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君弃剑与石绯正身处鄱阳剑派、四周皆是笑骂声时……
云梦剑派.回梦堂
「堂主!堂主!」布戎武气急败坏的冲进正殿,他的嚷嚷声早为元仁右听闻
,不仅是元仁右,回梦堂中几个好事的弟子,也都围近了正殿。
元仁右见了布戎武的形貌,不悦道:「如此慌乱,成何体统?」
云梦剑派以兵学立派,最不能容许的,便是自乱阵脚、未战先败,所以平素
自然是极为注重修养功夫。
即因如此,天塌不惊的君弃剑才能得屈兵专看中。甚至在明知立场敌对的情
况下,屈兵专也无法克制爱才之心,让君弃剑在投入云梦剑派的第十七天,便得
以进入『回梦汲元阵』中过夜……
如今布戎武的慌张失措,教元仁右愀然不喜也是极为正常的。
「竹林外……有人……」布戎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急说道。
元仁右皱起眉头,道:「说清楚点,有人要闯阵?」
保护回梦堂的阵势有二:其一乃是湘江水流,要看到竹林,船必须是由洞庭
溯湘江而上,除了船行速度要够快之外,还必须在河面上连拐四十六个大弯;其
二则是环绕堂外的竹林,这竹林的布阵、破阵之法,自是不为外人所知。
「不……不是!」布戎武舒了口气,道:「外头那人,是昏的,他身著白衣
、背上负琴……」
听到布戎武如此说法,元仁右不禁一怔。
这阵子,不知哪儿传出的消息,君聆诗现身了!
君聆诗约三十馀岁、喜著白衣,这一点人尽皆知。最新的消息则指出,君聆
诗背负琴囊、囊中为一七弦琴,无雕之琴!
但……君聆诗为何会昏倒在回梦竹林之外?
「快叫屈师叔!」元仁右吩咐道,一个箭步、急急冲出。
围在大殿外的好事弟子,只觉眼前蓝影一闪,便不见了元仁右人影。
跟著,布戎武还未到後堂通知,又一道绿影掠出堂外。
大家心里清楚,那是屈兵专。
屈兵专与元仁右几乎无分先後到达湘江岸边,便见一人趴在河边、半身浸在
水里。此人果然身穿白衣、背负琴囊,与布戎武所言丝毫不差。
但有异的是,河水中泛著鲜红、地上也流了一滩血,白衣之上,满是血迹!
元仁右急忙赶上几步,将对方抱起,同时也注意到对方伤在手腕、脚踝,便
将其点穴止血。
屈兵专蹲子,细细的看著那人的脸。
屈兵专素称知人,对於相学所知不浅。
第一眼,那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明显是失血过多以致晕厥。
第二眼,屈兵专立即看出此人面相大异常人,他是个人才、甚至是天才!
这种绝世天才的面相,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屈兵专立即伸手在那人的头骨上模了一阵,而後低声道:「天赋异才啊!」
『天赋异才』是为君聆诗的绰号,元仁右与屈兵专都未曾与君聆诗打过照面
,并不识得,但由屈兵专不假思索便说出这称号来看,此人确是君聆诗无疑!
「他伤势怎样?」屈兵专忙问道。
元仁右细细检视之後,身子一抖,颤声道:「他……他的手筋、脚筋……全
被挑断了!」
屈兵专闻言,也为之一怔。
筋、骨,乃是人体活动极重要的器官,一旦筋骨有损,即使有再好的大夫疗
治,也不可能完好如初,肢体灵敏度大大下降乃是必然的结果。
君聆诗的『诗仙剑诀』天下闻名,说他可跻名当今天下第一流的高手,绝无
人会怀疑。
甚至……『诗仙剑诀』一向被视为『归云晓梦剑法』的唯一克星!
屈兵专脑中一闪,失声道:「不妙!中计了!」
这一句话让元仁右呆了一呆。
跟著,湘江传来了一阵阵的人声……
「看到了!在那里!」
「快过去!快过去!」
「无忧!无忧!」
无忧,是君聆诗的表字,当今世上会直呼其表字之人,仅馀徐乞。
元仁右只见江面上有数支小舟曲回逆游而上,当头一艘,一人雄踞船首,一
身破衣、手持碧绿竹棒、身形矮壮、气势霸道……
「是徐乞。」元仁右说道,他的声音有点颤、有点哑、有点惶惑。
或许这些表情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回梦堂主的脸上、或许屈兵专也应该为元仁
右的略微失态加以教训一番。
但此时,元仁右的表情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元仁右!……屈兵专!」
徐乞圆睁虎目,大吼一声,犹如狂风吹过,岸边竹林漱漱动摇。
他见过元仁右,自然认得;在元仁右身旁之人,年纪大上元仁右不少,看来
该是长辈。
很多人都晓得:云梦剑派之中,元仁右为回梦堂主、于仁在为聚云堂主,至
於云梦三蛟,屈兵专长驻回梦堂、景兵庆身在聚云堂,掌门楚兵玄则往来二地。
是故,徐乞立时判断出来,那老者该是屈兵专!
元、屈二人联手,君聆诗孤身岂能敌乎?
世上根本无人能敌!
「糟了……」屈兵专缓缓站起身,向元仁右道:「走吧……跳到黄河也洗不
清了。」
元仁右咬咬牙,放下了君聆诗,与屈兵专一同闪进竹林之中。
这边徐乞等不及船支靠岸,足下一踏,便自船首一跃上岸,飞奔至君聆诗身
侧,一把抱起了君聆诗,连叫道:「无忧?无忧!」
但君聆诗血行不足,自是毫无反应。
旁儿八艘小舟纷纷靠岸了,除了一名随徐乞一同前来丐帮弟子之外,其馀二
十几人都是洞庭水域四帮的人马。
「徐帮主,他果然是君聆诗?」一人上前问道。
「当然是!当然是!」徐乞手上还抱著君聆诗,极为忿恨的朝天嚷叫道:「
不报此仇,我徐乞誓不为人!」
於是,另一桩惊天动地的消息,就此传开了……
鄱阳剑派.前庭
「萍儿。」龙子期唤了一声,便有一名年约十八、侍女模样的少女从人群中
挤了出来。龙子期指著石绯道:「带这位兄弟去包扎一下。」
萍儿应了声是,自君弃剑手中搀过石绯。
石绯仍自愣了,萍儿扶著他走,他也呆呆的走。
当他们走过女眷房间时,石绯忽然回神了,跟著便看到其中一扇房门钉满了
木板。
他皮厚肉多,虽受了伤,也不甚疼痛,直指著那怪模怪样的房门,道:「这
房间闹鬼吗?干嘛钉成这样?」
同时,房中也传出一个女声:「怎样?怎样了?」接下来,也不闻有人回话
,房里那人却叹了口气,愁然道:「这下……我惨了……」
石绯心头一凛 ̄果然闹鬼?
他一站定身子,萍儿便拉他不动,石绯对於身旁还有一人倒是恍若不觉,开
始侧耳倾听著房中人的说话……
「君弃剑应该会比他的同伴强吧……」房中那女人说道。静了半晌,又道:
「可是大师兄一定会亲自出手……」顿了一顿,再道:「唉哟 ̄我的心情好矛盾
……我不希望派里输给别人,可是如果输的是君弃剑,我就……」
萍儿见石绯听得兴起,也放弃拉他了,自行回房拿了纱布,看石绯一动不动
,便开始在石绯右腿伤口处缠了一圈又一圈。
待她包扎完毕,石绯仍然在听,叫了几声,也毫不搭理,一耸肩,便赶回大
庭。
比起石绯偷听的兴趣,她比较关心龙哥和君弃剑交手的结果。
木板钉门,房中自是阮修竹,她说话的对象则是小窗之外的小涵。由於房门
与小窗一南一北,隔著一整排的屋舍,房外的小涵和石绯都看不见对方,小涵较
为细心,说话声小,不似阮修竹动辄大嚷大叫,话声便教石绯无法听闻。於是在
石绯而言,房中人根本是在自言自语,形如疯子。
听了一阵,石绯好奇心起,伸手敲了敲房门。
阮修竹在房中听得有人敲门,心中一惊,急忙住口。此时,便听得门外的石
绯说道:「喂……你干嘛一直和自己说话?」
这声音很陌生,阮修竹走到门边,疑道:「你是哪位?」忽然灵光一闪,又
叫道:「你就是石绯?」
门外石绯从木板缝中隐隐见到房中人影,只觉得对方同君弃剑一般高矮,
可怎会是个女人声音?不假思索便出声问道:「你是女人吗?」
这问题无疑是极为失礼的,但石绯根本没有考虑。
阮修竹闻言,傲然回道:「本姑娘可是彭蠡湖畔第一美人!」
石绯一怔 ̄怎么有人脸皮这么厚?但想问的也还是出口了:「彭蠡湖畔第一
美人,你干嘛用木板把房门封死了?又干嘛要在房里自言自语?」
石绯听不见屋舍对面的小涵说话,但他嗓子较粗,所言却教小涵隐约听见了
,一听到石绯竟附和著阮修竹,称她为『彭蠡湖畔第一美人』,不禁失笑。
阮修竹道:「我哪有自言自语?对了,我问你,你觉得君弃剑和我们掌门,
谁输谁赢?」
听了这问题,石绯一时犹豫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君弃剑孤身於山阳为寒星守丧期间,石绯与王道、宇文离得黑桐亲自指点
,进境可谓一日千里,乃至於君弃剑与王道、宇文离过招,不仅处於劣势,根本
在二人所使的『镇锦屏』压制之下,可说是毫无还手馀地!
石绯自认与王道、宇文离是不分伯仲的,也就是说,其实他有信心胜过君弃
剑。
石绯输给常武,虽然是输在大意,但若比自己差劲的君弃剑、对上理应比常
武强的龙子期……
石绯不知该如何判定胜负了!
忽然,一声响亮之极的『锵』传了过来。
「我不知道!」石绯急急回道,跟著便一跛一跛的赶回前庭。
光听这声音,便知是君弃剑开始与龙子期交手了,怎能不看?
阮修竹见石绯匆匆而去,气得大敲房门,却又不闻答应,一时无奈,只好转
向小窗,道:「小涵,你也快去看看,记得回来把结果告诉我!」但仔细一看,
原来小窗早已关上,小涵也不知所踪了。
阮修竹见状,双手叉腰,大叫道:「气死我了!我也要看啦!」
君弃剑对龙子期。
已经开始了,但说精彩?其实乏善可陈;紧张?真的一点也不。
这像是表演,不是比武,在鄱阳剑派的大庭之中,在派里素有『美胜周郎』
之称的龙子期,正在跳舞。
怠光连接成极具美感的弧线、龙子期成束的长发飘荡,与身形一同飞扬著,
每个举手、每个投足,都极优雅、极自然,很美,的确很美。
君弃剑垂手点剑,站在原地,站在龙子期的剑圈之外,同围观群众一般,只
是看著龙子期跳舞。
他看得出来、感觉得出来,常武与龙子期都有一定的实力、水准。石绯只是
仅仅一瞬的呆愕,常武在那一瞬的突进速度,便已不逊於晨星或白重;如今眼
前的龙子期,看来甚至胜过杭塘山上的神宫寺流风……
君弃剑必须承认,以阮修竹的水平来看待鄱阳剑派,真的是小觑了对方,鄱
阳剑派的水准,真的不差!
阮修竹所说的『二十招』,应该是加上了剑舞之中的二十招……
只是……
君弃剑面带微笑,居然盘坐在地上,看著龙子期跳舞。
龙子期注意到了,动作微微一顿,但仍自起舞不止;全鄱阳剑派门众都注意
到了,开始另一次喋喋不休的讨论。
「喂!你认输了吗?」常武在旁叫道。
君弃剑不理。
石绯赶回大庭,又听到一声『锵』,原来不是双剑并击的声响,而是龙子期
手中长剑划过地上碎石的声音。
「君弃剑为什么要坐下……」在石绯身旁,一个小女孩喃喃说道。
石绯看了小女孩一眼,她左额垂下的头发将左眼以上的部位、也就是左半部
的眉毛、额头全部遮住了,虽然脸上沾了些炭粉,似乎有点污秽,但石绯看出她
皮肤很白、眉毛很细、同时可能因为睫毛狻长,她的眼神有点,脸颊略瘦,
但该有的肉,一分也不少。
石绯微微一呆 ̄因为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一个所谓的『美人胚子』。
就连幼时印象中,那位吐番王欲求之为妃而为其所拒、後来打入大牢、美到
没有一丝缺点的白美人 ̄程至清也不过如是。
对於美好的事物,记忆会将它变得更无瑕。
由此可见,面前这位矮了自己足足两尺的小女孩,对石绯而言,造成了多大
震憾。
这女孩自然就是小涵。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坐下吗?」小涵转而望向石绯,直接发问。
石绯猛地回神,连连摇头道:「不知道。」
君弃剑在作什么,他从来也不知道。
小涵柳眉一蹙,似乎开始深思,看著君弃剑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