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十二)
第七林场靠近五大连池,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覆盖着山脊,低落高浮的白色世界,似小女般洁白纯净,却有着反复无常的体性,刚才还是晴朗的天空,霎那间就变了脸,乌云像赶集的人群越积越多。云层像大海狂风卷起的巨浪,狂叫着遮住这片天空,它们扯拉着群山的手,让人觉得如掉到枯井里一般,只能看到眼前一角天空,顿时不觉呼吸困难充满绝望。
狂风夹带着雪花从树空间窜出,卷起漫天飞舞的雪雾,落地的雪面顺光滑的雪地像流沙般向前奔跑着,随狂风扬起来的雪面漫天飞舞,俩个人致使面对面都难看清对方,刚走过的小山沟,一会就变成白皑皑的小雪山。狂风刚呼啸过去,乌压压的黑云再次从新组合,它们犹如要织成无缝的天网,雪地闪着灰亮,森林吓得枯黄,原野中片刻没了生机,寂静得吓人,天、地间仿佛已经被压缩到近有咫尺,让人觉得乌云就在头顶上翻滚着,倾倒而落的雪团就砸下来,雪片相互撕咬着、纠缠着,交错翻滚成一团一团松松软软的小雪球,铺天盖地奔涌而下,混淆了时间和空间。老林在林海雪原里滚打了十几年,常年奔波为林场送给养,非常熟悉这片土地的脾气,他急忙把爬犁赶到一处避风的树林脚上,很快他们就被埋到雪海里。
暴风雪来得快,走得也快,没多大会它们就不见了踪影,灰蒙蒙的太阳开始挂到云尖上,寒冷就罩在它的身上,把太阳冻得死气沉沉的,让它散发不出一点点热量,冷冷清清地挂在西天上。大地却变了样,白茫茫的看不到边界,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大雪覆盖着,一拢一拢的雪岭顺风向前延伸着,树枝树头上托满雪,很多小树几乎被雪淹没了,只露出枝枝芽芽叹着气,生灵消失了踪影,天地间失去了概念。
老林急忙把他们喊醒,看看天空摇起头来,他有些着急地对他们喊道:“快点,我们得赶紧走,再耽搁会就可能走不出去了。”老林急忙把爬犁整理好,一边着急地催着他们,一边紧张地朝四下张望着。林雪他们从雪堆里爬出来,一个个像个雪人一样,只剩下眼睛眨着说明他们还活着,他们相互拍打完身上厚厚的积雪,赶紧坐上爬犁。老林判断好方位,急忙收回眼神,他挥鞭赶着白马向前奔去。
林雪只在电影里见过林海雪原,并没体会到真实生活中的北国风光,寒冷已把她和杨玉巧吓坏了,穿在身上的棉衣,抵挡不住四面八方扑过来的狂风暴雪,体内的热量一点点被它们抽走,剩下哆哆嗦嗦冻僵了的躯体。包着**外面的那层皮肤,一寸一寸地缩紧,让身体更加倦缩到一起,显得穿在身上的外衣更肥更大,衣服和身体之间仿佛月兑节形成一道走廊,寒风不断地窜进来,躲在里面不肯出来,它们伺机再钻进她们的五脏六腑,侵害着它们的健康。
林雪是第一个染上风寒的,她浑身发着高烧,不停地打着哆嗦,眼前一望无际的雪山,闪着寒光映晕了她的双眼,让她不知到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到了天堂。杨玉巧的身体能比林雪强壮一些,但没熬上几天,她也跟着林雪病倒了下来,刺骨的寒风缠上她,围着她绕成一个冰窟窿,从嘴里喘出的热气,片刻就在她脸上结成冰冷的霜片,一张冻得发紫的小脸上,只有烧得红红的眼睛,支开微小的细缝,让人感到她还活着。俩人轮换不住的咳嗽声,在银光闪闪、万鸟绝迹的冰天雪地里,无力地回荡着,伴奏着林子里传出饿疯了野兽的嘶叫声,让赶车的老林听到,甚是感到后脊梁一丝丝地冒冷汗,他不停地摔着手中的马鞭。爬犁在雪地上飞奔着,刘江把林雪抱在怀了,身体随着爬犁地颠簸,上下起伏着,林雪身上发烧散出的热量,已透过衣服散发出来,让刘江感到她像一个火炉子。
旁晚,他们坐的爬犁才赶到林场的一个补给站。刘江急忙把林雪抱进屋里,杨玉巧在张乔林搀扶下也走进去。刘江把林雪放到炕上后,赶忙跑到老林叔跟前,他掏出身上仅有的几包烟递过去,挤出脸上全部的笑容,点头喝腰地央求道:“老林叔,求求你帮帮忙,赶快想办法救救我的两个朋友。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烟卷,你老别嫌弃。”老林一路上也能看出个究竟,知道他们是逃难来到林场,联想到自己当初为寻找父亲,只身来到东北,也是差一点冻死在雪海里,多亏一位山东老大叔救了他。老林把刘江递过来的烟,轻轻推了回去说道:“把你的烟收好,我不会要的。你不用怕,有我在,她们不会出事的。你叫上你的朋友,把那两个女的搬到这里来,你俩先用酒给她们搓热脚,再用酒把她们全身搓热,我到灶房去烧些姜汤,让她们对着我的药丸一起喝下去,后半夜,她们就会好些。不过,明天我们要在这歇上一天,看她们的情况再决定哪天往林场赶。“
林雪睁开眼后,灯光下,看到自己躺在刘江的怀里,她感到身体轻快多了,不禁用力地往他怀里贴去。刘江累得要死,直到看到林雪稍好些,他才把她搂到怀里睡到热乎乎的炕上,正睡得沉时,感到林雪在怀里翻动着,身体也紧紧地贴了过来。刘江没有睁开眼,他知道林雪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而是把她搂得更紧。杨玉巧可没那么幸运,张乔林对她已经生厌,看到刘江那么认真的给林雪搓身体,张乔林不得不装模装样给杨玉巧搓起来;好在杨玉巧身体比林雪强壮,相比较能抗折腾些,她服下老林叔的药后,昏昏沉沉睡下了。他们在这个破旧的补给站,又住了两天,林雪和杨玉巧身体见强后,老林才赶着爬犁带他们往林场赶去。
老林用力挥舞着手中的皮鞭,经过几个小时的奔波,在山坳里又躲过一场暴风雪,半夜里他们冒着风雪赶到了林场。
姜贵臣从电话里得知,他们随老林的爬犁赶往林场,估计今天旁晚就能赶到,等到半夜也没见到他们的影子,他就回到屋里。姜贵臣刚睡下,就听到重重地敲门声,他赶忙披衣下炕,打开门后,姜贵臣看到老林站在门外,急忙把他让进屋里,姜贵臣马上问道:“老林,你把他们接来了吗?路上是不是碰上暴风雪了?”老林双手不断相互搓着,他费力地回答道:“姜厂长,差一点见不到你,一路上碰上两次暴风雪,多亏是我老林,换做是别人,今天肯定会迷失在大雪中,不冻死也得饿死。人我都带回来了,现在在食堂里等着你。”
姜贵臣随老林来到食堂,看到他们一个个像瘟鸡般围在一起,赶忙指使老林去喊炊事员,他走上前去说道:“你们辛苦了,我马上安排师父给你们做饭,稍等会,你们吃上热饭就会好的。”杨玉巧看到饭碗里全是些高粱米,菜盘里几乎见不到一点油星,她不禁朝张乔林白了一眼,看到他们如狼似虎般吞着饭,自己的肚子又饿得直叫唤,杨玉巧只好端起饭碗。老林从口袋里掏出酒壶,先对着嘴喝了几口,模了几把下巴上的胡子,他才不紧不慢地吃起饭来。饭后,他们看到姜厂长从外面走进来,刘江站起来对他笑了笑,姜贵臣走到他们跟前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已经把宿舍安排好了,你们现在就跟我去吧,今晚先好好睡上一觉。”
刘松山带着儿媳妇和陈玉莲,坐上去往大连的轮船,他才静下心来思考起来。一路上,那两个女人真够他忙活的,她们不停得在刘松山面前诉苦,那个哭一会刚停下,这个就又会接上哭起来,不管刘老汉怎么劝,她们说着说着就会哭上一阵。陈玉莲总算找到知心人了,把自己这么多年心中的怨恨,都倒给同病相怜的王桂英。她把自己怎么上了丈夫的当,背叛娘家所有的人嫁给张乔林,到丈夫一次又一次去勾搭女人,怎样打她的前前后后都含泪说了出来。陈玉莲说完后,心里觉得轻松了不小,她又耐心听完王桂英诉说完她的遭遇。俩人相互交流着,真情回忆着过去,交换着意见,最后俩人结成患难之交,倒是把刘老汉当成外人,直到他递来饭菜时,她们才想到结伴而行还有个人。她们絮絮叨叨说着,让刘老汉感到很烦躁,知道俩人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怒,他就不忍心去打断她们的话题。到了哈尔滨后,刘老汉带着她俩,按陈玉莲的记忆,费尽周折才找到张乔山的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