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上的魏将军顿时便明白了小君子的意思。如今北渭将士已征战多时,自是思乡疲乏,而小君子此举无疑已动摇了龚亲王大军的军心。
果不其然,多数北渭将士的脸上突然都浮现出一抹恍惚的思乡之情。更要命的是,现已近深秋,那种思念伴随着战争及《念乡曲》愈加明显,形成了反衬。龚亲王暗叫不妙,下令道,“众将士,此乃敌军诡计,勿要上当。”顿了顿突然刺激道,“谁若能把此人捉住,赏银千两。”
此话一出,激发了些许勇猛之士,纷纷恢复神智,强攻大门。高将军唏嘘道,“公子,你先去躲躲。”
小君子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这龚亲王果真狡猾得很。”虽说刚才他的扰乱并未造成大伤,但仍旧影响了些许北渭将士的心情。那种思乡之苦乃人之常情,又岂能被轻易拔除?
不出一个时辰,城门的防守已经开始溃散。魏将军仍旧不屈不饶,宣寅残余将士依旧奋死抵抗,不愿妥协。
此时,秦祭静静地站在八角亭下,默默地模出怀中的锦囊,深深地凝视它。此时,我正在赶往巴渝郡的路上,一路策马飞奔。许是太过心急,突然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旁边的白慕大惊,赶紧勒紧马儿,惊惶道,“先生……”
许是我运气好,地上是草叶,居然无恙。白慕扶我起身,关切道,“先生无碍么?”
我摇了摇头,唏嘘道,“无碍,只是身子有些疲乏。”顿觉心口一堵,突然道,“歇息阵儿罢,来不及了……”
我疲惫地坐在路边的落叶上,顿觉心底苦涩难堪。我担忧秦祭,担忧他拆开锦囊后所承受的屈辱。
秦祭,他是皇室子嗣,从小就孤傲狂妄。更者,他的自尊心强悍,脾气又臭又硬,倘若要他屈膝,还不如让他自我了结。我了解他。他虽有韧性,有越挫越勇的魄力,可我明白他的内心极度偏激怯弱,故他的自尊心又臭又硬。可一旦那层保护膜被击溃,那他的意志定会在顷刻间崩溃,像孩子似的苍白软弱,甚至从此一振不厥。外表越强悍的人内心越脆弱的道理我懂,所以我担忧他。
此时,巴渝郡的城门已被攻破,魏将军等人浴血奋战。此时,秦祭缓缓地打开了那个锦囊。他怔怔地望着那张纸条,指尖苍白脆弱,脸庞平静淡然。直到许久之时,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淡淡道,“花满楼,拿白旗来。”
旁边的花满楼一怔,一脸郁闷地进屋找了块白布。待白布拿来后,秦祭突然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一个字:降。他暗自握紧了拳头,一脸悲怆决裂地走向了城门……
花满楼怔怔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反应不过来。也在这时,小君子突然急促而来,焦急道,“王爷呢?”
花满楼木讷地摇头。好半会儿才缓过神儿,唏嘘道,“拿着白布走了。”
小君子浑身一颤,惊惶道,“快把当初茉夫人给的锦囊拿来,救急要紧。”
花满楼猛拍脑袋,这才想起秦祭刚丢在亭子下的锦囊,赶紧去拿了出来。当他们看到那张纸条后恨不得晕厥过去。那上面写了两句话:大丈夫生于浊世,男儿
自当能屈能伸。落款是茉儿敬上。
小君子怔怔地望着纸条,竟一脸酸楚悲怆,赶紧往城门奔去。花满楼一脸惊疑,不禁粗俗道,“这夏茉儿把我们当猴耍不成?什么锦囊妙计?简直就是放屁。”说着也往城门冲了去。
天地间,一片萧杀的凉薄,空气中充斥着血腥的气息。突然,静了,一片寂静,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一切。他们都怔怔地望着秦祭,一时竟难以回神儿。
秦祭孤立在冷风中,身上一个偌大的‘降’字。那个字刺痛了宣寅将士们的眼,刺痛了他们的心脏。魏臣宣悲愤道,“王爷不可。”
秦祭沉默不语,良久,他平静道,“龚亲王,吾等甘败落寇,还请手下留情……”他突然就对着所有将士们下跪,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隐藏着愤怒不甘与悲愤屈辱的反叛。这是他第一次卑躬屈膝,第一次放弃尊严,第一次委曲求全地乞讨。是的,是乞讨,乞讨生存,乞讨别人的施舍。
那一瞬,所有宣寅士兵都被震慑了,魏臣宣愤怒道,“王爷,你乃宣寅皇室尊贵,岂能下跪委曲求全折杀皇室声威?”
秦祭低着头,仍旧萧瑟道,“败寇不杀,请龚亲王成全。”一脸悲怆决裂。
所有人都沉默了,那一双双充满着质问的眼睛都注视着他。有不解,有不甘,有鄙夷,有唾骂。他们如此抛头热血,如此奋不顾身去捍卫的尊严就在他的下跪求败下瓦解了。
魏臣宣握紧了拳头,满脸愤怒不甘。他想不明白,不明白秦祭为何会下跪,会折杀自己的尊严。他曾以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他失望了。秦祭的苟且偷生令他鄙视,令他愤怒,令他感到了羞辱。
马义等人一身热血,悲呼道,“请王爷收回成命。”他突然丢开手中的长枪,怆然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堂堂七尺男儿愿意用生命,用热血去捍卫的尊严此刻竟被如此斩杀,怎能不令人悲怆惭愧?
天地间,充斥着说不出的凄旷苍凉。所有宣寅将士突然都纷纷下跪,齐声道,“请王爷收回成命。”声音果决而坚毅,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都充斥着决不委曲求全的悍然。
风,温柔。
秦祭依旧静默不语。那吹乱的发丝挡住了他的脸,挡住了他眼底的屈辱悲愤。他身上的‘降’字仿若刺青般,深深地刺在了他的心上,汩汩流淌着的是血,是泪。那膝盖下所承受的是委屈不甘,是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