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边上几年来如一日,贺千里开始是督促着贺沧海和贺秋水晨起练功,到得后来渐渐的两人会惯性起床练功,要是逢着下雨天,还会在雨停的间歇练上一会儿。
时逢春末夏初,东海边上风渐暖,早晨阳光出来时,兄妹三人各自练着。贺千里和贺秋水的大极已经由拳至剑,贺沧海则刚扛着树从山下跑下来,这时满头大汗地打着开山拳。
“姐,我发现了,太极不管是拳是剑,讲究的都是以柔克刚、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贺秋水一边和贺千里练剑,一边颇有领会地说道。
“秋水,现在让你跟哥打一场,你觉得谁会赢。”贺千里手中的剑微微一退,腰身一扭,整个人在朝阳中翻了一圈儿,接着便“叮”的一声弹开贺秋水的剑,裙摆遂如浪花一般涌起又平复。
见自己又输了,贺秋水收剑站着看了眼贺沧海,那一拳一拳打得作响,她模模自己的胸口说:“当然是哥,一拳砸下来,又快又狠,我岂不是要跟那石头一样。”
闻言一笑,贺千里叫停贺沧海,一挥手把剑插在沙地里,然后一抬头对贺秋水说道:“一力降十会是没错,但在力度还不足够时降不住,你一直觉得太极在实战里吃亏,都是些花招儿,那是你还没有吃透招儿。难道你觉得正到了开打的时候人还会跟你讲套路,这时候就要看你对招式的运用,以及对太极的领悟,所以我才说你没用心,用心早该悟了。”
“千里,你……你不会是要跟我过招吧你可别来,我一拳下去没轻重,伤着你怎么办。”贺沧海看着虽然长高不少,但比起她们在自己面前那就是小猴子之如大猩猩。
笑嘿嘿地看着贺沧海,贺千里说:“看来哥信心十足,还没开始就先怕伤着我。哥,你别担心,只管地使出十成劲儿来。”
听她这么说贺沧海倒也放心,反正这几年经常过招,虽然那时候多属喂招的性质,但对贺千里的功夫,他完全信任。
开山拳直来直去、大开大合,贺沧海双腿微开力量一沉,那山一般的气量就奔涌出来,倒还挺逼人。
他对面的贺千里负手而立,阳光在她背后为她镀上一层灿烂光圈,这时要穿一身白衣,那就真像是回到了现代公园:“哥,出招。”
话音一落下,便见贺沧海一拳直取贺千里面门,贺千里迎着拳头一笑,脸一侧便避开拳,再双手一架,顺着贺沧海的力道向前走,然后又猛地一顿脚,手肘借力击在贺沧海的腰月复软处。
一击便如穿花绕柳一般自贺沧海胳膊下而出,照着贺沧海的背又是一拳推出,贺沧海一时不察一个趔趄摔个脸朝地,啃了满嘴沙子。
从前他们过招,都不用劲,只正面过招,贺沧海想也没想过今天贺千里会这样用招儿,而且这一招一式透着眼熟:“太极拳?”
笑着拍拍手扶起贺沧海,贺千里道:“就是太极拳,我知道你们俩都觉得太极拳是花架子,因为在和哥过招的时候我惯于用长拳以对,那是因为太极若融会贯通正好就是克制你的。”
……
这会儿贺沧海只想说:“有你这么当妹妹的嘛,好么,俩妹妹学的都是克制自己的,以后还不就她们俩说了算,彻底没地位了,兄长威信何在啊”
想完后贺沧海又讪讪一笑,心道:本来也没有……
“原来不止是漂亮的花招儿,不过我如果使太极开山拳你就制伏不了我吧。”贺沧海得意呀,要不是当年有这领悟,今天他还不得被俩妹妹吃得死死的
瞧她们这哥得意的,贺千里遂瞥他一眼嘿嘿地答道:“哥,你别得意,我想要制伏你,不消片刻。”
“我好像懂点儿什么了,让我再琢磨琢磨。”贺秋水说着蹲一边划圈圈想事儿。
“哥,应该差不多了,你去捡一趟海,我去摘菜煮面条。”贺千里心想自己来这别的倒不新鲜,都是以前也做的事,唯一新鲜的就是自己居然学会煮面了
她现在做饭做菜仍然是谁也咽不下去,独独在煮面上居然天赋突出,主要是做为一个现代人,而且家里南方人北方人都有,做面的花样实在多得很。大概是吃得多,所以做得好。
……
论起来饭和馒头、饺子吃得最多,看来跟吃得多也没关系
“姐,今天吃什么面。”画着圈圈儿的贺秋水还没忘抬起头来问上一句。
“米浆子面,我得赶紧回去先做,你也赶紧回,待会儿给顺子和石娃家都送些去。”所谓的米浆子面就是大米泡涨后磨成浆,然后隔着开水摊开,起泡就算熟。磨浆子这种事有贺沧海这个劳力,简直跟现代机械化没什么区别,比养头骡马还省心呢。
“米浆子面,嗯,我要海陆鲜汇……”
“要求真多,这点你得跟哥学,用油辣子、盐和酱油、小葱一拌就能吃下几大碗,你啊,就是吃得太精细了。”贺千里不免月复诽,这丫头果然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海陆鲜汇面一摆上,在五星级大酒店里都不寒碜,贺秋水吃过一回后就执着地好上那口。
嘀嘀咕咕往回走,到沙滩边缘时贺千里忽然停了停脚步,然后又笑靥如常地继续走。只不过她没有回屋里,而是从山边绕到后面,然后上了沙滩边的一处高台。
也不知道是二丫同学这身体分外敏感还是怎么的,她现在对呼吸、气息以及各种感觉很灵敏。她甚至能明显的感觉出方位来,而且应该是三四个人,功夫应该都不错,要不然也不能瞒她这么久。
其实那几人要是弄出一番动静来,她也就当附近的村民忽略过去了,却是那么气息内敛地站在那儿,怎么也不像是村民呀
“还真被我猜中了,三个人,应该没有其他人在附近,不过这三个人也不像是江湖中人啊。”江湖中人是什么样儿,她清楚得很,这三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肃然之气来,就算只是迎风站在那儿,也能吹过来一股子纪律俨然的味儿。
当兵的
她说怎么这么熟悉呐,钱家有三个儿子都是军人,而家里来往得多的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和军人身上流露出来的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
“难道还真看上哥了,哥放到军中去倒是可能出入投地,不过现在战乱四起,处处不安生,当兵太不安全。我在这可就一个哥,又不是什么太平盛世,可不能让他军营里打滚。”贺千里想好了,绝对不把自家那总是慢几拍的哥哥给眼前这几个人。
“爷,我们怕是被发现了。”
“嗯。”
那被称为“爷”的回头朝贺千里猫着的地方看一眼,贺千里投以鄙视的眼神,要不是她故意让他们发现,他们怎么可能发现她。
“在下晏东楼,未请教……”
贺千里现在弄明白了,这三个字一出来就代表着人等着自己上赶着自报家门,当即她慢悠悠地从树后边出来,倒也不刻意摆出小孩儿样。但是很悲催的半道上被一藤给绊倒了,立马气场下去九成,贺千里苦着脸捶地,心里直想掐死自己:“贺千里啊贺千里,你能不能再丢人一点”
苦恼好半天正想爬起来,忽然见有只手伸过来,正是那天见过的郭方,这会儿这家伙正满脸憋着笑呢,贺千里见了更懊恼:“这地上要是有个缝儿就好了”
“好让你钻进去是吧”另外一个贺千里不认识的这时也上前来,这人一看着就是个极为促狭的坏蛋
瞪那人一眼,贺千里利落地一个翻身从地上站起身来,再抬头一看时就见一阴影罩过来,她长叹一声小声嘀咕道:“我最恨长太高的人。”
……
在现代使劲长也才一米六,要知道老钱家有一个是一个,都是男一米八以上的高个儿,女的平均也一米七左右,她那身高不是任人“宰割”就是任人“欺凌”,当真是满月复辛酸呀
贺沧海抽冷子长那么高,她心里就够不平衡,不过现在她能安慰自己,她才十一,有的是时间和空间来长高个儿。
那叫晏东楼的人虽然听见了,倒也不见有什么情绪变化,依然还是刚才那语气态度:“理由”
“长那么高,天生就不够平民,天生就要让人仰视,天生就……”贺千里抬头一看就没了声儿,刚才站得远,没看清什么,这时那晏东楼就近在眼前,自然看清了,看清了就自然把话往回咽。
起先她敢这么大胆,是因为觉得无非是三个寻常当兵的,想把贺沧海弄回去好向上司邀功,或者说结交一支潜力股。但是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寻常当兵的。
在现代因为三个哥哥的关系,她见过很多军人,随着三个哥哥军衔增长,她能见到的军人级别就越来越高,所以对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非常熟悉。
这样的人且不论长相怎么样,站在那儿就是山岳,既谈不上俊秀,也谈不上高山仰止,看一眼,就像是看到了在月色下青灰色的山脊,那起伏的曲线雄浑大气,姿态宽广而舒缓沉静。站着便是不笑不怒,也自有一番气魄,虽多不压人但会让人觉得必需仰望,那浑然天成的浑厚总会让人觉得如见山岳。
拥有这样气度的人往往身居高位,按某些小说里的词儿来说,这是上位者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