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无暇昏天昏地的睡了一夜一日,直到第二日的傍晚,才在九珠的催促下起床来吃点心。
九珠亲手给她做的江南点心,一直是她的最爱,加上一夜一日没有吃东西,确实饿得前胸贴着后背,所以一口气吃了许多,且还在不知足地慢慢吃着。
秦霄风推门而入。面无表情。
他走到桌边,坐下,看着无暇兴致勃勃地吃着绿豆糕。轻轻地看着,不说一句话。
无暇缓慢而优雅地吃着。秦霄风瞧在眼里,心里百般纠结着,“无暇啊无暇,你可以温柔柔弱地似没有长满翅膀的鸟儿,你也可以粗鲁野蛮地似发怒的母狮,你还可以从容优雅地如寒天雪地里绽放的白梅,你到底还有多少个我看不到的方方面面呢?”
无暇终于注意到了他温柔而复杂的眼神,她递过去一块糕儿,“你也想吃吗?”
秦霄风摇摇头,依旧不说话。
无暇耸耸肩,继续吃下去。
吃完了,换了喝碗里的桂花汤圆粥。甜甜的,香香的,就像是她以前跟秦霄风在一起,总是那么温暖而细腻的味道。
“无相禅师,圆寂了。”秦霄风突然说道。
“叮。叮。叮……”陶瓷的汤匙,在地上碎裂、弹起、落地、碎裂,突兀而清脆的声音响在顿时凝结的空气中,余韵悠扬而绵长。
“怎么会?怎么可能?”无暇呆呆地看向秦霄风,喃喃地问道。手保持着拿汤匙的姿势,手里的汤匙却早已碎了一地。
“昨日,你跟他说过什么?他跟你又说过什么?”秦霄风直直地看进她的眼里,想从里面看到一些内容。可是,他只看到了漫无边际的疑惑和迷茫。
“那他,临死前,一定做过什么事情。”无暇的意识慢慢回到脑海中,过了半天,才答不对题地说道。
秦霄风点点头,道,“不错,今日他又开始讲禅,从辰时讲到未时,半刻不歇,直至身体不支,寂然坐化。”
“那他,一定不只是讲禅那么简单。一定还说过其他的事情。”
“不错,他还说了,蒙国佛脉在西南之地、邺京之城,无相寺不日即将迁往那里。”
“他没有说,蒙国的皇城,也即将迁往那里吗?”
秦霄风看着她,摇摇头。
无暇觉得秦霄风的眼神总也不挪开,不禁低下了头,喃喃道,“他都跟我说了。只是,我想不到他连性命都不顾,也要帮蒙哈铎完成这迁都前的风声造势。”顿了一顿,语声变得冷冷的,“或者说,根本就是蒙哈铎逼死他的。”
“嗯?”秦霄风不看她了,手里拿起桌上雅致的瓷茶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可是,秦霄风漫不经心的一声“嗯?”,反倒让无暇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问号说了下去,“你道昨日的意外真的是意外吗?不过是蒙哈铎吩咐下人制造的一个假象,目的是混淆世人的视听,让人们以为大都风水不利佛法,真的担不了蒙国都城的重任。可是,蒙哈铎根本不可能了解无相禅师的心思,以他那般修为的人,又怎肯假装受伤去蒙骗世人?所以,他是答应了蒙哈铎为迁都作下铺垫,可是却也真的伤在那些假的刺客手里。你不要奇怪无相禅师会跟我说这些,他不可能直接跟我说这些话,他无时不刻在维护着每一个人,甚至包括那个冷酷无情的蒙哈铎。我只是凭着他的话语猜测,但是,他对我猜测的结果,倒也不否认。只是,只是,我也料不到,他竟然不顾自己的伤势,就这样,就这样废了自己的性命……”无暇说着说着的时候,语气从义愤填膺慢慢变得悲伤,不知是为着死去的无相禅师,还是为着其他的什么原因?
秦霄风叹一口气,想了一想,才道,“我今日去无相寺,本欲见他一见。没想到,他没有讲完禅就圆寂归西。听你如此一说,定是他以为蒙国的迁都将与你有些干系,所以才执意要见你,是吗?”
无暇表情滞了一滞,然后才僵硬地点点头。
秦霄风站起身,拍了拍无暇的肩头,“你不用担心,蒙国再如何变动,都对你没有任何影响。还有,我明日进宫见蒙哈铎。”
无暇呆呆地看着他,“霄风哥哥,真的要嫁吗?”
秦霄风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不过,还是坚定地点点头,“要。”
无暇突然之间有点颓废,声音却坚强了起来,“好。”其实,无相禅师跟她说的事情,远远超过了秦霄风所了解的范围。说迁都是次要,最重要的,却是说她的命运。她还没有告诉秦霄风,其实在她还没有嫁进蒙国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一枚棋子;在她嫁进蒙国之后,她这枚棋子,就要被用来对付不愿意归顺的外族,去还蒙国一个人质的债孽。这一切,蒙哈铎早就计划好了。
她几乎可以看到,她未来的日子,不可能幸福。也许,有的只是动乱和痛苦。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秦霄风要她嫁,她就嫁。她没有任何资本,去归还秦霄风为着她一死的恩情,就只有对他不再冷言冷语,就只有听他的话——嫁。呵呵,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若是嫁了之后,还有机会与他相见,那也就再也不欠他什么了。
然而,她又怎么可能想得到,秦霄风让她嫁,其实是为了完好的保护她。而他若是知道蒙哈铎将如此的对待她,他又怎么可能让自己最心爱的人儿去受那般的苦楚?那是他宁愿舍了性命都要好好保护的人儿啊,又怎肯,亲手将她推进痛苦的深渊……
人都不可能看到未来的命运,也都看不到迷途的人儿想去向何方。所以,他们两人再一次擦肩而过,且行且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