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福特车里,唐玉儿脸上一副很气馁的模样。
她没有想到,出门前还好好的车子在半途上,会出毛病。
虽然司机已经很努力地修它了,但是距离她来西郊监狱接梅馨的时间,还是快晚了整整两个小时。
坐在车里,她一直心急火焚地催促司机,能不能快点?懒
她很担心,梅馨出来后,如果没有看到她来接她,会不会很难过。
她甚至担心,万一她出来看到只林府的人来接她了,她会不会有些气自己没来接她。
人情冷暖,在梅馨入狱的这一段时日里,唐玉儿想,她对此,应当是很深刻的。
两天前她曾经来过这里探过监,以为那个时候,便可以直接接梅馨出狱了。
不料,在到达西郊监狱后,却被告知,要等办好一些相关手续后,才能放梅馨出狱。
唐玉儿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想,既然这么多天都等了,还用在乎再多等这一两天吗?
那天,她和梅馨见面时,梅馨已经隐约向她传递出了一个讯息,她并不希望再回去林府了,经此一事,她的心是彻底死了。
她虽没有明说,但唐玉儿能够猜得到,她所说的是,对林胜天的彻底死心。
也是,同是与他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女人,在事情发生时,他非但没有为梅馨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甚至第一时间便把她投进了监狱。虫
俗话说,虎毒尚不食子,而林胜天在第一时间,连他与梅馨共同养育的唯一儿子,也与她一同投进了监狱。
如果说,梅馨的入狱,是出于他对结发妻子之死的巨大悲恸,尚情有可原。
但把林慕白也一同投进监狱,此举就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林慕白这个人,心地善良,为人有些小懦弱,对未来从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
在他心里,甚至一直希望,能够和他喜欢的女孩子,相亲相爱,即使平凡地过一辈子,也是他最想要的幸福。
唐玉儿记得,他在说到这些时,当时眼睛很明亮地看着她,只是,一会儿,便变得有些黯然了。
她想,让他心情突然不好的原因,可能有两个。
一是林慕白喜欢自己,但自己对他只有兄妹之情。
二是林胜天娶了梅馨,却从没有好好对待她,甚至还一直介怀于她的出身的态度,对他还是有很深影响的。
而基于她对林慕白本人的了解,她绝对相信,在婉容下毒一案中,他是清白的。
唐玉儿轻叹了一口气,知道再想这些已是无用。
她匆忙推开门来,朝西郊监狱门口奔了过去。
她心里暗暗祈祷着,希望梅馨这个时候还没有被放出来,那样,她就算还没有来晚。
只是,门口笔直站着的守卫,告诉她,一个多小时前,有一辆车把她接走了。
唐玉儿焦急地追问守卫,可不可以告诉她,是谁接走了她。
说着,她从手袋里拿出一叠钞票塞于他手中。
那个守卫以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是一个自称是一个叫唐玉儿派来的人接走了她。
唐玉儿闻言,半天,说不出话来。
直觉地,她感觉事情很不妙。
急忙追问了守卫可能的方向,她很快坐上车,便追去了。
黑色的福特车,飞快地行驶在崎岖的土路上。
驶离西郊好久,唐玉儿也没有发现宽阔的大路上,有守卫口中所说的那辆黑色奥斯汀经过。
她不觉感到有些失望。正想吩咐司机掉头,驶去市区,先回梅院看看,梅馨是不是有可能回去那里时,距离她有五百米远的前方小树林里,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枪响。
唐玉儿感觉心脏猛然一痛,她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吩咐司机,快速追过去那里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司机突然停住了车,不愿意朝那个地方驶去。
说,顾主任特意嘱咐过他,不可以带她去明知道有危险的地方。
闻言,唐玉儿足足瞪了他有一分钟之久,在看到,他脸上坚决服从顾敬亭的教诲时,她咬了咬牙,然后推车下门。
司机见状,急忙叫住了她,这才愿意朝枪响处开去。
但他请求唐玉儿一定要答应他,如果前方有危险,她一定不可以开门下车。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请求,对唐玉儿来说,不过羽毛一般,无足轻重,可是,有说,总是强过没说。
透过车前面的玻璃,唐玉儿看到距离她们前方,有四五十米的地方,一辆黑色的奥斯汀停在路边。
在距离它有十多米的小树林的一处地面上,躺着一个穿紫色旗袍的女人,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一个髻,略有些凌乱。
有一刹那,她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那件很眼熟的旗袍,深深地刺痛着她的眼睛。
她记得,两天前,她去西郊监狱看梅馨时,有给她带过这样一件旗袍,周身是深紫色,仅边是用稍浅的淡紫色包镶着,很朴素的一件棉布旗袍。
她原本是想给梅馨订做一件天鹅绒旗袍,就像她以往穿在身上的那一种,华美而高贵。
可是,顾敬亭告诉她,还是朴素点好,不招摇,不引人注目。
她记得,在牢里梅馨看到这件旗袍的第一眼,便笑着打趣她:这一件旗袍,当是她平生穿过的最朴素的一件,不过,她却最喜欢。
唐玉儿感觉,经过了快要半年之久的牢狱之灾,
梅馨仿佛一下子改变了很多。
给她的感觉特别像,静安寺里那些出家之人,看破了全部红尘似的。
黑色的福特刚“吱哑”停了下来,还没有停稳,唐玉儿便推开了门,人跟着飞快奔了出去。
司机见状,急忙推开车门,举着手枪,谨慎地跟在她的后面,追了上去。
奔到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身边,唐玉儿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是颤抖的。
她慢慢跪到她身边,然后颤抖着双手去扳她的身子。
在指尖触到她的肩膀时,她一下子,缩回了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反复几次后,她紧抿着唇角,双手擎在空中,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看旗袍女人的脸。
这时,司机也紧随其后跟了过来。
见状,他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四周,一边伸手小心地翻过旗袍女人还有些温度的身子。
当旗袍女人的脸映入唐玉儿的眼帘时,她感觉她的肺里,仿佛一下子被抽光了所有的氧气。
如果之前,心里还残存着一点侥幸,此刻,再也荡然无存。
梅馨雪白的脸上,在眉心的位置,有一触目惊心的黑洞,仿佛还有黑烟在冒出,此时也仍有鲜血缓缓地往外流着。
她圆睁着眼睛,脸上表情似是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司机用手轻触了触梅馨的鼻端,然后朝唐玉儿摇了摇头。
见状,唐玉儿一下子扑在了梅馨的身上,忍不住“呜呜”哭了出来。
她心里甚至有些恼恨自己,如果早些来接梅馨,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一副情景了?
司机再次谨慎地四下逡巡了一遍,朝唐玉儿低声说道。
“小姐,此地不易久留。我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说着,他伸手扶起唐玉儿,一边弯腰抱起梅馨的尸首,一边四下看着,然后迅速离去。
接到电话从学校匆忙赶回来的顾敬亭,在看到梅馨尸体的那一瞬间,也怔了一下。
一枪击中眉心,没有偏离一点。
他认真观察了一下枪口,突然发现这当是近距离开枪,不觉有些疑惑起来。
他朝李三招了下手,等他近前,低声询问他道。
“在现场,你还发现了什么?”
“一辆黑色的奥斯汀车,车牌号,DR6898。”
顾敬亭怔了一下,很快便低声吩咐于他,马上赶回事发地点,把那辆车先移离现场再说。
如果不行,就找个地方立即销毁。
无论如何,那辆车绝对不可以落入到任何人的手里。
因为,车牌号是DR6898的黑色奥斯汀,就是载着陆副官和唐玉儿从蓉城千里迢迢来到上海滩的那辆车。
而它的归属权,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当是日本人才入关那会,最初带进来,作为礼物送于当地官僚的礼物。
那个时候,名气正胜的唐烈当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