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女枭 十八,折腾死人

作者 : 十三儿

我坐在墨老鬼后院的逍遥椅上,手指不安地绞动着衣角。良久,我突然睁开眼来,一脸挫败。我敢肯定我中毒了,美人毒。我突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想办法说服我自己。他是甯王爷的人,你怎能对他动念头?更者,秦祭给的教训难道还不够么?还得被活埋一次?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走动。这回我不得不着急了。因为我明白无倾挖的坑比秦祭更毒,他的温柔陷阱终究会将我吞噬,连人带心地吃干抹尽,连骨头都不吐。也在这时,墨老鬼来了,他淡淡道,“你去看看罢。”

我怔了怔,唏嘘道,“他死不了罢?”

墨老鬼神色凝重道,“没底。”我一惊,像旋风似的跑了,心里直打鼓。暗道,无倾,你可别死了才是,若不然,我如何向甯王爷交待?

无倾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孱弱,那身白衫更令他显得异常缥缈。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丝毫气息,浑身都散发着静默的冰凉,仿若一缕浮云般,一吹,就散去了,再也无法复原。我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只觉得心扭成了一团。他死了么?我突然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怔住。没有了呼吸,没有了……我突然惊叫起来,“墨老鬼,他死了……他死了……”

我向旋风似的冲了出去,一把揪住墨老鬼的衣领道,“你把他弄死了,你把他弄死了……”我一脸激动慌乱,语无伦次。我的泪突然就流了出来,我哭了。墨老鬼怔怔地望着我,竟说不出话来。我见他不说话,更加确定了事实,突然悲愤地撕扯他的衣服,恨声道,“你把他弄死了,你把他弄死了……你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我的动作粗暴,宛如泼妇般失去了理智。墨老鬼似乎被我吓倒了,不知所措。我盯着他,他为何要沉默?为何不说话了?我嘶声道,“你不是说他死不了么?你混蛋,你把他还给我,把无倾还给我……”

墨老鬼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他把我压制在怀里,沉声道,“冷静点,你冷静点。”

我苦苦挣扎,更多的泪流了出来,只觉得心底难过得要死。那种说不出的难受啃噬着我脆弱的心脏,它再一次淹没了我,将我完全吞噬在感情的纠葛里,越挣扎就越疼痛,越挣扎就陷得越深。不管我承认也好,抗拒也罢,它终究已经悄然无息地驻进了我的心底,默默地等待着我重新拿出勇气来面对它。

直到许久之时,我突然不再挣扎,安静下来。我仰起头,懦弱地望着墨老鬼,颤声道,“他死了,他死了么?他死了么……”我满面苍凉,那张苍白的容颜上渲染着软弱悲伤。

墨老鬼怔怔地望着我,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如此。”

我闭上眼,是呵?我又何必如此?我又何必如此?我咬紧唇,悲怆得说不出话来。我无助地滑落下去,抱着双膝小声地哭泣。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无倾安慰我时的模样。那时,他说,你要像蚯蚓那样能屈能伸;那时,他用树叶吹曲子逗我开怀;那时,当危险来临时,他把我护在身后。他说,男人保护女人天经地义;那时,当我遇到难题时,他说,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思考问题;那时,当我报复时,他说,傻瓜,不要这样作践自己……

我捂住脸孔,小声地抽泣。良久,旁边的墨老鬼碰了碰我,小声道,“别哭了。”他一脸挫败,因为他最怕的就是安慰人,更何况还是安慰一个女人。更要命的是,还是一个像死了丈夫的女人。墨老鬼见他的话似乎没有反应,叹道,“若等会儿他醒过来……你就这样见人?”

我一怔,突然狐疑地站起身来,惊疑道,“他……他都没有呼吸了。”

墨老鬼苦笑道,“现在是假死。因为我施针时把他体内的毒素引发了故才会吐血……进入死亡状态。”顿了顿又道,“这毒是解不了的,还差一样东西,药引子。”

我追问道,“什么药引子?”

墨老鬼不出声了。良久,他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一脸无奈。

我更是惊疑,突然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墨老鬼正色道,“两个时辰后。这段时间别打扰他,若不然就不是假死,而是玩真的。”

我松了口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冷声道,“那你刚才怎不早说?”

墨老鬼苦笑道,“我有机会说么?”一脸无辜。我怔住,突然眯起眼来,暗自一恼,要知道我刚才的失态他都看在眼里。墨老鬼见我神色不善,赶紧溜之大吉,不逃的就是傻子。

我洗了把脸就去看无倾,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生怕惊扰了他。我呆呆地望着他沉睡的容颜,本想去握他的手,却僵在半空中,突然顿住。我垂下眼睑,一脸黯然之色。无倾,我该靠近你么?我就傻傻地望着他出神儿,呆了将近一个多时辰。

直到许久之时,我突然起身,缓缓地走到窗前。我抬起头,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我告诫自己,夏茉儿,别傻了,你不能再沦陷了,不可以。一滴泪滑落下来,我咬紧唇,颤抖。我低下头,突然蹲去,伸出手指在地上胡乱地画着圈。那一刻,我突然又开始想家了,从来没有那么强烈过,就像当初秦颂死后离开秦府那样,将自己赶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黯然神伤。我闭上眼,只觉得心底一阵怅然若失。似乎我注定要孤独一人,注定要为情所伤,抓不住亲人,抓不住所爱的人。无论我多么努力挣扎,终究什么都抓不住。

突然,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傻瓜,我还……没死,你哭什么……”无倾半眯着眼,一脸促狭。我怔住,抬起头盯着他,哭笑不得,嘴硬道,“我又没哭你。”胡乱地擦了擦脸,觉得很没面子。

无倾闭上眼,小声道,“那你哭什么?”

我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赶紧跑了过去,“你没事罢。”

无倾睁开眼来,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深邃的笑意,“你为什么哭?”

我瞪着他,月兑口道,“我突然想起了苏府养的那条大黄狗,但它已经死了,我一时伤心落泪,不行么?”无倾哭笑不得,他突然轻微地咳嗽,正准备说话时,却吐出一口血来。我大骇,因为我突然想到了秦颂,秦颂临死前也跟他一样咳血。我慌乱地掏手帕替他擦嘴,他却吐出更多的血来,竟晕了过去。我惊恐道,“墨老鬼……墨老鬼……”我突然暴戾地冲出屋去,嘶吼道,“墨老鬼,你给老娘滚出来……”

墨老鬼从角落里跑了出来,哭丧着脸道,“我的姑女乃女乃,我拉肚子不行么……”一脸衰相。

我哭笑不得,“谁要你使劲喝下火茶。你快去看看,无倾……他吐血了,好多血。”

墨老鬼揉了揉太阳穴,一副瘟神相,恨不得把我撕碎吃了。良久,他替无倾把了把脉,神色凝重。我见他不出声,着急道,“怎样了?”他看了我一眼,取出随身带的几根银针施针,没打算理我。我慌道,“会不会又假死一次?”我又道,“他吐了好多血,会不会失血过多而亡?”

墨老鬼闷哼一声,烦躁道,“你很啰嗦。”

我委屈道,“我这不是着急么……”

墨老鬼瞪了我一眼,受不了道,“他又不是你男人,你着急作甚?”我一怔,突然眯起眼来,阴柔地盯着他,不语。墨老鬼不自在地吞了吞口水,讨好道,“当我没说。”一脸心虚。

我淡淡道,“他到底怎样了?”

墨老鬼叹了口气,懒懒道,“右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

我的心口一紧,“那左脚呢。”一脸紧张。

墨老鬼得意道,“被我拉了回来。”我突然就重重地跌坐到在地上,一脸窒息。墨老鬼大惑不解,“你这是怎么了?”

我瞪着他,恨声道,“我没病都得被你折腾出病来了。”

墨老鬼的脸突然就变黑了,委屈道,“谁要你的反应如此激烈?”一脸无辜。

我咬牙切齿道,“好,很好。”

墨老鬼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唏嘘道,“你本可以叫小如那丫头打理的……”

我歪着头,盯着他,突然阴郁道,“你不是说闹肚子么?”

墨老鬼干笑两声,突然正色道,“等会儿他还会吐血,不过没有大碍,以后补回来便是。”说完就跑了,赶紧溜之大吉。

好半会儿,我打来温水,细细擦拭无倾身上的血迹,那些殷红刺目的血渍令我心寒。现在我敢百分百肯定,这甯王爷跟无倾之间定然有深仇大恨。若不然,他怎如此歹毒地对无倾下这种毒?待我清理得差不多时,无倾又醒了过来,他虚弱道,“你……为何不叫小如……”我垂下眼睑,不语。无倾见我不说话很是郁闷,突然道,“你扶我起来。”

我皱眉道,“不行。”

无倾苦笑道,“我躺着更难受。”我半信半疑,无倾小声道,“骗你是大黄狗。”我哭笑不得,赶紧把他扶起身来。他突然又吐血了,我赶紧伸手接住,惊惶道,“你……还撑得下去么?”

无倾一脸苍白,虚弱道,“不是有……有墨……”他突然重重地倒在我的身上,有气无力。我们的脸紧贴在一起,我抱着他,怔怔地望着手中的血水,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我突然偏过头,心里难过得想哭。无倾盯着我,竟笑了,他的笑容宛如孱弱的雏菊般苍白易碎。他突然伸手扳过我的脸来,这个动作令他吃力得直冒冷汗。他小声道,“你在难过。”

我瞪了他一眼,狡辩道,“你活该。”

无倾苦笑道,“我是活该。”他突然垂下眼睑,一脸黯然。是的,他活该,活该被甯王爷关了二十几年,活该被亲生母亲诅咒,活该被甯王爷施毒控制……

我见他神色有异,试探道,“你……没事罢。”

无倾平静道,“没事。”一脸苦涩。我的心口一堵,顿时只觉得异常难受。他为何是这种表情?难道我刚才的话伤着他了么?我咬了咬唇,小心道,“对不起……”

无倾一怔,又一口鲜血吐出。他淡淡道,“没有谁对不起谁。”

我的嘴角微微抽搐,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良久,我叹道,“你又何必如此冷漠。”

无倾盯着我,眼神灼热,他的神情透露着狡黠,似要看到我的灵魂深处。他突然笑了,小心道,“你在乎我对不对?”

我一脸难堪,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冷冷道,“你是甯王爷的人,若你死了我如何交待?”

无倾苦笑道,“装罢,你就会装。”我偏过头,眸子里闪动着湿气,暗道,夏茉儿,拿出点骨气来好不好?无倾垂下眼睑,淡淡道,“想不到我死……还会有人哭。”他的眼中渲染着悲怆与满足,那种别无所求的满足。我瞪了他一眼,也不知怎么的,泪突然就流了出来。无倾伸出手,颤抖地拭去我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别哭了。”我闭上眼,更多的泪流了出来。我慌乱地抓住他的手,淡淡道,“你得意什么,我又不是为你哭。”

无倾苍白地笑了,他闭上眼,淡淡道,“是呵,我自作多情。”

我惊惶道,“你这是什么话。”

无倾眯起眼来,狡黠道,“你不是不紧张么?”一脸促狭。

我微怒,月兑口咒骂道,“你去死。”

无倾嫣然一笑,“我偏不。”那双黯然的眸子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那种光芒震慑人心,仿若是枯萎的生命重新焕发出新的希望,带着生命力的希望。我怔怔地望着他,似被那抹笑容蛊惑,深深地陷了进去,彻底阵亡了。

这几日我都未在凤仪楼,而是照顾无倾。我的无微不至令他揪心,良久,他淡淡道,“你先去休息会儿罢,我想静一静。”我点了点头,便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无倾突然闭上眼,脑中一片混乱。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内心痛苦挣扎。他暗问自己,无倾,若真把夏茉儿拱手让人,你舍得么?若为了所谓的利益伤害她,你舍得么?他暗自握紧了拳头,突然痴痴道,“她会给我机会么?秦祭伤透了她的心,她还有勇气对我敞开心扉么?”直到许久之时,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他退缩了。因为他害怕,害怕甯王爷,他的父亲。他亦明白甯王爷对他是有企图的,因为他长得像他的母亲,倾城。他更知道甯王爷囚禁他整整二十几年之因。更者,倘若甯王爷知晓他的心思,定会对凤仪楼不利。他怎能不顾一切?怎能陷所爱之人于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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