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晏东楼带队领着一行人随附近的渔民们避至镇上,晏大军神自然会获得极为高规格的接待,不管有没有声名,不管他是不是在百姓中有赫赫声威,他身份在、军名在,纵不是家喻户晓到地方也总会受到应有的接待。
原本并不至打扰地方,实在是附近的渔民全往镇上挤客栈没地儿歇脚,一行二十多人也不是说塞哪儿都成。镇上设有驿站专司接待朝廷和军中往来人员,亮明了身份自然会有人安排下去。
至午饭前一应住宿安排妥当,午饭时分狂风夹着乌黑的云层压在滨东镇上空,不时有闪电炸开一道道光劈在镇子上空时而凄厉时而撼人心魄。接连着几道雷电劈开,伴随而来的是几声炸响,而后雨便如四海骤倾一般落下来,整个驿站里遂只闻风雨雷电声,便相邻而坐也需高声才能互相听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
“豫尘啊,莫站在屋檐下。”晏东楼刚才还听驿丞说哪一年哪一年打雷劈死人,又说雷电来时怎么才更安全,这时再看安豫尘站在屋檐下仰面看风雨雷电便高声喊这么一句。
安豫尘倒也听劝,听到晏东楼的话便往里走,但这时在屋里绘声绘色说话的却是贺千里,她讲的自然是在现代见过的暴风雨,她说着晏东楼就笑着听,还时不时适宜地说上几句。聊天儿是这样的,你若说又有人应便自然会有眼神的交流,加上这俩一个是喜欢笑,一个是冲喜欢的人笑,眉眼交流间当然是笑逐颜开。
这时正说到夏季暴风雨过后常见彩虹,说起这个贺千里更是话题颇多:“记得小时候听老人家彩虹来人间是要吸水的,如果找到虹在哪里吸水就能找到一双金碗筷,以后呀就能不愁吃不愁喝。有一回暴雨过后,我一睁眼居然看到彩虹就落在眼前的水面上,然后就想起老人家说的话拔退就往水里走生怕被人捡走了金饭碗。那会儿都不知道金碗筷能用来干嘛,就觉得肯定能变出很多好吃的东西来,等我在水里好一趟找没找着后撒开脚丫子就在河边哭,边哭还边说‘有人把我的金碗筷捡走了’。”
想起小时候那些个事儿,贺千里总是非常快乐,似乎活在现代的自己总是那样的有血有肉,而且总有忙不完的鬼点子小主意。
她这话说完整个厅里都是笑声,接着她下去每个人都说一些自己所经历过或见过的奇闻趣事,一时间屋里气氛融洽无比。这样的融洽让站在门口的安豫尘有些仿佛被隔绝了的感觉,似乎他被拒绝在外,他进不去他们欢声笑语里:“千里,他哪里好,我哪里不好。虽也知道情感之事非好与不好之别,但你这般待他又另一般待我,我心中会不甘的。”
“原也以为会坦荡以及地予美好祝愿于你,但到底胸中意难平,我并不如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心胸广博,我不能看着你对别人笑而拒我于千里之外。千里,明明我们先相识,为何却是错过,他明明迟来,却为何又偏偏后来居上。”安豫尘知道此时的情绪不对,他的内心里充满了许多阴郁灰暗的东西,似乎有一种就快要撕裂胸膛而出。
在安豫尘内心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外边儿忽然有人跑过来,边跑边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驿丞老爷,西边的堤受不住,眼看着风浪要来怕是扛不住,镇守闻说豫亲王在驿站里安置打发小的来通禀一声,请驿丞老爷赶紧安排豫亲王和驿站里其他人赶紧离开,往东三里是玉梁山,玉梁山山势高,镇守大人说此时玉梁山一带最为安生……”
驿丞可能是来人相熟的,来人说着说着环视一周,屋里愣是没瞧着驿丞便赶紧收声垂首不再言语。
“怎么一回事?”晏东楼问道。
来人并不知道问话的是谁,只得低身躬腰恭敬地答道:“回这位爷,西边地势低洼,从前连年淹水,自本朝以来筑堤防潮成效甚好,只是海堤……海堤归海防管辖……”
这话虽然没说明白,但是晏东楼能听得明白,海堤归海防管,而海防是归兵部管,军中那群老爷兵们只怕这些年都没怎么固堤固防。历来地方不得插手军中事务,更何况是海防关防一类:“眼下如何处理,只撤退么?”
“回爷,自然不是,百姓和城中诸人先行撤去,镇守大人正在与兵丁们商议如何在大风大浪到来前加固堤防。”
“可是已有主意了?”
来人闻言抹汗,要是说没主意不知道眼前这位爷会怎么处置,看厅中余人的脸色再看这位的气势想必是领头的,说不定就是豫亲王,小地方小吏哪儿见过这般一等王候,心里不免有些瑟瑟然:“回爷,还未曾有行之有效的方法。”
听着这答案晏东楼便往窗外看了一眼,雷声越来越大,雨越来越急,风也不停歇地吹着似乎能把屋宇吹倒一般。定了定神,晏东楼说道:“海防如今何在?”
“回爷,海防现在……在……去往玉梁山的路上”来人快速说完,然后退一步把头埋得更深一些,这些话平时谁敢说,也就是现在没法子使才只得说出来。
话一答出来晏东楼便紧锁着眉头,身上散发出一股子阴恻恻的味道,却既没有拍桌子也没有冲来人怒吼,只声色平静地道:“拿我的令信去把海防追回来,若不回……何常”
“属下在。”
“此地归靖远军辖属,若不回便军法处置。”
“是,王爷,属下告退。”
顿时间厅堂中原本融洽的感觉无影无踪,跟着着晏东楼的那二十人神色也瞬间肃然无比,刚才还一个个没正形的坐着,此时却如标杆一般巍然站立。
“你叫什么?”
“回王爷,小的陈崇。”
“嗯,你速去告知镇守……”
话没说完贺千里就伸手在桌下拽晏东楼的衣袖,晏东楼遂回头看着她,本来厅中的人全等着晏东楼的指示,这一下随着晏东楼看着她,全部的人都开始把眼神投向她。她一时语噎,刚才气氛融洽的时候把这里变成自己的主场可以毫无压力,现在这气氛实在不适合发言。
她之所以拽晏东楼的衣袖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时候代替他告诉所有人该怎么做,这于礼不合,太抢镜头。没想到她拽的同时晏东楼又开始讲话,还被她打断了,这下更抢镜头……
“嗯,陈崇,你对此地相熟,便安排两位姑娘退到玉梁山去,豫尘也一道走。”安豫尘既是书生又是晚辈,且向来身体弱,这样的人当然会被晏东楼列入需要保护的范围里去。
对此安豫尘仍然没有多言语,毕竟他一没力气,二不熟悉,这时听安排本来就是最好的。
但是和安豫尘不同,贺千里什么时候会踏踏实实服从安排,何况陈崇说没主意她有啊,经历过现代那么多天灾人祸的报道,她别的没有主意那是大大的有呀
“我不走,西边堤防一事我有点儿建议,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就是从西边进镇里的,那边的地势只要应用得到,不会垮堤不过总要有两手准备,在五里和十里处各再搭一道临时堤坝,堤外再深挖渠把水流引到附近的河道里去,今年河道干旱,这边支流又多,扑过来的海水会分流掉不至于祸患下游。风再急浪再大,今明两天是安全的,真正的暴风雨都还没来呢,这只是前兆。”这会儿浪虽然大,但海上的暴风还没卷起滔天巨*来,也就能在沙滩上扑扑的模样儿。所以贺千里才觉得现在是既有提主意的时机,也有把主意实现的时间。
“只有一天半,如何来得及。”
“所以啊,大家都最好别走,除老弱病残和有身孕者外,镇上有一个是一个都必需出力,要不然凭着这风暴只怕谁也渡不过这关。”路上就听一些长年在海上的年长渔民说这回是百年不遇,只怕半个城都得搭进去,贺千里可不愿意车马来乘船出,她更不愿意出什么意外。
陈崇听完琢磨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没说话,只看着晏东楼等他的指示,晏东楼则看向陈崇,海防的事他领军时虽然管辖过,可从来没管过具体的事情,这时他当然得问陈崇是否可行:“陈崇,如何?”
“回王爷,主意倒是不错,只是慌忙之中如何筑堤?”
这问题多好解决,贺千里双手一拍说:“挖渠的土填麻袋里直接堆积为堤坝,既省事又省时。”
“如此或可行之。”
“刘成磊,你送他们三个去玉梁山,不得有半点儿闪失,余下的人跟我走,陈崇你带路。”晏东楼见这主意可行当即就做好安排,就罢就要领着人走。
但是贺千里这时是不肯走的,她走了他们怎么知道要怎么固防,这可是现代的……不是,这时候怎么连填沙袋固堤都不知道……
她又后现代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