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集合,出发去山上拍片了。下午三点,庄凯文驾着BMW白色豪华休旅车到场,为了这趟山上之行,他帮魏静雅准备一整车的日用品。还有各种山上生活的必备好物,就算魏静雅是个有钱也不知道怎么享受的家伙,他还是要做足排场,给玄武制作的人看,让他们知道谁是老大。
魏静雅跟庄凯文下车等大家集合完毕。她还是披头散发,穿黑色运动服,戴连衣帽、一双手套。站车门边边,她阴郁地只露出一双闪烁不定的大眼睛,静静站在一边,还真是阴沉到很有特色。
BMW的白色休旅车很高调,但车子主人很低调。玄武制作的人马陆续报到,三大卡车停在路旁,载满道具和工作人员行李。他们这阵子都听金智惠提过,那位阴沉的女生就是嚣张的金主,还不要脸的坚持要挂名监制,大家对魏静雅都没好感,他们最讨厌这种外行领导内行的家伙。出发时闻到了,还没见到陆玄武。忽然一架黑色捷豹跑车急速驶近,煞住,停在魏静雅前。车门雄开,里面是全副野战部队打扮的陆玄武,穿军靴,戴咖啡色墨镜。他英姿飒爽的坐在驾驶座,车后座坐着一位短发、戴墨镜穿黑色紧身衣裤,脸庞瘦削,表情阴沉的女子。
“上车吧。”陆玄武对魏静雅说。
“我们自己有开车。”庄凯文说,还臭屁地朝陆玄武比了比身后的BMW。陆玄武冷笑。“车子很棒,但是——魏监制,你不是要讨论剧本吗?”他看了一眼后座女子。“我刚刚才去机场接郑编剧过来,今天行程很赶,剧本车上讨论吧,请进。”魏静雅犹豫不决,很不安。陆玄武不耐烦了。“怕麻烦的话,还是我跟郑编剧自己决定就好?”
魏静雅硬着头皮,上车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佑德哥啊!她拼了。
庄凯文见状,只好上车,独自驾着休旅车跟随。真可惜,特地租来的高级车魏静雅无缘享受啊!
整队完毕,大家出发了。陆玄武油门一踩,箭似地咻的飙上马路,魏静雅惊呼,抓住车顶把手,缩住身子,吓死了。陆玄武很故意,他蛇行,他甩尾,他用尽所有能耐展现捷豹跑车的厉害。魏静雅被车子甩来甩去,尖叫连连,握着把手的指节泛白,额头青筋浮现,冷汗急淌。
“可以慢一点吗?”
“抱歉,赶时间。”陆玄武的口气一点都不抱歉。车子很快离开市区,往山上疾驶。在山路上奔驰,甩尾,哇,更刺激了。魏静雅惨叫哀嚎,脸色发青。而她身旁那位编剧好厉害的定力,她不动如山,仿佛对高速驰骋已经习以为常,或者心中怨念太强已经无视周遭环境。
“是你要我回来改本的?”编剧冷冰冰问,戴着墨镜,皮肤苍白,表情像参加葬礼。
“我……是我……我是监制啊——”又一个大幅度转弯,魏静雅尖叫。
“……所以懂吗?”
在魏静雅惊呼时,编剧抚着她细长的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唏哩呼噜讲了大段话。
“什么?我没听清楚。”魏静雅喊。
“因为……所以……就这样——”
“什么?说清楚一点。”
还要更清楚吗?好!编剧猛一转身,怒瞪魏静雅。“我因为《警长高明》从前年夏天写本完又改本将近两千次,终于在两个月前交本,期间我的男人受不了我赶本时邋遢的模样跑了,我的月经受不了我赶本时酗酒抽烟熬夜所以提早停经了,我现在没有女性贺尔蒙了,所以我充满暴戾之气,真的好想好想揍人,为了化解我满腔因为赶本燃烧起来的暴怒,我安排了京都假期,到禅堂清修打坐调养身体,没想到晚上泡温泉时忽然接到恶梦般的电话,于是我苦心安排的假期只过了三天就被召回这里,我现在是一边在心里默念心经一边跟你讲话,不然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做出很——可怕的事……”
魏静雅瞠目结舌听完编剧落落长的血泪告白,她好强,讲这么大段话都不换气耶。“你……你辛苦了。”
编剧用力摘下墨镜,魏静雅倒抽口气。
“烟……烟熏妆?”好厉害的烟熏效果,整个眼眶都黑的。
“是,没错,百分百天然的烟熏妆,超级黑暗的黑眼圈,它在说什么?黑眼圈在说着我是个多么用心认真专业写本的编剧,所以如果有哪个不专业的门外汉敢叫我,对我生出来的宝贝,做出小专业的修改,我就会也做出很不专业的行为,而且在我内心深处那个三岁的小女生会冲出来撒野。”
“小女生?”
“是,你给我小心点,我告诉你,我有人格分裂,我内在住着一个幼稚狂野没有理性的小女生!”
魏静雅被编剧又喊又威胁了大半天,魏静雅感觉不受尊重,监制不是最大的吗?那么为什么编剧可以这样对她发飙?
行,如果现在退让,以后到山上拍片就更别想混了。魏静雅想到庄凯文一直教她的,自己的权益要自己扞卫。没错,现在,我已经不是从前懦弱无能的小点点了!她连前座那个高大傈悍的男人都没在怕了,更何况是这个女人?
郑文雯凶恶的警告:“所以现在懂了吧?搞清楚状况,不要随便惹人格分裂的编剧!”
“人格分裂吗?没关系……我……我也有精神病。”魏静雅说。
郑编剧愣住。魏静雅眯起眼,忍耐肠胃翻搅的感觉,她不会妥协的。
“好极了,我也有躁郁症。真好,整车都神经病。”陆玄武苦中作乐,开得更快。
郑文雯坚持专业。“我不会改本,原因懒得跟你说,我是专业人士,不能做不专业的事。呵,什么警长高明很专情所以不能对女二动心,神经病,那么专情还有戏吗?你是处女吗?你从一而终吗?你是处女再来跟我讨论专情这两个字。”
陆玄武低头,颤抖,这——这太好笑了,郑文雯你够屌!
好失礼的女人,魏静雅皱眉瞪着编剧。她不像编剧这么会骂人,也不善于和人嚷嚷。她很不习惯,为什么拍片的人都不能好好沟通?讲不通时就要大吼大叫语带威胁?一定要这么戏剧性吗?
郑大编剧双手抱胸,横着脸看她,一副看她很扁的样子。“怎样?不吭声了?所以嘛,不懂就不要动我的本,莫名其妙。”她郑文雯可是吵遍电视图的名编剧,会吵会写会骂人,如此含辛茹苦干到如今这番成绩,此等强材岂容得不专业人士践踏。她接到电话就坚持回来亲自教训这个混蛋。
“你……你讲话太不礼貌了。”连处女都拿出来说,真低级。
“礼貌是啥小?你如果尊重专业,我也可以非常礼貌。”
“我是监制,片场监制最大。”
“那就拿出监制的Guts,做监制该做的事,大气点,讲话咩咩咩地像蚊子叫,大热天还戴手套?畏畏缩缩一上车就尖叫,这样的监制我无法信服。呵,跟我讨论专情,就因为高明那点逅想?
澳本?你冰清玉洁啊?”
好!魏静雅目光一凛,坐直身子,让郑大编剧瞧瞧她魏静雅的Guts,她大声说:“我是处女!”
郑文雯愣住。陆玄武方向盘一歪,差点撇轮。魏静雅胀红着脸,大声骂她:“这样够格跟你讨论专情了吗?”光说不够,还顺手抓起面纸盒扔编剧。“专业人士?没投资人支持再专业有什么用?陆制作你不要再笑了,你希望我撇资吗?还有,我不需要跟这个没修养的女人讨论为什么要修本,总之我要她照我的意思修,你负责说服她,叫她不准来吵我,我最大,我最大!你们听见没!”
整片山都听见了!烦死,陆玄武正要张口骂她,郑文雯抢先一步咆哮——
“你竟敢拿面纸盒扔我,你找死!”郑文雯扑过去,手臂拐住魏静雅脖子,架在怀里槌她的头。“监制又怎样?你敢欺负我,你找死,找死。处女又怎样?处女了不起吗?我每一次也都处女,我每天都是新生儿,你敢动手,今天看我怎么修理你!”
“啊——”魏静雅尖叫,仰头怒吼,顺便呕吐,就这样用尽全力吐在郑文雯脸上。原来还有这招?呕吐治悍女,魏静雅赢了。捷豹跑车在路旁紧急煞住,后面跟着的制作团队车阵也陆续都停下。
他们看见索以野蛮粗暴闻名的郑编剧蒙着脸述出跑车,蹲到路旁,掩面颤抖呜咽。发生什么事了?大家不解。金智惠下车,跑过去安慰。跑车内,魏静雅掩着嘴,还没吐完,问前面的陆玄武:“有没有塑胶袋?我晕车。”
陆玄武趴在方向盘,万念俱灰,很想死。进电视圈那么多年,从未碰过这么荒谬的处境。这魏静雅真厉害,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现在就连泼辣凶悍的郑文雯都被搞哭,这出戏的未来,可想而知。
片刻后——
郑文雯在阿肥的协助下,用矿泉水洗完头发洗完脸,清理干净,回到车内。她遭受重创,心情无法平复。魏静雅不安地缩在一隅小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晕车,你又一直槌我的头,我更晕了才会吐。”
,郑文雯戴上撩镜。魏静雅吗?这恐怖的女人,表情无辜讲话咩咩咩的,但杠起来的时候连呕吐这种拗步都用上,可恶至极。
“我告诉你,就算你把屎尿拉在我身上,我也绝不会让你动我的剧本!那是我的生命!”“好有气魄的大编剧咧!”魏静雅往车子角落缩得更深,她好凶。
“郑文雯。”陆玄武终于开口了。“不要再用这种态度和监制讲话。”
“咦?”我们不是同一图的吗?郑文雯傻住。
“你不懂职场伦现吗?监制要你改你就改。”
“嗄?”他疯了?郑文雯揪住头发。“我没听错吧?你是那个让我景仰不鸟金主很有Guts的陆大制作吗?你怕她干么?她瘦不拉叽看起来又呆又蠢还想叫我改本,你疯了?”
“你闭嘴!”陆玄武喝叱,瞪住郑文雯。“再啰嗦小心我把你跟你的行李扔在路边,给我放尊重点,这出戏监制要改什么你都给我跟着改,没有金主,你写再好的剧本都没用,懂不懂感恩?”
啊咧?郑文雯崩溃了,她瞪大眼,张着嘴,头发翘,血压飙,不敢相信听见的。这真的是陆玄武吗?
魏静雅也瞪火眼,看着陆玄武宽厚强壮的背肌,很难相信陆玄武竟会站在她这边。原来陆玄武也有明理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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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前抵达山上,大队人马集合完毕,剧务公布明日行程,大家陆续住进跟乡民租借的老四合院。山上空气湿冷,温差大,傍晚下雨,雨停后又开始起雾。入夜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虫声唧唧,蛙呜声大得像狗在吠。魏静雅住进右侧最边间的房间。庄凯文把整车子高档的日用品全数搬入魏静雅房里,并以最快的速度将房间打扫完毕布爱妥当,呈现温馨的美式乡村风格。装了窗帘,放了原木桌、花纹图案的矮柜、高级的白色床单,连蚊帐都吊好了。
“好了,你可以放心住了。”
“哇。”魏静雅坐在床边。环顾四周,原本简陋破烂的砖造屋,瞬间变得好温暖。床畔有荷花吊灯,庄凯文还带了几盆吊兰来布置。“你真厉害。”
“知道每个月的助理费不是自给的吧?”庄凯文骄傲地拨了拨头发。“好,我走了。有事Call我,我会时常过来看看你。”
“你不留下来?应该还有房间吧?”
“实不相瞒。”庄凯文遥望窗外,指着山的另一边。“这一切很可能都是命中注定好的,那边,我的灵修老师福竹大师就在那儿闭关啊。我很想去看看他的状况,是他要我下山的。你一个人没问题吧?我会很快回来。”
“可是……我不懂拍片,你一定要走吗?”魏静雅很不安。
“那个编剧不是被你气哭了吗?小点点,你现在已经不是小点点了,你是拥有掌控整个剧组大权的大点点!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帮忙,我有我自己的道路,每个人都一样。我相信你没问题的。记住,兰j他们太过分的时候,就说我教你的那几个字。”
“我要撤资?”
“对,这句话真是超级有力的,拿出金主的specialty。”
“可是……我不懂拍片,万一我的想法错误?”
“重点是什么?你是要拿金马奖还是参加影展比赛?这件事的重点不就是为了亲近你的偶像崔佑德?听说他明天就上山会合,好好把握跟他相处的日子,用尽心力发挥身为金主的恶势力……享受跟他交往的乐趣,哈哈哈……”自从魏静雅告诉他,她跟崔佑德曾是旧识后,庄凯文就更积极的想帮她恋爱成功。
“好,我知道了。”一提到崔佑德,魏静雅的恐惧担忧全被甜蜜淹没,好想快点见到佑德哥,跟他在山上拍片,一定很愉快。庄凯文检查过房子门窗,都没问题了,才驾着休旅车去找老师,顺便给老师补充日用品。可是,庄凯文前脚刚走,魏静雅就出状况了。可能是这天过得太刺激,还有下午的飞车折磨剧烈呕吐。她头很痛,很昏沉,又觉得很冷,洗完澡,躲进被子里,还是冷得鹰打颤。山上的夜晚,怎么冷得像在冰窖里?
深夜十一点,陆玄武发简讯,通知剧组的核心人员到他房间开秘密会议。大家陆续报到,包括怒气难消的编剧郑文雯。
“以下我们要讨论的事,绝不准说出去,要是让我知道谁泄漏今晚的事我就开除谁,我还会让他以后在电视圈也混不下去。”
陆玄武宣布。
“威胁谁啊?呵。”郑文雯冷哼,对他不爽到极点。陆玄武不理郑文雯的挑衅,继续说:“找大家开会,是要郑重地警告你们,魏静雅是《警长高明》的恩人,没有她这出戏就夭折了,请大家怀抱感谢,要尊重她,而且她挂名监制,大家要避免和她冲突。她有任何要求都要尽量使她满意,绝不可以让她生气,知道吗?”
大家面面相觑,不懂玄武哥怎么变得这样软趴趴?
金智惠也很震撼。“玄武,我没听错吧?可是那女人根本不懂拍片,你要我们大家听她的?”
“外行指导内行?呵?了不起真了不起。”郑文雯说。“反正我是不会改本的,要我改本编剧就换人!”
“编剧会换人。”陆玄武说,众人惊骇,郑文雯倒抽口气。陆玄武说:“我刚刚已经撤换这出戏的编剧,编剧会打吴仁。”
“吴仁是什么鬼?这是我的本!”郑文雯跳起来咆哮:“你试试看!”
“郑大编剧,冷静,冷静。”金智惠拽住已经准备要飞踢陆玄武的郑文雯。陆玄武继续说:“不只编剧。导演、美术、道具,所有重要相关人士我都撤换,在这里先跟各位说一声。”
这会儿,没人在意陆玄武平日树立的威严了。大家跳起来嚷嚷——
“陆兄你太过分了。”
“这欺负人嘛。”
“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
“陆大制作是不是压力太大秀逗了?”
“亏我们平日为你卖命。”
“没义气唰!”
“大家……拜托先冷静。我相信玄武哥是有原因的。”金智惠跳起来安抚众人。“玄武一定有他的苦衷。”
“这是预算表。”陆玄武抛出厚厚一叠各单位预算细目。“我删掉去巴黎拍摄的枪战戏,还删了十场爆破戏,另外服装美术的预算砍了三分之二,不过给女主角的签约金提高十倍。”
“这还拍什么?”这次尖叫的是金智惠。够了,这太过分了。
这样删下去,大制作会变成家庭V8影带拍来自爽的片,这会砸了玄武制作的招牌。
“你删了重要场景?结果竟然加了女主角的酬劳?这算什么?”
“这个——”陆玄武从迷彩背心内层口袋,抽出另一份厚厚的预算表。“我启动另一出戏,剧本里的男女主角名字跟配角名都会稍做更动,内容要请编剧做一点调整,不过骨架维持不变,这出戏叫《警长英明》,演男主角的是谢邢锋。”
大家呆位,《警长英明》?男主角是谢邢锋?好像……好像有点明白了。难道?
陆玄武冷静地丽对诧异的目光,他笃定道:“《警长英明》的工作团队就是在场所有人,名称头衔不变,唯一更动的就是工作时间,这点要请阿肥跟剧务协调,重敲通告,重拟进度。简单来说,就是分成A跟B两组,A组先粗略地把《警长高明》拍摄完毕。B组才会跟进,重新拍摄,但是道具配件预算是《警长高明》每一场倾算的两倍至三倍,演员不同,会拍得更仔细精致。”
“我懂了!天啊我懂了!B组拍的是《警长英明》,用A组《警长高明》省下的经费跟删掉的场景,在B组使用跟实践。”
郑文雯拍手大笑。“金蝉月兑壳,釜底抽薪!妙,太妙了。”所以《警长商嘲》的编剧是吴仁?就是无人,拍假的嘛!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陆玄武平静道:“电视台的档期合约要重签。总之会上《警长英明》这档戏,至于原本的《警长高明》要延到什么时候上档,为了慎重起见,我会再做斟酌的。”
大概千万年都不会上档了。
“这厉害了,真聪明。”金智惠提醒陆玄武。“可是跟魏静雅签的约……”
“这部分已经和法务人员研究过,那份合约的重点在于按照她的要求指定演员剧本完成片子。至于片子拍摄的开销细目、繁杂的预算安排,以及真正的支出费用等,当然是我们比她更了解。片子完成以后的宣传、上映档期,我们有权自行决定。而且万一没有电视台要播《警长高明》,这也不能怪我们。”
所以大家挂假的名做假的事,模拟地拍一出戏给金主爽。等金主移到下一个拍摄场景,真正的工作团队才会进驻拍摄符合陆玄武期待的片子,并且他可以完全作主。资金,当然全都是魏静雅资助的,只是她得到的是个空壳,而真正播出的将是陆玄武跟大家的心血结晶,也就是《警长高明》的双胞胎——《警长英明》。
这会儿,大家窃笑,崇拜地看着盘坐在正前方地板的陆玄武,他,真正高明啊。魏静雅就算再怎么霸道强势也算不到这一步。接下来,大家通力合作,就让金主过过拍片瘾,让她爽、给她面子。
开会完毕,大家解散,回去休息。做好对策,搞定魏静雅,陆玄武终于可以安心。这下,他再也不必为了扞卫自己的想法跟魏静雅冲突,就让她尽兴地去满足她的私欲,去过她监制大爷的瘾,去和爱慕的偶像谈恋爱。她出一亿资金,有权让大家陪她演戏。
不需要内疚。陆玄武告诉自己,这都是魏静雅逼他的。而且,她要的就是捧红她的偶像,这么多人搭景花费时间陪她周旋很够了。
可是陆玄武又失眠了。不知道为什么,老是会想起魏静雅当时在电梯里痛哭颤抖的模样。他睡不着,到厨房拿啤酒喝,经过玄关,黑暗中被东西绊倒,开灯看——有人躺地上,缩成一团。
“魏静雅?”又是她?陆玄武蹲下,拍她的脸。“喂?”她的脸好烫,浑身都是冷汗。
“我好渴……”她喃喃说。“好冷……”
陆玄武拿出手机,打给金智惠让她处理,但是,又打消念头。
看着魏静雅柔弱可怜的脸,他又有那种胸口闷重微酸的感觉。他小心地抱起她,回她房间。在他怀里,她好轻、好软,身体好烫。而他,心情,好乱。陆玄武将魏静雅轻轻放床上,看见简陋的砖造房间,已经被布置成极淑女的地方,窗户悬挂白纱窗帘,乡村风桌椅,全套的高级白色蕾丝床被。呵,他感到好笑。这里不是城堡,干么搞得像公主的窝?她大概以为拍片是扮家家酒很好玩吧?
也罢,就让她开心玩到最后。虽然卑鄙,他已决定抽手,另起炉灶,不再浪费时间和她斡旋。可是看看这里,真荒谬,置身在这些高档货里的女人,竟然成天穿廉价的旧运动服,披头散发的,没一点贵气。他实在不了解这女人。陆玄武看着魏静雅,她皱着眉,一脸痛苦的昏睡,发烫的额头布满汗,脸也红通通的,嘴唇干裂。
说真的,她看起来脆弱瘦小,根本不像被宠坏的那些千金小姐,虽然也有固执的时候,但大部分,她闪烁不安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随时都含着伤心的泪水。他弯身,俯视她的脸,拨开她垂落额前的发,指尖沾染到她的汗水,冷凉的触感,他的心,仿佛,也跟着一片湿腻。
她申吟一声,挣扎的侧身躺,喃喃说:“好冷……头好痛……”然后可怜兮兮的啜泣起来。他目光闪动,胸腔好像被谁勒紧。紧到呼吸困难。陆玄武离开房间,到厨房煮一锅热水,丢黑糖进去,迅速切了一些安片放进去一起煮。然后回他的房间拿来不锈钢保温瓶,等姜茶滚沸一阵,盛满,带回魏静雅的房间。
“起来——”扶她坐起,她软靠墙壁。陆玄武倒一碗姜茶,用汤匙喂她。她闭着眼,意识模糊不清,很不舒服。当嘴唇碰到他凑近的汤匙,她立刻绷紧身体,别过脸去,挥开他的手,那抗拒的模样,好像要喂的是毒药。
“是姜茶!一定要喝,你想烧成白痴吗?”他命令着,汤匙又凑近她的嘴,她又躲,但他力气大,右手绕过去,强臂筘稳她身子,搂在怀里,汤匙撬开她紧闭的唇,硬是灌她好几口。她咳嗽,终于勉强地被喂了几口姜茶。
“你还真难伺候,真是麻烦。”他嫌弃地骂,动作却很温柔小心,把她放倒,让她躺平休息,义拿枕头垫在她脖子后,怕她睡不好。
再抽了纸巾,帮她擦拭嘴角。然后他出去,拿冰块、水盆,回来坐在床边。帮她冰敷额头前,先拧吧毛巾,擦干她额脸颈部的汗,看她仍戴着手套,想来手套也被汗水浸湿了吧……他轻轻帮她褪下手套,右手的手套除去了,换左手。当手套往下卷落,转至手腕处,陆玄武震住——
这是?
魏静雅的左手腕,横着一条丑陋的疤,一看就知道是割腕的痕迹,疤痕很粗,可见割划时,是下定决心要死。她自杀过?
陆玄武瞅着魏静雅,震撼着。忽然他愤怒地扔下毛巾,回他房间。不管她了。
经过客厅,看见编剧郑文雯坐在长椅上看书,他走过去。
“还不睡?”
“我是大夜猫啊,现在是我精神最好的时候了,唉,真无聊,在山上又没事做。”她伸懒腰。“如果在台北,现在还可以泡在茶艺馆——多爽。”
“帮我一下。”
“干么?干么啦?陆玄武?”她被陆玄武拖进魏静雅房间,指着床上的人。“她在发高烧,刚刚还昏倒在厨房,我怕出人命,所以拜托你照顾一下。”
“嗄?”郑文雯甩开他的手。火大了。“陆大制作,就算我们感情好也不能这样吧?我是编剧又不是保母,还有,你干么不自己照顾?”
“我讨厌她。”
“我也讨厌啊,喂,白天的时候她吐在我脸上耶,你忘了吗?等一下她又吐了怎么办?”
“我是为你着想,你看那个女人……”他拽着郑文雯过去床边,指着魏静雅痛苦的脸。“她因为发烧全身软绵绵动都不能动,你,报仇的时候到了,交给你了。”
“喂?喂、喂!”郑文雯跺脚,可恶的陆玄武就这样扔下她,头也不回的走了。郑文雯喊:“我不会照顾病人,她死了我不管喔,喂?”
“随便你——”他挥挥手,真的走了。
“搞什么?”郑文雯瞪着床上不省人事的丫头,凶狠地眯起限睛。“报仇?呵。好啊,我现在也吐在她脸上,我可以吗?我郑文雯会那么没品吗?”
“好痛……”
“什么?”郑文雯趴到她旁边凑耳听。“说什么啊你?”
“头痛……头好痛喔。”魏静雅哭着。
“我头更痛啊!臭丫头!”郑文雯气愤地拧吧泡着冰块的毛巾,啪地丢在魏静雅额头,很粗鲁。“发烧吗?难过吗?告诉你,这叫报应,做人太嚣张的报应,欺负大编剧的报应,哈哈哈——”说完很得意地大笑。
“我快死了……”魏静雅颤抖着。“头好痛……”
“你快死了吗?我也是,我今天也差点死了,被你气死。照顾你是吗?好啊——”郑文雯凶恶地卷起袖子。“身体很烫,但是衣服都湿了当然冷,姐姐现在要扒光你的衣服知道吗?”郑文雯粗暴地将魏静雅上身拉出棉被,掀掉上衣,又骑在她腰上,去扯运动裤,也不管她比魏静雅重十公斤,害魏静雅快窒息了。魏静雅痛苦申吟。“不能呼吸……我不能评吸……”
“死掉算了啦!我管你能不能呼吸。”郑文雯边扯她裤子边骂;“所以做人要有良心,不然神会处罚你,把大编剧从京都气回台湾你才这么惨,谁叫你造孽……”一张纸从运动裤口袋掉出来,郑文雯捡起来。“什么啊?绉巴巴的……”
打开看,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这是……遗书?”她吓得从魏静雅身上滚下来,揪着遗书,越看越震惊。这里面写着魏静雅悲惨的遭遇,她……她才七岁就被亲生母亲下药,还被割腕?沦落到孤儿院?
“天啊,喔天啊……”郑文雯颤抖的折好遗书,塞回魏静雅的运动裤口袋,掩着猛跳的心口,瞪着神色憔悴的魏静雅。“怎么会有这种事?”她编过各种狗血剧,也编不出这么血腥的梗,魏静雅的过去太可怕了……
郑文雯不安的看着魏静雅。这可怜的女人,是怎么挣扎着活下来?她小小身子藏着多少秘密?蕴藏多少痛楚?用不肯承认她的父亲的遗产,投资拍片,可是……
她不知道,未来一个多月,她将被整个剧组愚弄,到最后,这只会是一出永不上档的连续剧,全是玩假的。等真正的戏上档,魏静雅知道真相后,这个饱受过去折磨的女人,连生母都痛下杀手的可怜女人,能承受得了打击吗?
郑文受怔怔地在床沿坐下,抬起魏静雅的手腕检视。果然在左腕,看见丑陋的疤痕。郑文雯掉泪,怪不得她老是戴手套。
“对不起……”郑文雯轻抚过她脸庞,深吸口气,想忍住不断涌现的泪。“对不起——我真坏。”
天快亮了吗?那为什么窗外还是黑着?为什么他还睡不着?
陆玄武躺在床铺上,双乎枕在脑后,瞪着屋顶,看着嵌装在天花板生锈的老风扇,吃力地旋转一圈又一圈……发出凄惨的悲呜,听得他心脏好痛——是那声音教他烦躁?还是,根本是回忆在割痛他?
爸妈生意失败烧炭自杀时,他二十二岁,为了照顾三个弟弟,不让弟弟们离开,他放弃学业,挑起家计,吃尽苦头。代替懦弱的爸妈担起养家的责任,被现实生活磨成铜墙铁壁。好几个深夜,现实压力让他无法入睡,有几次为了房租,不得不向朋友借钱,伤透他的自尊,教他怨恨人生。
如果爸妈不自杀,他也不会早早吃足苦头看尽脸色。所以,他憎恨那些受不了压力自杀的人,那种人自私可恶,丢下烂摊子,让留在世上的人痛苦。他诅咒所有自杀的人最后都下地狱,到现在他还不能原谅父母,心中的黑洞从没愈合,即使表面看来,他很成功。弟弟也都在他照顾下生活无虞、健康长大。他看起来非常正常,但只有陆玄武自己知道,他的心千疮百孔、伤痕累累,那些创伤、被父母遗弃、被现实人生重击,那些个惊恐不安走投无路的时刻,仿佛永远不会过去。
到现在他还是深深的恐惧着哪天醒来,拥有的全消失,他又会被打回原形,一无所有——光是像今晚这样偶然的触动回忆,就可以让他痛不欲生,无法睡眠,脑子会像陀螺旋转不停,饱受过去折磨。真可笑!
他气愤地抹去眼角的泪。这是什么孽缘?竟然会遇到另一个伤害自己生命的自私鬼。可恶的家伙,她连自己的身体都敢伤害,她不痛吗?看来瘦小脆弱,可是……
她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