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住,惶恐地缩了缩头,打了个寒噤,这人儿怎会这样?不禁暗自一叹,恐怕是踩到他的痛处了罢。干笑道,“公子莫气,生气伤身,对肝脏不好。”一脸谄媚讨好。
对于我的急速转变令无倾有些错愕,他怔怔地盯着我,脸上仿佛闪过了五六种表情,似想掰开我的脑袋来瞧瞧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良久,他平静了下来,漠然道,“茉夫人,很多事不是你该过问的你最好莫要去招惹,别忘了惹祸上身。”一脸冷酷。
我谄媚道,“公子说得有理。”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无倾的身份倒令我心痒难耐。还有就是他与甯王爷之间到底有着一个怎样的过去?为何甯王爷如此恨他?若不然,为何对他施药?良久,无倾突然道,“你怎知我是甯王府的人?”
我干笑一声,不动声色道,“你还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无倾笑眯了眼,他突然淡淡道,“上次秦府二公子的这招借刀杀人确实用得妙哉。”
我的面色一冷,沉声道,“确实很好,好极了。”
无倾盯着我,似在细细观察我暗藏的心思。好半会儿,他突然道,“你猜,这回如意斋又会有何举动?”一脸狡黠。
我垂下眼睑,还会有什么举动?定然是忙着应对北渭势力罢。突然一惊,恐怕没这般简单罢。要知道秦祭可不是单线条的脑子,他似乎喜欢多项袭击。我迷惑地望着无倾,“可否透露一二?”
无倾调侃道,“茉夫人与二公子走得如此之近……小人怎知二公子所想?”眸中闪烁着诡诈。
我皱眉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脸恼怒厌恶之色。
无倾笑了,很是饶有趣味。他偏过头,突然望着不远处的含羞草,眼中闪烁着精明透彻的光芒,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突然道,“你要含羞草也无可厚非。”我一喜。无倾走过去,捧起那盆含羞草,淡淡道,“你得给我保证它不会死了才是。”
我一脸衰相,难不成我还是真是辣手摧花之人?诚恳道,“这个自然。”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若死了呢?”
无倾眯起眼来,温柔地笑了,“我总不能让你抵命罢。不过,我向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脸阴柔妩媚,仿若一条又肥又白的虫子。我干笑一声,傻咧着嘴,含羞草?我真该叫你太爷爷才是。
我抱着那盆含羞草回到了凤仪楼,没事就去碰它两下。等它蜷缩后再张开叶子时我又去碰,就这样来回几次。许是那含羞草知晓我故意捉弄它,干脆懒得理我了,它蜷缩后,就再也不愿张开叶子了。而就在我肆无忌惮地逗弄含羞草之时,秦祭与小君子已开始暗中分析甯王爷的幕后产业,他们的第一步计划是侵吞甯王爷的产业。
不过,若你认为甯王爷只有红颜楼与银川赌坊的话,那你就错了。这红颜楼与银川赌坊的进帐虽可观,但是,若要侍养他的势力还远远不够。历代古国的盐和铁向来都宝贵得很。而对于这两样宝贝的控制与开采权都掌握在朝廷手里。更要命的是,这两样的开采权都被甯王爷霸占了。若不然,甯王爷就凭他手中的兵团和朝中的势利就能操控天下了么?那简直是纸上谈兵,空谈。
秦府。
秦祭正与小君子对弈。现在这凉亭下分别有两种气势。一种是霸气与杀气。这种狂妄的暴戾令人顿生敬畏,仿佛一不小心就会随时毙命似的。而另一种恰恰相反。那是一种温和淡然的气势,仿若温柔的微风轻抚过你的面庞,令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只是,暴戾虽令人可怕,但绵里藏针岂不更可怕?
这场战局,秦祭输了。他笑了笑,淡淡道,“果然不愧为高手。”这话是真的,因为这是他几年来下象棋第一次落败,成为手下败将。但他的心情很好,毕竟能遇到一个真正的对手并不容易,故他也对小君子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意。
小君子垂下眼睑,平静道,“主谦虚了。”声音淡如清风,神色宠辱不惊。
秦祭盯着他,越发越欣赏起来,不动声色道,“依你之见,我们该从何下手?”
小君子思索了阵,沉声道,“这甯王爷就像一棵大树,我们不可能轻易地就把他拔起来,故得从周边做起才是。”
秦祭眯起眼来,“若四面夹击岂不更有意思?”
小君子突然笑了,那张温和的脸上绽放着睿智。他叹道,“主果然英明,我也正有这个意思。”他们突然都沉默了,突然都低下头沉思。良久,二人突然抬起头,望着对方,眸子里一片灼热。他们突然异口同声道,“盐道和银川赌坊。”话一出口,一阵爽朗的笑声在挽颜楼渲染开来,二人的眼中都写满了讶异。那是一种默契,奇异的默契。好半会儿,秦祭愉悦道,“看你一副斯文相,想不到与我一样狡诈残暴。”
小君子的面色竟微微泛红,“主说笑了。”
秦祭道,“若要从盐道着手,那……”
“账本。”异口同声,二人相视一笑。小君子正色道,“若我们把甯王爷私底下侵吞的金银公布天下,到那时,想必他不得不交出食盐的监管权了罢。”
秦祭道,“那时他的声誉必定大受影响,错失民心。”
为何要说错失民心?要知道这甯王爷征战沙场,是出了名的战神。而他对宣寅的功劳可是深入民心。更重要的是,这甯王爷也非一般的角色。他不但懂得如何掌控手中的权势,更懂得怎样收买民心,故他才能在宣寅根深蒂固。他之所以隐忍皇帝,是不想背上叛名。若他果真不顾一切用强。到时,就算他夺得了宣寅又如何?若他叛变,那他苦心经营起来的民心就完全瓦解了。这皇帝的龙椅虽好看些。但你若一天到晚就顾着去平息民心,那滋味恐怕不大好受。
直到许久之时,小君子突然望着亭外的那片垂柳,吟了一首词:
清风过处,醉人心;
看门前花开花落,渐别离;
莫道春去秋来,生死亦了然。
秦祭突然接着吟道:
尘世如梦,忆苦挣扎;
争名利,争美人,争怨恨;
到头来,人如浮尘,痴怨一生;
亦不过是,一场空。
他们突然相视一笑,其中之意了然于心。只是,这红尘浊世,堪堪扰扰,又有多少人能不为名利,不为世俗?叹尽天下苍生庸庸碌碌,父为子劳,臣为君劳,妻为夫劳。这一切的一切,名利,争斗,哀怨,苦楚,挣扎……到头来,努力又如何?不甘又如何?待你百年过后,亦不过是一场空。良久,秦祭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淡淡道,“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不为名利缠绕?”
小君子垂下眼睑,正色道,“人心,人心的贪婪,人心的阴暗。”他的眸子里闪烁着看尽一切红尘世俗的傲然,那种透彻的光芒令人心慑。
秦祭突然走出亭子,仰起头,望着天空,恍惚道,“何时才是尽头?”一脸厌恶之色。那种厌恶隐藏着身不由己的悲怆,和无可奈何的哀伤。小君子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一脸同情。他能体会到这种悲哀,因为他跟他一样。在他十岁之时,他的父亲就强迫他接触墨宫的一切事务。这一切,只为将来打下基础。现在,小君子已经二十五岁了,这意味着他已经成为了墨宫组织里的一部分,是不可分割的。这是他的使命,助秦祭完成大业的任务。
直到许久之时,他们才收回自己突然而来的思绪,又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冷然。小君子突然道,“你准备如何处理银川赌坊?”
秦祭眯起眼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指,“你认为这银川赌坊……该拔,还是该留?”
小君子垂下眼睑,淡淡道,“若进银川必穿心……算人,算银,算心。这银川赌坊虽是个大毒瘤,理应该拔。但若没有银川,也会继续出现其他的赌坊。只要有贪婪,有侥幸,就会有赌。只要有赌,就会产生赌坊。今天把银川赌坊铲除,明天又会出现另一个银川赌坊。”
秦祭点了点头,突然笑了,狡黠道,“若把银川赌坊变成自己的呢?”
小君子也笑了,饶有趣味道,“也未尝不可。”他的眼里闪动着狡猾,那种怪异的狡诈。仿佛很胆小懦弱似的,但却暗藏着野心,那种强悍的侵占之心。秦祭果然说得不错,他们身上的气质虽不同,但本质却相差无几,都是同一类型的人。他突然盯着小君子,神情有些恍惚。因为他突然想起了秦颂。这世上,令他唯一佩服的人就是秦颂。想当初,秦颂只凭一万两银子就创就了如意斋,这其中的玄妙又有多少人能领会?
直到傍晚时,小君子才离去。现在小君子的任务是着手盐道方面的事。而秦祭便开始打银川赌坊的主意了。他打算收购银川赌坊,不错,就是收购它。可盯准银川赌坊的人并不只秦祭。
天蓝,微风,晴。
银川赌坊人流不息。这银川赌坊虽鱼龙混杂,但没人敢在此地生事。谁吃了豹子胆敢在甯王爷的头顶上找虱子?此时,一个人正站在银川赌坊的招牌下面。他抬起头,望着银川赌坊那四个苍劲有力的烫金字,目中露出一抹欣赏的笑意。良久,他缓缓地走了进去。他走路的姿势很奇异,仿佛每走一步都要经过考虑似的,慢得跟蚂蚁有得一拼。这人无疑是一个慢性子。但要命的是,这慢性子输钱的速倒不慢。他竟在一个时辰内就输掉了十万两银子。不但如此,而更要命的是,他输了还拿不出钱来。
慢性子晃晃悠悠地四下观望了一阵,似乎对每种牌的玩法都不大感兴趣,一脸漫不经心。这时,一名青衣男子走上前来,拱手道,“不知阁下对什么感兴趣?”一脸诚恳。慢性子很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那张异常白皙清秀的脸庞竟微微发红。他小声道,“我没带银子。”
青衣男子笑了,一脸恭维的招牌笑容,“这不成问题,我们可以替公子垫着,等公子干田起水时再还也不迟。”顿了顿又道,“不知公子贵姓?”
那慢性子的大公子又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打算把姓名报出,讷讷道,“若我一直输呢?”脸更红了。
青衣男子笑得更甜了,“那也没关系,可以打欠条。”
大公子细细想了阵,突然又道,“可我什么都不会玩。”他已经是满面通红了。
青衣男子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妩媚道,“这更不成问题,小人可以教你。”顿了顿又道,“保证公子能过把手瘾。”一脸谄媚讨好。
大公子低声呢喃,“如此说来,这里的服务实在妙哉。贴心。”
青衣男子谄媚道,“公子过奖了,客人就是小人的老子,当然得体贴些。”他的笑容不禁让人想到了一种动物。猫,不错,一只妩媚微笑的猫。
因为有了银川赌坊的贴心服务。所以说,这名喜欢脸红的慢性子公子……哦不,现在他不喜欢脸红了,而是惨白。为何?因为他在一个时辰内就输掉了十万两银子。不过,他确实一分钱都没掏出来过,而是写的欠条。大公子很不自在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那张白皙的脸庞上布满了倒霉相。而一旁的青衣男子不停地安慰他,“公子莫急,说不定下一把手气就会好些了。”一脸诚恳。
大公子的脸又红了红,半信半疑道,“真的?”
青衣男子正色道,“试过了不就知晓了么。”
大公子低下头,似犹豫了一阵。好半会儿,才讷讷道,“我……我还是不要了,我不玩了。”说完竟想仓促而逃?别看这人刚来的时候温吞吞的,这会儿跑得飞快。青衣男子盯着他的远去的背影冷笑,他点了点头。突然,人群中走出来三个彪头大汉。那三人把那名急性子公子围住,其中一人冷声道,“公子请留步。”
大公子虚弱地擦了擦冷汗,两腿发颤,小声道,“你们想怎样?”这幅场景,果然是一群恶汉欺负小媳妇的模样。旁边的赌客们随意地扫了一眼这里,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惯不怪。青衣男子走上前恭维道,“公子莫急着走,您还忘了一样东西。”说着把欠条取了出来。
大公子怔怔地盯着欠条,突然狡黠道,“这上面都没有我的名字。”
青衣男子笑道,“公子的人不是在这里么?”顿了顿又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大公子小声道,“大胡子。”
注:《一场空》十三儿自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