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贺千里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城外的水怎么样了,她安安生生地待着就说明水没淹到城里来,那就意味着她的那些措施有效果。洗漱罢也不找谁问,直接冲出门往城门楼上走,天光依旧有些黯淡,暴风雨似乎还没有过去,整个天空依然被云层低低压着似乎预示着有更大的风雨将要到来。
“晚上居然整夜都没有停雨吗?”。贺千里不由得喃喃自语。
她且是自言自语了,旁边的小兵还当是在问他,便答道:“是啊,虽然小了些但没见停,老人家说今天下午准还有大风雨,水已经涨到第一堵坝那儿,有些水漫过来但都被沟渠引走了,眼下第二道坝那头还安全。”
漫过第二道坝还有个深深的沟渠引水,那就算是下午还有大风雨也能挺得过去,只是浪太高的话还是不太保险,看来这时候只能盼望着老天爷给点儿脸面,别让大家伙儿忙着到处堵堵疏疏。
在确定今天下午的暴风雨不会带来太大的影响后,她才安下心来,这一安心舒坦了就不免要想起昨天晚上在南侧间里的事儿:“王爷呢?”
每每称晏东楼王爷的时候,她就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像是曾经看过的电视剧,被称为王爷的人总是鲜少是什么好家伙。几乎大部分王爷在电视剧里都以反派人物出现,给主角下无数套挖无数坑然后主角光圈王爷光荣,这就是电视剧的套路。
“回姑娘,王爷在那儿呢”小兵哥指着不远处人扎堆的地方,看来正在那边谈论着些什么,围着的多是靖远军中官兵。估模着十成得是谈当年在靖远军中的事儿,所以大家才一个个扎堆儿在那儿听,由此看来当年靖远军在平时可没什么规矩。
这时候她当然不过去,只站在城门最高处看了一眼第一道坝外的海水,这时能见浪不能见水平面,看来水还不高只是再起风浪,浪肯定会高过第一道坝而来,那时候第二道坝就起作用了,隔着好几里再彪悍的浪也得扑死在坑里。
“千里。”
“安小哥,你也来看水吗?”。回头见是安豫尘在叫她,她遂冲人一笑,然后又看向城门外。
而安豫尘则看着她的侧脸也不知是如何的心情,只那脸上露出来的笑容如哭如笑说不出的别扭难受:“是啊,来看看,水退后我便要回京中去。”
回京城?猛听得这话贺千里有些意外,她这才发觉安豫尘的笑容有些古怪,神情也有些难以琢磨:“为什么这么突然呢,呃……我是说怎么忽然这么急,是不是京中发生什么事情?”
只见安豫尘冲她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琐事罢了,我总难能身由自主,不似豫亲王那般洒月兑自如。”
“哪能这么说,世上有几个人能身由自主、洒月兑随性,且豫亲王也未必如咱们所见那般,每个人心里都由难处苦处,只是旁人难得会意罢了。”贺千里这时有点儿想问安豫尘一句话——安小哥心中的苦处难处是什么。
从前她只不过觉得安豫尘是个有点儿心思的少年,并没到心中有苦难诉的地步……等等,难道她之所以被晏东楼这坑坑着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这坑够深?深得让人忍不住去揣模他的心思,看来她是属猫的,她就是那只被好奇心活活杀死猫。
这个道理就像是好男人和坏男人,坏男人对女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好男人对女人来说是归宿,因为坏男人有挑战性,而好男人则让人没有挑战欲。
诶,她这是有多肤浅呀
“千里所言甚是,此地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会,望千里一切安好。”安豫尘和她并肩站着看向远处,似乎心里在思索着些什么。
从一开始贺千里就觉得安豫尘是个有城府的,但是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被算计过,所以在她心里安豫尘一直是那个在乡间路边遇到的小少年,阳光灿烂一身明朗:“又不是就相别,不过不管你回京中为什么事想必都不简单也不容易,且小心莫深入,我可不希望看着晏小哥陷进那阴沉不见底的境地。可以有城府,可以算计,但不要阴谋更不要阴险,那太毁人。”
这话安豫尘没有回她,只报以一笑然后便步下城楼,这让贺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难道安小少年回京城就是预备玩阴谋去的,那可不好。看来京城的名利场又要毁灭阳光灿烂小少年一枚,京城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呀
当她看着安豫尘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的时候,晏东楼走到她身后喊了一声:“千里,怎么了?”
“安小哥来过,啧……看来世上又要少一个纯粹而干净的人喽。你说人为什么就不能秉承着自己的性格和信念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呢,为什么偏偏要为这尘世改变自己,有时候不是应该保有一些自我么。被尘世所染是俗人,染尘世者是圣贤,看来是我要求太高,这天下间哪里不是俗人。”安豫尘这一走她心中不免生出许多感慨来,在这世上她认识并且可以称做是朋友的人并不多,走一个少一个,她还是有些不舍的。
至少她一直把安豫尘当朋友,至于安豫尘是不是,她从来没有深究过。
听着贺千里的话,晏东楼不由得也看了一眼从城门下去的台阶,然后摇摇头说:“生在名利场什么时候干净过,或者有时候我们从一出身起就不曾干净过,年幼时许能内心纯粹,但生那儿长在那儿至真至纯难能长久。”
对于晏东楼说出来的这句话她觉得很意外:“你呢?”
这一问问得晏东楼又是一摇头,笑道:“千里,我不是圣贤,纯粹干净四个字举世难得,我如何能占其一份。”
“我是问你也玩阴谋吗,你心地既阴沉且阴险吗?”。
“千里认为呢?”
切,又是以反问对问题,晏东楼这个阴险小人:“正如你说,我对你不抱太美好的期待,你生在那儿长在那儿没玩过阴谋才怪,内心阴沉的地方肯定有,但阴险么……只现在这模样看着有点儿。”
闻言晏东楼咧嘴大笑,伸手轻拍着贺千里的肩背说道:“这话我爱听,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心里坚持就可以做自己的选择,不管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与位置,被尘世染没关系,只要不以恶念染尘世就很好。”
当晏东楼大笑说完话,贺千里就歪着脑袋往他身后看去,只见一群官兵往这边看,一个个眼珠子瞪得跟牛似的,她“恶念”一起,遂倍高兴地朝人挥挥手乐。只见众人纷纷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然后居然颇为尴尬地一个个溜了:“嘿,本来应该我尴尬的,这会儿尴尬的是他们。”
“所以不管什么事,只要光明正大、不遮不掩以对,一切自可无风自消。”晏东楼说道。
这算是被教训还是在宽慰她,贺千里一甩脑袋不再理会他,口中说道:“我吃早饭去,你继续待着吧。”
“你去吃吧,我已经吃过了,这边还有事要谈,等下午的暴风雨过去再找你。”晏东楼说着就送她下城门,然后看着她进了街边的面馆这才折返上城门楼去。
吃过面条回院里去找贺秋水,贺秋水这妮子居然还在睡觉,从被窝里把人拖起来后贺秋水直瞪她:“里里,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平时睡懒觉的都是你,我就从不像你一样用凉冰冰的手把你从暖被窝里拽出来。”
“你去瞧瞧安豫尘怎么了,我觉得他有点儿不太对劲,他跟我说要回京城去,我看着他回京没什么好事儿,你宽慰宽慰他。”她之所以自己不去是因为安豫尘没有跟她说的意思,而且她也确实不宜多问,小少年什么的既然无意就不能进行这样内心式的谈话。
从自己掉进晏东楼这坑里她得出一个结论,不能跟人探讨内心,否则迟早坑死自己。
午后暴风雨骤起,真比昨夜更甚,一阵阵巨*滔天,声音比雷声还要响一些。贺千里缩在屋里,本来她是想上城门去,可这会儿城门上尽是官兵,一群大老爷们她不太好钻堆儿里去。至于贺秋水则和安豫尘谈着话,她只好一个人闷屋里头,街上风大雨大的去哪儿都不成。
直到傍晚时分,忽见城门楼上有人大喊:“水漫过第二道坝来了。”
这时贺千里想说一句:“不用担心,第二道坝后边有个大大的坑儿,再多的水也得掉坑里去。”
第二道坝后边的坑今天上午还特地派人去挖过,更深更宽了,估模着再大的水也过不来,至多能漫到城门楼这边不得了了,肯定淹不了滨东镇。
下午的暴风雨过后,退水是两天之后的事,水退之后安豫尘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回京去了,既没有道别,也没有人任何人知道他的离开。
这一去或许就是永隔一水,各自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