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田芥见状,遂又冷“哼”了一声,径直走去沙发上坐下。
说到底,林胜天总还是上海警察厅一厅之长,他不看僧面,也是要看佛面的。
林胜天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疾走几步至室内的一排档案柜前,打开其中一扇柜门,从里面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捏出一小撮墨绿色的茶叶。懒
然后转身取过一只茶杯,放进去,倒上茶水。等泡好后,这才双手捧着端去川田芥面前,朝他谄媚一笑。
“川田社长,这是今春的新茶,您老品尝一下!”
只要川田芥的态度有所软化,便代表川田雄多和林慕凡的事情,还有转机。
川田芥微点了下头,脸上神色这才稍稍缓合一些。
“嗯!”
他伸手端过茶杯,掀开茶盖,顷刻,一缕清香的热汽,自眼前袅袅升起,沁了他满鼻的芳香。
川田芥轻吸了吸鼻子,为茶香中,那一抹浓郁的青涩之气所陶醉,这种味道是早春的茶叶中,所独特的,涩涩的,仿佛没有经过打磨的璞玉,透着最初的质朴。
他撮唇,轻吹开茶叶,薄抿了一口。刹那儿,一股清流,顺着他的喉咙,直沁他的五脏六腑。
川田芥一直冰冻的表情,一下子融化了许多,他朝林胜天点了点头。
“嗯,确实好茶!”
林胜天咧唇笑了,黄褐色的眼睛里,一下冒出了很多小星星。虫
“您老喜欢就好,我这里面还有几包未拆封的,您老走时,我送您几包!”
“嗯!”
虽然川田芥的口气,已明显有所软化。但依然让林胜天感觉到很大压力,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把话题扯入到儿子的事情上。
林胜天张了张口,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不知道,要先说些什么。
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背脊上,瞬间爬上了一层冷汗,粘粘地,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分外不舒服。
许是川田芥也感觉到了空气里这抹沉闷至极的压抑,他突然放下茶杯,咄然出声。
“林厅长,我儿子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心里就一点不愧疚吗?”
事情发生快一周了,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去医院有探望过他.
中国还是出名的礼仪之邦,他这样做算什么?
林胜天只觉得,脸上瞬间有冷汗涔涔落下。
“怎么会呢,川田社长?我这不,这不正在想办法进行弥补吗?”
他感觉他咧向两边的两瓣嘴唇,都有一种快要僵化的感觉。
川田芥用鼻子冷“哼”了他一声。
“是吗?我儿子都在医院躺了快一周了,我也没看见你在医院门口,有出现过一次!”
林胜天陪着笑脸道。
“川田社长,我今天原本就已经和我六姨太月容说好了,先到医院看下川田少爷,然后再去您府上拜访您。”
林胜天的心里,一把火烧得火旺火旺似的。
他川田芥的儿子是躺医院了,那他林胜天的儿子就好过吗?
要知道,林慕凡现在还关在巡捕房里的牢里,至今他连一面都还没见到呢?
说实在话,他胸口那里早就憋了一大团冲天*怒火,如果现在还是他年轻那会儿,此刻他早已掏出枪,顶在川田芥脑门上了,一枪崩了他了,哪还容得川田芥在这里撒野?
可是,今非昔比,他现在已经是拖家带口之人,他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关系到一家老小几十口人的性命。
这一点顾忌,让他永远不可能再像年轻那一会儿随心所欲,可以脑子一热,便什么都可以置之脑后于不管!
川田芥轻“嗤”了一声,模楞两可道。
“是吗?这么说,今天是我的到来,才没能让你林厅长和六姨太医院之行,未能成行吧?”
天下事有这么巧吗?他刚进来那会儿,明明看到他和几个属下,正在商议事情,从哪里能够看得出,他把去医院探望他儿子的事情,列上了日程?
林胜天两根指头,举在鬓角,一副很正经的模样。
“真的,川田社长,我向您发誓,我今天确实有此安排!”
他甚至指着一边的电话,朝川田芥恭敬地递眼色。
“您要不信,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到林府,问我六姨太,看我今天是不是有此安排?”
见林胜天那一副似要与他急的模样,川田芥朝他摆了摆手。
“这个就不用了!林厅长,我相信你就是!”
只是,他话锋陡然一转,脸上表情也换之为一副凝重的模样。
“倒是缉捕林凤喜一事,林厅长,你这里可有眉目了?”
林胜天微怔了一下,很快便摇了摇头。
“没有,我已经在她最可能出现的各个地方,都布下了天罗地网。但是,川田社长,很遗憾,至今都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传来。”
说到此事,林胜天就有气。
他明明已经在上海滩的各个必经之路上,设置了关卡,甚至在林凤喜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全部设置了哨岗。
然而,她却像出事那天,便人间蒸发一般,音讯全无。
一个平凡如她的女子,想要从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上海滩,绝非易事。
可是,几经调查后,林胜天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就是林凤喜极有可能在出事那一天,便已经离开了上海滩。
否则,他们警察厅不可能到现在,对她的
缉捕工作,都没有一点进展。
而这一点,却是最让他想不通的地方。
川田芥点了点头,抬起脸,目光如炬地射去林胜天脸上。
“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辞了!”
说话间,他站了起来,朝林胜天微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林胜天见状,急忙出声拦阻于他。
“请等一下,川田社长!”
川田芥顿下了脚步,头朝后微侧了一下,冷睨了他一眼。
“有事吗?”
林胜天疾走几步至他面前,一副刻意讨好的模样,看着他。
“那个,川田社长,可不可以请您和巡捕房说一声,能不能让我先见一下我儿子?”
他突然有点难以启口道:“相信,您也知道,我儿子他也受伤了!我二姨太为此事,在家里一直和我闹个不停!”
话音落,林胜天甚至能够感觉,胸口的那颗心,“怦怦怦”直跳个不停,仿佛要蹦出来了似的。
川田芥似笑非笑地又睨了他一眼,在看到他脸上有冷汗不断冒出,半天才道。
“好,这个没问题!我回去,就马上打电话给巡捕房,给你儿子换个条件好的牢室,然后你可以请个大夫给你儿子疗伤。”
林胜天喜出望外,脸上几乎一副异常感激涕零的模样。
“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要太感谢您了!”
可是,马上,他的笑容便凝结在了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
川田芥语气陡地一转,他突然凑近林胜天面前,眼神森冷地直盯着他,似要瞬间凝结他成冰。
“不过,林胜天,你最好祈祷我儿子雄多,快些醒过来。否则,如果我儿子死了,不管他是不是你儿子杀的,我都会拿你儿子陪葬!这一点,你最好给我记清楚!”
林胜天感觉,川田芥的最后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进入他的耳膜,他便感觉出彻头彻尾的寒冷,仿佛有一大团冰,把他团团包围着似的。
他急忙捣蒜般点头称是。
“是,是,是,川田社长,这一点,我一定会时刻铭记在心!”
送走川田芥后,林胜天长吁了一口气,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许久,才站起身来,打回林府一个电话。
看来,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医院探望川田雄多。
他心里,是一点都不想去看望川田雄多分毫的。要知道,比起他,林慕凡现在并不比强到哪里去,甚至还要糟糕得多。
傍晚,顾府的饭桌上.
唐玉儿放下筷子,双臂叠放在桌子上,下巴搁了上去,眼睛眨也不眨地投向一边还没有吃完的顾敬亭.
顾敬亭举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夹过一枚上海青,放入嘴里,胡乱扒了两下碗里米饭,便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取过一边的锦帕,轻拭唇角.
刚刚在吃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唐玉儿的目光,已经朝他这边,投了好几次,似有话想要问他.
只是碍于他为她订下的规矩,吃饭时不谈事情,有什么事,吃好喝好了,知无不言,否则,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