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头论足的声音愈来愈大了。
「你打不打?不打就快滚出本派大门!」常武毫不客气的向君弃剑嚷道。
「打啊。」君弃剑这次回答常武了,他微笑道:「我等你们掌门跳累了再打
,成吗?」
龙子期听到了,他剑舞不停,但脸上变色了。
常武一怔,跟著又叫道:「要就直接动手,哪有先等对方累的道理?」
附和声四起。
「不敢面对面交手,算什么英雄好汉?!」常武再叫。
大庭之中响起一片喝采声和嘘声,喝采常武的话、龙子期的舞,嘘君弃剑的
孬种。
君弃剑仍然面带微笑,站起身,呼口气後,月兑下了鹤氅,回头一望,正见到
高大的石绯,便将鹤氅向石绯抛去。
这件鹤氅是诸葛静的遗物、君弃剑爱逾性命的东西,去年的除夕在襄州晨府
,北川球夜袭、君弃剑与之交手的过程中,君弃剑甚至宁可以身体接下北川球发
出的手里剑,也不让这件鹤氅有丝毫损毁。
石绯扬手接下鹤氅,他知道这块破布对君弃剑有多重要。
小涵看著那件鹤氅,迷的双眼亮了一下。
君弃剑提起无鞘剑,前近几步、走向龙子期。
龙子期的剑舞,愈发急了。
大庭中响起掌声,龙子期的身体协调性、灵活度,都是当今鄱阳剑派第一的
,他舞剑的速度之快、姿态之雅,也是第一!
君弃剑看著龙子期舞剑,忽尔吟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龙子期的动作顿了一顿,但仍继续在舞。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君弃剑继续吟道。
庭中开始议论纷纷。
「他为何吟诗?他要使诗仙剑诀了吗?」
「可是……不太对吧,他停顿的根本不对!」
「大概文章记不太熟吧?」
「连文章都记不熟,怎使诗仙剑诀?」
「作作样子吧?诗仙剑诀号称天下第一剑,他怎能会!」
君弃剑听到众人的说话了,他不理,看著龙子期。
龙子期的动作变缓了、转手落足都怪了。
君弃剑一笑,再吟:「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
逸兴壮思飞……」
龙子期真正乱了!
剑舞往往要配合音乐,又或者本身心中须有一定的节奏,君弃剑吟诗声朗朗
,龙子期听在耳中,只觉牛头不对马嘴,节奏全然错了!毫不自觉的,连自己的
节奏都乱了!都错了!
「欲上青天揽明……月……」
龙子期足下一顿,怔了,发现自己踏错了步!
君弃剑走上两步,看著龙子期,笑笑。
龙子期的脸色是四分错愕、六分讶然。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君弃剑终於将一首『宣州谢楼饯别校书叔云』吟完。
全场呆愣。
龙子期左膝一软,竟尔跪倒。
君弃剑又将无鞘剑系回腰带上,回头找石绯取回了鹤氅,穿上後,道:「可
以走了。」
君弃剑与石绯,就这样扬扬走出了鄱阳剑派大门,再不提『合作』之事。
在全场仍不知所以然时,萍儿首先走近龙子期,轻轻将他扶起後,柔声问道
:「龙哥,你受伤了吗?」
龙子期摇头。
「他……何时出手的?」常武极力回想,喃喃自语。
龙子期看看常武,又环视众人,而後挥挥手,将大夥儿全赶散了。
众人散去之後,龙子期身子後倾,便坐在地上。
美男子的动作果然不一样,这一个坐下,也显得万分自然飘逸。
「龙哥,你到底怎样了?不会受了内伤吧?」萍儿又问,显得有些焦急。
龙子期仍不说话。此时,大门走进了元伯。
元伯见龙子期呆然坐在大庭地上、萍儿在旁殷殷慰问,便也走上前去,道:
「堂堂一派之长,为何坐在这里?」
龙子期惶惶的站起身。
「君弃剑刚走。」小涵在旁说道。
龙子期愕然望向小涵 ̄她看到了?看到我输了?
龙子期更沮丧了。萍儿一边嘘问,一边睨了小涵一眼。
元伯也不愧经验老道,听了小涵所说简单五字,即已明知究理,但终究是要
确认一下,便问道:「你输了?」
「也不算输。」小涵又说道:「其实根本没有交到手……」
元伯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小涵虽未正式拜入门下,但眼力异於常人。其实前任掌门昭明早有意
正式收小涵入门,只是小涵一直都婉拒了。
既然小涵如此说法,那就不会有错。
萍儿忽然叫道:「小涵!够了!何必再提?你看不出来龙哥很不好受吗?」
小涵耸耸肩,走了。
龙子期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终未出声,只看著小涵离去。
半晌後,龙子期才转而面对元伯,道:「元伯,师父曾说,我对节奏的掌握
性十分突出,没错吧?又说,我对音律极为敏感,是么?」
元伯点头,道:「对,假以时日,你能成为鄱阳剑派中不世出的高手!」
龙子期听了,却无丝毫欣喜。
鄱阳剑派的武学,入门後先学的便是舞蹈,掌握自己的节奏、也可打乱对方
的节奏,一旦学到了掌握节奏,即可掌握敌方破绽,以资取胜。
但问题是……
龙子期猛地摇了摇头,也走了。
小涵来到阮修竹房外,才刚打开小窗,阮修竹显然期待许久了,窗未全开,
便已嚷嚷道:「怎样了?结果怎样了?」
「君弃剑走了。」小涵将刚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次。
阮修竹一怔,随即又道:「为什么这么快?才来个把时辰,就走了?」
「我怎知道为什么?」虽然对方看不到,小涵仍是耸肩,道:「要问的话,
该去问他才是。」
阮修竹一时气沮了,却马上又提起了精神,问道:「君弃剑和大师哥比试的
结果呢?」
「你是问我看到的、还是我感觉到的?」小涵反问。
阮修竹不解道:「这有什么不一样?」
「我看到的,掌门的剑舞跳得很好、君弃剑的诗吟得很乱……」
「那掌门赢了?」未待小涵说完,阮修竹就抢著出声:「所以他才走了?」
鄱阳剑派最重节奏,既然龙子期有了节奏、而君弃剑吟诗吟乱了,那就代表
君弃剑使不出『诗仙剑诀』,此消彼长,龙子期必胜无疑。
「但是……」小涵没理会阮修竹,迳又说道:「最後的结果,君弃剑站得好
好的,掌门单膝跪下了。」
阮修竹愣了。
这是什么道理?
「至於我感觉到的……」小涵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正在思索。
「你感觉到什么?」背後忽然出现龙子期的声音,几乎是在发颤的声音!
小涵愕然回头看著龙子期,只见龙子期面色愁苦,涩涩说道:「你感觉是我
输了,是不是?」
小涵不作反应。
房里阮修竹不敢出声 ̄掌门在关她进房的第一天,便已明令不许小涵来探房
,这下子违了令,只怕连小涵都要被关了!
「你觉得我技不如人,是不是?」龙子期语气不改,又问。
这快变成逼问了!龙子期太在乎小涵是怎么看自己的!
胜败乃常事,那是没错,但龙子期不想在小涵面前丢脸!
小涵仍不置一语,只摇摇头,走了。
龙子期怔怔的看著小涵离开。
不久,龙子期身後又出现了萍儿的声音:「龙哥,你没输,你们根本没出手
,连兵器相交都没有,怎能判定输赢?」
龙子期回头看看萍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苦笑。
半晌後,龙子期深叹了口气,道:「找人来把门上的木板拿掉吧。」说完,
踱著步,回房去了。
阮修竹终於笑了,她可以出房了!
君弃剑领著石绯一出鄱阳剑派,来到昌江畔找了船家,急急上船之後,便吩
咐道:「船家,快到襄州!」
未料船老大一听要去襄州,并不开船,反是问道:「你去襄州何处?」
君弃剑略一皱眉,道:「去晨府,有什么关系吗?」
「去晨府作啥?」船老大又问。
君弃剑眉头皱得更紧了,盯著船老大,不说话。
「我们住在晨府。」石绯在旁答道。
船老大一听,脸色变了,开始细细的打量二人。
看了一阵,船老大迳自下到船舱,半晌後,船老大左手拿著把弓、右手里拈
著根箭回到甲板上。
石绯还在不知究里,君弃剑已有警觉,随即拉著石绯,叫道:「快走!」
石绯一愕,见君弃剑已跳船上岸,身後忽又传来一声响亮之极、且拖著长声
的『啾』,才知是船老大放了响箭,急忙也跟著跳船。
两人一前一後闪进岸边的树林,过不多时,许多船支已聚集了,每支船上都
有数名打赤膊的精壮汉子,每个汉子手上也都拿著兵器。
两人并未见到此等状况,石绯边跑边叫:「发生什么事了?」
「很麻烦的事。」君弃剑在前向北直奔,约跑了五里路後,忽然听到马嘶。
君弃剑又皱眉了 ̄难道对方准备得这么周全?
马嘶之後,即有人声:「怎么还没到呢……」
那声音狻为焦急,但君弃剑听出来了,那是瑞思的声音!
这一来真个喜出望外,君弃剑急忙赶去,果见瑞思与白重一道在林中候著
,旁边还有四匹马!
见君弃剑与石绯皆到,瑞思松了口气,便将马缰分别抛予二人,自己与白
重也分别上马後,急道:「走,快回襄州!」
看她的模样,比君弃剑还著急。
「襄州出事了?」君弃剑在马上问道。
「阿离捎信与我,要我在最快时间内与你连络,但并未明言究竟何事……」
瑞思答道。
「会不会是因为……有人造谣说敛会故意在江南大会之中败北,所以各路人
马到了襄门问罪来了?」石绯提出了自己的分析。
白重道:「这应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光就此事,尚不至如此十万火急。」
「总之,你现在不能待在水上了。」瑞思道。
君弃剑没有回答,但心里也很清楚。
江南二十二水帮乃是当今中国最大的联合组织,『君弃剑将故意败北』此一
谣言,已将君弃剑变成了公敌,一旦到了水上,无异於自投罗网!
至此,石绯也已了解为何方才那船老大要放响箭了,那定是找齐同伴抓人!
「还没查证,就要抓人……这也太无理了吧!」石绯忿忿说道。
君弃剑淡然一笑,道:「江湖是这样的了。」
「那……你们怎知我们会经过这里?」石绯转问瑞思与白重。
瑞思笑了笑,白重说道:「我们知道你们到了鄱阳剑派,料想回程必会为
水帮围捕,水上是万万去不得的。鄱阳剑派南临昌江、西近彭蠡,向东就离襄州
益发远了,故只能向北走……」
「喔,我懂了。那么……敛,刚刚鄱阳剑派掌门……那是怎么回事?你有出
手吗?」石绯又问,他想很久了,搞不懂为何龙子期会跪下。
明明就他的分析而言……龙子期较有胜算才是啊!
「还有,我们为什么要走得这么快?」君弃剑还未及回答,石绯再问。
「一旦真正动手……龙子期不仅要输,还要输得很难看。」君弃剑冷笑一声
,说道。
石绯懵了 ̄他目前的程度已与王道比肩,而王道胜过君弃剑,常武胜了石绯
、龙子期又比常武要强……
那龙子期为何会输得很难看?
「不懂也罢,反正鄱阳剑派不是我们合作的好对象。」君弃剑说道:「我敢
肯定,大会一开,他们就真的会输得很难看。」
为什么能说得这么肯定?石绯千分不懂、万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