我一脸柔情道,“我的孩儿,就算我十恶不赦,我依旧会宠你,会娇惯你。”我突然笑了,一脸娇憨的傻笑,眼中渲染着幸福。这是我的孩子,与我至亲的骨肉。我从小未能体会到亲情之间的连接,可这一刻,我领会到了,领会到做母亲的意义。是的,我不怪我的母亲。她虽没有尽到义务爱护我,可我不怪她。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亦能深刻地明白其中的纠葛。
我完全沉浸在幸福里头,不能自拔。我突然开始回首我一路走来的过往,开始一点点地回忆。我想起了秦颂,内心一片温暖,却还带着点点的苦涩。我闭上眼来,露出一抹宽慰的微笑。我满足了。曾经的伤痛苦楚,都被我抹杀,被这个孩子彻底地抹杀了。我甚至认为,我的孩子能代替我的一切。他就是我的全部,我愿意用生命去热爱的世界。
秦颂,我感激他,感激他给了我最完美的记忆。是的,不可磨灭的记忆。我想,不管往后的路有多长,我都会倔强地走下去。在秦颂给我的信念中走下去。因为他终究是我心底最深处的支柱,影响我最深的男子。是他告诉我要学会宽容,是他告诉我要顽强不屈,亦是他告诉我要学会自信。我从一个卑微的丫头嫁入秦府,是他的默默扶助令我逐渐自信,也是他撑起了我心底的卑贱。更是他小心翼翼地点燃了我心底的那盏光亮。我怎能不缅怀?不感动?
我告诉自己,从这一刻起,我一定要教会我的孩儿学会秦颂的宽容,学会他的云淡风清。他可以私低下奸诈狡猾,可以卑鄙,却不可以伤害他的亲人,伤害他所爱的人。因为我认为,一个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会伤害的人,他有何资格获得别人的关爱?有何资格奢求所有?
待我的呕吐稍微好些了后,我的食欲大增。只要是吃的,我都不拒绝。为了孩子,我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这段时间,我的心情格外畅快平和。我的头脑完全松懈了下来,处于半瘫痪状态。整个人看起来傻傻的,呆呆的。那张素雅的脸庞上已没有了往日的精明算计,已没有了往日的虚伪做作,显得恬静柔和,与任何一个平凡女子无异。
母性的温柔让我恢复了本性。我亦明白,这时的我才是最真实的夏茉儿。没有逢场作戏,没有阿谀奉承,没有阴险狡诈,心底只剩下了平常女子的庸俗期盼。我终究是个女人,终究希望能有一个可靠的肩膀,一个平安的家,一份简单的温馨罢了。其他的,我无所求。因为我满足了。
其实凤仪楼的大多数人都已明白我与秦祭之间的暧昧关系。我只得苦笑,也心知他们看我的眼神诡异得很。更者,我不但抛头露面,还干出这等丢人之事,声誉定然不齿。可我不管这些,既然选择爱,那还有什么能阻挡我不顾一切?
什么世俗礼教?什么礼仪教条?从我选择从凤仪楼崛起之时,我就已抛开了这些禁锢的枷锁,也明白我选择的路将坎坷无比。可既然选择了,就应该继续走下去。哪怕前面的路再艰辛痛苦,依旧要顽强地走下去,决不妥协。女人卑贱又如何?可要活得有尊严。虽说我已声名狼藉,可我依旧敢抬头挺胸。因为我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这就是我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