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乔府,花月容伸手轻抚了一下发间的发饰,这才款款地扭去停在门口的黑色福特,伸手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去森田府上。”
她微闭着眼,靠坐在椅背上,一抹笑意,似半开的花苞,浮在红艳艳的唇畔。
她一只手紧捏在米色珍珠手提袋的边缘,似要掐进掌心里。
她略侧了下头,从后视镜里看着乔府暗金色的雕花大门,远远抛在背后。
微眯着的黑眸里,顷刻,射出一抹寒意。
刚刚在床上,她是故意装出一副意乱情迷的样子,自然也是故意把一些消息透露给乔横天的。
她咬了咬牙,对刚刚覆在他身上的男人,心里陡生了许多恨意。
她恨他,用迷*药夺了她的初夜。
她恨他,在他身下辗转承欢了三四年对她的离开,竟然未生出过一丝眷恋。
她恨他,永远是一副恩客对待妓女的姿态,脸上从来未对她生过半分情意。
他以为,她此刻回来乔府,一是贪恋他的身体,二是还要仰仗他的庇荫吗?
大错特错!攀上森田浩二这棵大树,她才知道,原来,树越大,才好越乘凉。
可是,她心底某处终是感觉不甘,为这个她曾经以为会是她今生良人的男人。
从认识她的那一刻起,他竟然从来没有生过要娶她的念头。
花月容蹙了蹙眉,把一切暂时抛置到了脑后。
脸上突然绽开一抹艳丽至极的笑容,其实乔横天于她,并不全是一无可取之处,至少在某个方面,这个男人在她眼中,始终是最棒的。
可以把她高高地抛置在云端,然后想着就那么,和他,抵死缠绵。
就这一点上,她是很舍不得他死的。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几天前的一幕。
城隍庙前排得长长的队伍后面,蓝衣黑裙的唐玉儿,和一个阳光般俊美文雅的男人站在一起。
那个男人胶注在她脸上过于炙热的目光,让站在不远处陪大夫人来上香的她,感到异常刺眼。
同样是漂亮的女子,为什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直都是带着***的。
而唐玉儿身上,却是爱慕、欢喜,甚至连看她的目光也是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地,唯恐唐突了佳人一般。
那时,在她旁边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正在逗弄着一条半身高的黑狗。
那只狼狗仿佛通人性般,绕着他,摇着尾巴,亲昵地和他戏耍着。
她灵机一动,然后去一边摊位上买了几串糖葫芦,俯低身子,和男孩子附耳说了一句。
并从自己的手提袋里,拿出几块包装精美的进口糖块,在他眼前晃动着。
男孩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便被她手中包装精美的糖块,吸引得再也移不开眼睛。
看着那条半身高的黑狗,若离弦的箭般,冲去唐玉儿面前。
她脸上的笑容,若玉兰花般,灿烂,耀眼,却泛着致命的芬芳。
她以为,那一碗冒着热汽的滚粥,即使伤不了唐玉儿多痛,至少会让她那张刺眼的容颜,受到些许惩罚。
然而,却没想到,那个阳光俊美的男子,千钧一发之际,会选择用自己的身体,护她全身周全。
更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竟然是日本人,静安学校的校长,传说中那一个温文尔雅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和煦男子。
那一刻,她突然很恨很恨唐玉儿,恨不得马上食其肉饮其血。
大日本帝国在上海滩两个最年轻俊美,最温文有度的男人,竟然全成了唐玉儿的裙下之臣。
于她,这个曾经是上海滩第一美人的,百乐门舞厅的头牌舞女,无异是一个大大的讽刺。
同为倾城容颜,掳获的男人心,却是这般天壤之别!
车“吱”一声,在森田府门口停下。
年表司机很快下车,然后拉开门,恭敬地垂下眉眼。
“太太,森田府到了!”
花月容抬头,透过车窗瞥了一眼,高高悬挂着的黑色牌匾上,阳光下发着金色光芒的“森田公馆”四个大字。
她伸脚踩于地上,然后扭摆着纤细腰肢,向森田公馆款款走去。
走了几步后,她突然顿子,然后转过身来,朝司机摆了一下手。
年青的司机见状,小跑着到她面前,恭敬地低垂着眉眼。
“太太!”
花月容敛眉沉思了一下。
“你先回去吧!老爷问起,就说我约了几位官家太太去打牌了!”
司机哈了一下腰。
“是,太太!”
花月容挥了下手,有点不耐道。
“那下去吧!”
说完,扭着纤细的腰肢,往黑色镶金圆钉的木门走去。
还未等她走到近前,黑色的木门“吱哑”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名穿着黑色和服的男人,朝她微笑着深鞠了一个躬。
“花小姐,您来了!我们少爷,在客房已经等你多时!这边请!”
说完,前面带着路,引领花月容去客房方向。
缠绵喑哑的乐声中,一金黄色的木质浴盆里,袅袅热汽下,无数片粉色的娇艳花朵,随着水波,一漾一漾地,散发着淡淡地芬芳。
褪去全部衣衫的花月容,抬脚踏了进去,然后缓缓沉至水底,只留一张如花容颜,露出水面。
稍顷,她缓缓举起玉白长臂,看着透亮的水珠,从指尖,纷纷坠入汤池。
唇角绽出一抹明媚的笑颜,黑眸里,有明亮的水泽,流动,而璀璨。
后面的木门“吱哑”一声推开,有脚步声轻轻传来,她没有回头。
只是唇角的笑意,却愈发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