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坏。
瑞思指的,自然是蓝沐雨了。君弃剑对蓝沐雨的恋恋不舍,便是瞎子也看出
来了。
君弃剑道:「但……沐雨她……她并不是故意挑着这时候出现的!」
「唯其不意,这才可怕!」瑞思深叹一声,道:「这一切都太巧了!」
怀空也颔首称是 ̄果然,是很巧。
他们到了彭蠡湖畔找人,一找就着。但小涵的言行、神态、表情、反应等等
,全都无比真实,丝毫没有作伪,小涵不会是冒名顶替的,连君弃剑自身都承认
了!而小涵与阮修竹、蓝沐雨情同姐妹,小涵一离鄱阳剑派,阮修竹正好与石绯
认识,且蓝沐雨又对君弃剑颇有好感,这也是怀空十分清楚的事实:去年八月,
他还曾领着二女从山阳县城前往昔日七贤所聚的『山阳竹林』!
所以,不只小涵来了,连阮、蓝二女也来了。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合
理,甚至是理所当然!
这一切的理所当然之中,却造成了元仁右与徐乞死斗、丐帮与云梦剑派翻脸
的现状!
怀空又想起一事,冲着瑞思忧然道:「当时在长安,无忧先生曾说过:这一
切都太合理了……现在,重覆你所说的话:唯其合理,这才可怕!」
君弃剑细想一阵 ̄首先是皇甫望猝逝、接着出现中伤徐乞的谣言、屈兵专亲
赴扬州、徐乞打伤屈兵专、屈戎玉遭二十一水帮联盟所擒,当然,二十一水帮联
盟大可说是接屈戎玉去『作客』的,屈戎玉确实毫发无伤,岂不像作客?再来,
屈兵专身亡、屈戎玉前来投靠……
同时,又是诸葛涵现身,再加上阮修竹与蓝沐雨。但这不奇怪,因为是怀空
与王道等人,亲自去将她们接来的。
这一切果然十分合理!
屈兵专一死,云梦剑派实力打了折扣,想独力应付南、倭、番、纥四路联军
自是更加困难了,与丐帮联合已是势所必行,只教云梦剑派能放下血仇,加上他
君弃剑与屈戎玉达成共识,对徐乞加以劝解,自然水到渠成!
是故,回梦堂出现,合理。
屈戎玉想支身前来投靠、兼当说客,合理。
徐乞对屈兵专中伤,合理。
诸葛涵现身,合理。
带来了阮修竹、蓝沐雨,也是合理。
元仁右与徐乞死斗,更是合理到不能再合理!
但这一切的合理,怎会与原订的方针相去如此之远?原本这次大会,君弃剑
已准备好了整套说服徐乞、说服丐帮的言辞,岂料,他居然连一句发表的机会都
没有……
或者,是他自己错失了与徐乞密谈的时间?
「就算你现在能分开元仁右与徐乞,但若于仁在、景兵庆、楚兵玄一时皆至
呢?」瑞思直盯着君弃剑,正色道:「便不说这些人,只是岸边那回梦堂下二十
四弟子摆下的回梦剑阵,也不好应付。治标不如治本,我虽然很讨厌姓屈的丫头
,但也不得不承认:唯她有一言止战、一言兴战的能力。她要止战还是兴战?自
然要看她的心意了。而她的心意,却又系在你的身上……」
怀空眉头一皱,道:「这太强人所难……」他已经看出了釜底抽薪的办法在
哪,但他不想说出来。
他很清楚:世人总免不了七情六欲,便是叁清道士或大和尚都一样 ̄僧道不
言,并非没有,只是压抑。僧道还俗之后,必会来得比俗人更
快!事实摆在眼前,他怀空本身都已经动情了,甚至还认为以往的压情抑欲,实
在是有违人性的行为!所以,对於瑞思所说的办法,颇不以为然。
君弃剑筹思半晌,颇为艰难地说:「难道……公私不能分开吗?」
「女人不吃这一套,尤其是心情不好的女人。」瑞思摇摇头,道:「因为我
们已经中计,或许对方使力不大,但却产生了连环效应,造成了如今眼前的形势。这几乎与天赋异才的『织网计』是同一等级的计策!我们看不出来、落入壳中
,便只能补救了。现在已经明摆着:公事和私事,你只能成全一样。」
君弃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绝计!
正因其一切合理,便是将此事始末向徐乞、元仁右、屈戎玉说明了,也无法
改变他们原本便是敌对的立场、无法阻止云梦剑派与丐帮已准备厮杀的事实。唯
一有能力让双方化敌为友的人,唯屈戎玉而已。
但如今的屈戎玉……很明显,她是不会与任何人讲『道理』的!
仅馀一个办法了,便是怀空所不愿意吐出口的办法:当着屈戎玉的面,将蓝
沐雨赶回鄱阳剑派去!赶去哪儿并不重要,总之必须将蓝沐雨赶走,将屈戎玉眼
中的刺给拔除掉。
君弃剑的眼光随着思绪转动 ̄他看到轩辕台上,元仁右与徐乞仍在厮杀;回
梦剑阵中,屈戎玉神色冷峻;甲板人群里,蓝沐雨俏然独自倚着船弦……
「总有其他的办法……」沈默许久后,君弃剑终於开口。
「是有……一条反守为攻的办法。」瑞思应道。
君弃剑一怔 ̄反守为攻,这四个字,让他头皮发麻!
因为他也想到了这个办法。但这更不可能!
怀空惑然看着二人相对 ̄瑞思的神态有点淡漠、君弃剑则是毅然摇头道:「
不!我作不到,没有商量的馀地!」
「那,就顺其自然吧。」瑞思说完,便回到了前舱甲板上。
怀空看瑞思走远了,道:「我可否问你个问题……在我看来,魏姑娘与蓝姑
娘其实相近於同一种人,她们二人原本都不会与你的圈子有所交集、也相同的不
会愿意你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拿生命开玩笑。因为你当初表萌殉道之志,魏姑娘
忿而求去,你不加拦阻;今日为何又会接纳蓝姑娘?在我看来,这无异於重蹈覆
辙……」
君弃剑摇摇头,道:「她们有一个不同点……魏灵是那种会埋怨情人爱得不
够、希望对方不要走的人;沐雨不会这么作,她会默默在后方守着、我无须在公
私之间,只能选择一种……」他看到怀空疑惑的目光,又添了一句:「我相信自
己的眼光,我不会看走眼!」
这是私事,怀空无过问的权利,他只得转回正事,问道:「你们所说反守为
攻的办法,又是什么?」
君弃剑道:「这是兵家的办法……打草惊蛇。」
「蛇?就是你们所说的中庸?」
「不,是一条更大的蛇,他叫作『仲参』。我们都不晓得仲参是何方人物,
唯知其是云南人。但他的目的究竟为何,却一无所知,甚至也不清楚仲参身后是
否还有更大的人物?知己不知彼,一胜一败,我们已经处於劣势了。要摆月兑这种
劣势,唯有将他们给全逼出来……」
「办法何在?」
「打草……就是……就是……」君弃剑支吾了一阵,似乎颇难启齿 ̄但事实
就是很难启齿!半晌后,终於说道:「就是让我们自身出现大破绽,使得对方认
为我们已不足惧,无须再隐匿了,自然便会现身……」
怀空一怔 ̄懂了!
如今,对於南、倭、回、番四路联军来说,最可虑的,莫过於丐帮与云梦剑
派联合,若果丐帮与云梦剑派二方确实绝裂、且其中一方受到了极大的创害,这
四路联军的主导者,极可能将浮上面!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屈兵专已死,云梦剑派受创了,但显然,这『主导者』
认为伤害还不够深,所以不肯出现。
若是现在轩辕台上相斗的元仁右与徐乞死了 ̄不管是死哪一个,或是两个都
死了,自然也宣告了云梦剑派与丐帮再无言归於好的丝毫可能!且一者失了帮主
、一者失了堂主,对两方都是极大损伤!这么一来,『主导者』或许就会现身,
不再是敌暗我明,唯有如此,才有与之对抗的可能……
但云梦剑派若与丐帮绝裂了,只凭他们区区十几名同伴,又怎有足够的能力
与实力对抗四路联军?
一路都打不赢!
想当初,若非皇甫望与徐乞调动了八千北武林群雄参与灵州战役,以供君弃
剑调遣,他又怎有足够的时间与北川球、宇文离等人偷袭摧沙堡?
所以,至少要向云梦剑派或丐帮其中一边示好、获得支持才行!
对他而言,最容易的示好方法,就是上到轩辕台,向元仁右或徐乞其中一人
痛下杀手!甚至不必出手,只要坐山观虎斗,再对胜出的那一方表态就行了。
对君弃剑来说,徐乞是其养父的生死至交、是长辈;云梦剑派对他则有救命
再造之恩……
无论哪一边受创,都不是君弃剑所乐见、能接受的啊!
真是绝计!
一个谣言、一次擒人、或许再加上唆使赤心挑战王道而受创,几个简单的动
作,造就了如此无解的情势……
主导者,究竟何许人也?
「难道……稀罗凤再生了……?」怀空颤声道。
君弃剑没有答腔。他不能、不敢答腔。
因为这是一个他无法去评判、就连『当代第一兵家』屈兵专、『天赋异才』
君聆诗、『尽断七情』段钰都不敢去招惹的大人物。
天弃鬼才,稀罗凤。
君弃剑与怀空回到前舱甲板,正见了王道、石绯、宇文离、曾遂汴、尤构率
俱是脸色发白,原本便已白面的白重,则是面色铁青。
君弃剑感到疑惑,当即放眼望向轩辕台。
台上元仁右、徐乞的递招速度都已减缓,原本疾若闪雷的剑招棒式慢到可以
看得清楚了,甚至连远在数十丈外,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疲惫与困倦……
元仁右的蓝襟儒袍已经转为紫色,那是被血染紫的;徐乞的粗布麻衣已片片
破落,几乎衣不蔽体。任谁也看得出来:这两个人都已气力放尽,再倒下一次,
就站不起来了!
「果然是两败俱伤的局……」君弃剑轻声叹道,在不愿意违反自己心之所锺
的情形下,他已经想不出任何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此时,王道颤声道:「他们……他们这种打法……」
「要命的!」曾遂汴接腔道:「他们两人的实力,原本便与我们是不同的境
界,那是普天下第一流高手的层次。如今竟然也打到连我们都可看出其破绽的程
度,可见得……不打到其中一方断气,他们是不会停手的。」他很清楚,这一次
出门卖艺,王道以镇锦屏名扬江北,甚至还打败了号为『回纥第二高手』的赤心
,更因此而得当今皇上接见,其志得意满,不言可喻。如今见了元仁右与徐乞死
斗,这才真正发现程度相去之远,一时心灰,并不奇怪。
尤其是,这等级的高手居然也打到如此半死不活,他在元仁右与徐乞身上,
真正看见自己踏上一条不归路。这对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年而言,太震憾了。
一旁诸葛涵也面有惧色,她想起了元伯的话。
『就算你想回头,也有人不许你回头了。』
她是诸葛静的女儿,一代军师、天纵英才的女儿。有什么阵仗是诸葛静没见
过的?当年轰动神州的灵山战役,诸葛静也参与了!但诸葛涵不一样,她自从出
世之后,就与爹、娘、妈妈四人避世隐居锦官城外箭村里,虽则后来颠沛流离,
那也是军阵战仗,那千军万马奔袭的场面,很撼人,但流着大军师血液的她却不
感到害怕,所以就连丐帮帮众会聚君山,要她出现在这龙蛇杂处的环境,她也十
分泰然。
可眼下不行了,她亲眼见着轩辕台上徐乞与元仁右死战不休,她明明觉得,
便只是光站着看,她都已有点腿-了,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已经打到浑身是血、
大气也快喘不过来了,居然还在打?他们难道不需要休息一下?他们到底是什么
人?甚至,他们是人吗?
是了!人都是会累的,由此观之,他们不是人!
此时,君弃剑已回到前舱甲板,注意到诸葛涵花容失色,即缓步行至她身旁
,低声道:「你怕吗?」
诸葛涵身子一抖,怔住了。
她在鄱阳剑派寄居十年,也看过许多鄱阳剑派门人练武。她曾经觉得,鄱阳
剑派的『阳春剑舞』、『白雪剑舞』已经是很强的武功了,如今一看,才深深感
受到一件事实……
水准真的不同!
半晌后,诸葛涵讷讷问道:「哥……你身边……都是这种人吗?都这么……
这么强吗?」
「也不是……」君弃剑望着轩辕台,解释道:「元堂主与徐叔叔是天下公认
第一流的高手,四海之中,有他们这种层级身手的人并不多,细算一下,如今还
活着的,也不过木色流黑桐前辈、我的养父无忧先生、云梦剑派楚兵玄、景兵庆
、于仁在等五人而已……」他顿了一下,本来还想说出仲参、中庸二人,但一想
到这两人极可能就是准备狙杀诸葛涵的刽子手,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诸葛涵一听除台上二人之外,普天下也仅有五人拥有如此层级的身手,当下
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总计七位绝顶高手之中,便有四人属於云梦剑派门下,
若是再加上世人传颂的『柔风掌』皇甫望、『河伯』屈兵专,九人中还是有五人
名挂云梦,仍是过半。这比例分配是否太过不均?当下便将这疑问说了出来。
末了,她又多问了一句:「鄱阳剑派与云梦剑派比来如何?你与云梦剑派究
竟是敌还是友?」
其实,屈戎玉曾经到鄱阳剑派耀武扬威,仅仅孤身而已,鄱阳剑派上下便已
招惹不起,其高低判若云泥,诸葛涵也十分清楚,她只是想听听君弃剑的看法。
再者,适才屈戎玉还与君弃剑默契十足、一搭一唱,看来交情极好。不过一
转眼,却已如此冷峻淡漠,实教她模不着头脑、分不清敌友。
君弃剑又解释道:「云梦剑派以兵学立派,兵家与法家其实是同样的,作事
务求速率、时效,所以云梦剑派收徒,非天资聪颖者不录。故此,云梦剑派上下
个个皆是人中之杰,自然也容易产生高手了。至於鄱阳剑派……若比起云梦剑派
,那是将……」他顿了一顿,接下来的话是很伤人的,他知道诸葛涵依鄱阳荫过
了十个寒暑,是不是该给鄱阳剑派留点面子?
诸葛涵何其精明,自然也想到此节,即道:「哥,你仅管说就是了。」
君弃剑轻呼口气,道:「简直就是蚯蚓比蛟龙!」
诸葛涵一听,不仅不怒,还失笑出声。倒是旁儿阮修竹绷着俏脸,道:「你
说鄱阳剑派是蚯蚓?」
「不像吗?」君弃剑放眼望向轩辕台,那意思很明白:证据就在台上!
元仁右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了,但云梦剑派与他同级、甚至在其上的,还有
叁人,鄱阳剑派呢?鄱阳剑派掌门龙子期以丰神俊美扬名江左、且善琴艺,时人
喻为周瑜一流人物。但若论起手底功夫,能走得过元仁右十招吗?论鄱阳剑派为
蚯蚓,不过名符其实!
阮修竹也转眼看着轩辕台,一时又看懵了。
原来,元仁右与徐乞皆已收剑弃棒,只以拳掌交加。二人一收兵刃,彷佛气
力又长,分明是奋尽平生力气死斗了!
如此情境,她在鄱阳剑派何曾见过?平心而论,她甚至觉得 ̄龙子期连这两
人的一招都接不了!
於是默不作声,不出声也就是默认了。
诸葛涵笑完了,又问道:「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呢!」
君弃剑一怔,沈吟了。
他与云梦剑派,究竟是敌是友?
他看看正移步走近的蓝沐雨、再看看仍旧峻颜冷观轩辕台的屈戎玉……
答案,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