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亲王来宣寅,自然引发了众多捕猎者的偷窥。打主意的不只甯王爷和秦祭,还有一个人,皇帝。这日,皇帝去了范府。范政预先安排了一个秘密场所,是卧室里的一个地下室。现在,这地下室就只有两个人,皇帝与秦祭。
空气中渲染着一阵说不出的古怪。他们二人都盯着对方,沉默不语。直到许久之时,皇帝突然道,“这些年……你……”
秦祭垂下眼睑,苦涩道,“不好过。”简单的一句话,可其中的辛酸苦辣,谁人能体会?
皇帝叹了口气,全然没有天子的架子,反而像一个懦弱的孩子。他苦笑道,“彼此。”
他们突然都望着对方,眸子里仿佛流过了一抹温暖之意。他们本是兄弟,亲兄弟,唯一的亲人。他们本可以一起长大,可以相互倾诉搀扶。可这一切,拜谁所赐?甯王爷,是的,是甯王爷。他夺走了他们的一切,霸占了他们应得的东西。所以甯王爷,他该死。
良久,皇帝突然跪了下去,颤抖道,“哥,对不起,我未能守住宣寅江山……”他竟哭了,像一个无辜的孩子。可他为何会哭?为何如此脆弱?因为秦祭是他的依靠,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唯一能倾诉的人。秦祭,他的亲生哥哥,他怎能不信?他除了他,还能信谁?
秦祭呆了呆,似乎对这种突然而来的转变有些无从适应。他僵硬地把他扶了起来,二人突然紧紧相拥。他们是兄弟,这世上唯一的兄弟,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不会因为距离或时间而变淡的。因为磨难,令他们更加紧密依偎。因为曾经所承受的压迫,令他们更加明白对方的珍贵,那种亲情的坦然诚挚。皇帝泣声道,“我找你好久了,但迫于甯王爷的势力,我不得不等……”
秦祭闭上眼,他本是冷酷之人,但此时,他完全动摇了,竟落出一丝泪来。他能明白宣寅痕的苦。一个从小就被压迫的孩子,一个活在囚笼里的金丝雀。他活得小心翼翼,每说一句话都要小心谨慎。不但如此,自己的母亲还被仇人夺去,而自己还要称他为王父。那种耻辱之痛,怎能不恨?不伤?秦祭暗自握紧了拳头。他告诫自己,秦祭,你是他的兄长,你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你能负他么?你不能,因为他的信任,所以你不能夺下宣寅痕的地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良久,他淡淡道,“我们会把它夺回来。”
那一瞬,皇帝望着他,点了点头,笑了,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秦祭不禁暗自一叹,心道,他太年轻,还是个孩子,一个心灵被压迫的孩子。可是,秦祭,他还忘了一点,他在甯王爷的眼皮底下活了二十几年,容易么?这宣寅痕与他一样。那么,他又是怎样熬过来的?若没有一番心计,他怎能熬过来?怎能应对自如?良久,皇帝垂下眼睑,恢复了平静,“这次北渭的人……哥有何打算?”
秦祭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老实道,“别叫我哥,我不习惯。”
皇帝固执道,“不,我们是兄弟,唯一的兄弟。”
秦祭苦笑,无奈道,“这次龚亲王来宣寅恐怕是与甯王爷暗中勾结罢。”
皇帝若有所思,“如此一来,那我们得挑拨他们的关系了。”
秦祭点了点头,正色道,“这龚亲王可死不得。不过,也可以让他吃点苦头。”
皇帝狡黠道,“最好还是扣上甯王爷的帽子。”
秦祭嫣然一笑,懒懒道,“你认为这事该让谁去扣?”
皇帝想了想,阴险道,“凤仪楼么?”
秦祭淡淡道,“这凤仪楼表面上可是投靠了甯王爷的,如果凤仪楼出了差错,你认为甯王爷会怎样?”一脸歹毒之意。
皇帝笑道,“这个我倒有办法。”
秦祭一脸期待,“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二人相视一笑,都各自打着小算盘。这嘉乐帝果真会算。只是,现在他们兄弟能共患难。今后,能同享福么?自古以来,帝王家兄弟自相残杀比比皆是。宣寅痕,宣寅祭,他们又能逃月兑么?
皇宫。
皇帝懒懒地躺在椅子上,若有所思。良久,他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一脸高深莫测之意。他的下跪与哭泣,还有那声‘哥’恐怕已狠狠地撞击在秦祭的心坎上了罢。他用他的软弱来暗示秦祭,他需要他,需要依靠他才能存活下去。如此一来,秦祭定然会产生愧疚怜悯之心,这招苦肉计无疑用得妙极。直到许久之时,他突然淡淡道,“随风。”
随风左右观望,小声道,“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冷酷道,“通知段飞……”一脸歹毒邪恶。
这几天我都格外小心谨慎,生怕凤仪楼出乱子。但要命的是,你越是担心的时候,就越有麻烦来找你。这凤仪楼竟一下子出了两桩事,两桩掉脑袋的事。
大祭司对无倾苦苦纠缠,自是令无倾恼怒得很,他已动了杀机。这日,大祭司依然来凤仪楼,依然听无倾抚琴。只是,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因为无倾的态度好像有所转变。
良久,待一曲完毕后,无倾若有所思地勾了勾琴弦。这琴弦非一般的琴弦,因为它的材料是用一种特别坚韧的丝线来制作的,若没有巧劲,是不会轻易断裂的。但现在,它却断裂了一根。无倾盯着那根断裂的琴弦,唇角露出一抹歹毒的笑意。他突然淡淡道,“大人为何独独对小人钟情?”大祭司嫣然一笑,静默不语。无倾眯起眼来,甚是阴柔,他突然又道,“大人可听说过罂粟?”
大祭司淡淡道,“据说此物害人不浅。”
无倾笑了笑,冷酷道,“可人为何总是这般愚蠢,明知道有毒,却还要去碰?”
大祭司微微蹙眉,淡淡道,“此话虽不假,但人不是神。人有私欲,有弱点,你可以睿智天下,但你始终是人。”
无倾一怔,“如此说来,大人是不打算放过小人的了?”
大祭司浅笑道,“能遇到令我心动的人确实少见得很。”
无倾垂下眼睑,平静道,“哪怕丧命?”大祭司一怔,这才发现无倾的眼中已露出了暴戾的杀机,那种阴柔狠辣竟令他感到了不安,他的头脑立刻清醒了过来。都说蛇蝎美人,果真不假。无倾缓缓地向他走了过去,步伐优雅,却带着死亡的气息,那种从地狱里飘出来的阴寒。大祭司不禁暗自一恼,他每次来凤仪楼听琴时,都把随身侍卫安排得远远的。现在他该如何应付?自己又不会武功,心念一动,正准备逃离喊人,无倾突然像猎豹似的敏捷地向他扑去。那根孱弱的琴弦勒紧在他的脖子上,无论他如何挣扎反抗,那根琴弦依然纹丝不动,勒得越来越紧……
无倾的眼中闪动着嗜血的光芒,他突然温柔地轻声呢喃,“你去死罢。”他的声音温柔得仿若情人的手,眼神比棉絮还要清澈柔和。那张绝美的容颜上飘浮着淡淡的邪坏,就仿若受到骚扰的少女露出娇媚的嗔怪那样,既娇羞妩媚,又无辜可爱,但他的手却越勒越紧。
此时,我正在伸懒腰。此时,我突然想起了无倾。今天大祭司又来了,会不会对他动手脚?如此一想,我的心头一跳,突然莫名其妙地像旋风似的跑了。
我走到包房的门口,贼头贼脑地把耳朵贴到门上去,没动静?难道他们没在屋里?也不知怎回事,我的眼皮一跳,顿感一股寒意直窜脑门。我突然撞开了房门,怔住,差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天爷爷,我都看到了什么?
无倾见我进来,眼神一闪,赶紧松开手中的琴丝,一脸惊惶之色。我瞪大眼睛,捂住嘴巴。在我快要晕厥之前赶紧关上房门,然后跑了过去,狠狠地一把推开他,赶紧解开大祭司的衣领,掰开他的嘴巴,吹气。我的天爷,这蹲菩萨可别死在我这儿,要不然我非得掉一层皮。
许是我抢救及时,大祭司命不该绝。折腾了好半会儿,他竟有了少许的呼吸。我狠狠地松了口气,一脸阴鸷地盯着无倾,浑身都散发出一种致命的冷酷之意。无倾低下头,竟突然觉得害怕了。我沉声道,“你给我滚出去。”声音不带任何思绪,平静得令人心寒。
无倾果然乖乖地滚了出去。待他离去后,我又从怀中掏了一粒药丸出来,这药是专门提气的。待我喂药后,不禁暗自苦笑。心道,墨老鬼啊墨老鬼,你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良久,大祭司的面色由青紫逐渐缓和过来,再探了探他的鼻息,总算从阎王那里捡回了一条命来。我无力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浑身虚软。暗道,无倾,你终有一天会害死我的。我细细处理大祭司脖子上的勒痕,暗自皱眉,这家伙下手也够狠辣的,幸亏我动作够快,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倘若大祭司死在了凤仪楼,我恐怕赔九条命都不够。
直到许久之时,大祭司突然睁开眼,痛苦地模了模脖子,喉结微微蠕动,似被吓得不轻。我讨好道,“大人好些了么?”
大祭司有气无力地盯着我,冷声道,“很好,好极了。”
我苦笑道,“这无倾……小女子已把他带下去处置了。”
大祭司一怔,“你把他怎么了?”
我小心道,“大人想如何处置此人?”
大祭司眯起眼来,懒懒道,“夫人以为呢?”
我一惊,唏嘘道,“小女子不敢做主。”
大祭司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突然露出一抹歹毒的笑意,淡淡道,“这无倾可是凤仪楼的人,既然他敢对我不利,可就别怪我无情了。”一脸冷酷。
我心头一跳,谄媚道,“凤仪楼愿接受大人之罚。”
大祭司垂下眼睑,别有用心地模了模脖子,淡淡道,“这事凤仪楼恐怕也不想闹大罢?”我赶紧点头,一脸讨好。大祭司突然笑了,一把抓住我的后颈,近距离地锁住我的眸子,轻佻道,“不如就以夫人来补偿好了。”一脸邪恶。
我暗自一恼,把无倾诅咒了一百八十遍。他果然会办事,这坏事竟被他推得一干二净。这转来转去倒还是我的过错了不是?转瞬,我心念一动,突然不动声色地月兑离他的掌控,嫣然道,“大人恐怕说笑了罢。”声音冷酷。
大祭司盯着我,饶有趣味道,“夫人就不怕……”我打断他的话,沉声道,“若这事传出去了恐怕对大人您的声誉也不大好。”眸中闪动着狡猾,看我这招将军。果然,大祭司一脸阴郁,不出声了。我趁机道,“这事小女子定会给大人您一个交待才是。”一脸诚恳。
大祭司缓缓地站起身来,微微咳嗽,暗自盘算这件事的轻重之分。要知道他出使宣寅不过是幌子罢了,真正的绝杀在于龚亲王。如今这龚亲王正计划把北渭势力打入宣寅,他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生事才是。我也是看准这点才对症下药的。良久,他突然淡淡道,“那茉老板定要给我一个交待才是。”
我感激道,“大人尽管放心,小女子定会处理好这事。”
大祭司甩袖而去。待他走了后,我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现在我最想干的事便是把无倾给砍了。无倾,他够精明够狠毒,他为何要在凤仪楼下手?若真要至大祭司于死地,为何没把门反锁?他此举恐怕早已料定那大祭司不想把事情闹大,定然会把怨气出在我身上。如此一来,他就推月兑得一干二净了,我活该倒霉背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