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丫头目送年青人走远了,她才转身关了大门,顺路去厨房看看给少爷炖的鸡汤好了没有,一抬头见何靖华闷闷地从屋里出来,他穿着一套蓝色条纹毛料西装,条纹处织着金线,上衣兜里放着一块怀表,表链子斜斜地挂到西服第二个钮扣处,迎着太阳略站了站,金链子及衣服上金线反射出的光,刺得那丫头直眯缝眼睛,何靖华一边拿起手里的帽子戴到头上,一边慢腾腾地步下台阶。
大丫头忙迎了过去,何靖华看了她一眼,问道:“怪不得刚才叫你没人应,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大丫头笑道:“刚想起给二少爷炖了鸡汤还在火上,让小妹看着,这早晚也该好了,怕她贪玩,别炖糊了,想过去看看,正赶上有人叫门,顺道过来看看,竟被绊住了,马上要吃饭了,何少爷这要去哪儿?”
何靖华一面拿出车钥匙,一面说道:“趁你家少爷睡觉的功夫,我想家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锦屏,你在这府里也算有身份的,开关大门这些小事儿,可打发别人去做。记着,即便是少爷睡熟之际,也一时一刻儿别让他身边离人,少爷醒了,如果他不找我,也就罢了;如果找我,马上给我打电话,就是我睡下了,也会即刻过来。”
锦屏笑道:“何少爷何必单为此事回趟家,这会儿少爷的心事重,谁知道什么时候醒?要是醒了,看不到何少爷,又得怪我们办事不利。这儿也不是没有澡盆,我马上去给何少爷放水,另外把少爷没上过身的衣服,随便给何少爷找一套,将就一日,等明儿让人把好的送过来,岂不方便。”
何靖华笑着摇了摇手道:“你可别提你们家的澡盆,足有一间房大,又深,哪是洗澡的,简直就是个水池,又赶上我水性不好,每次洗澡倒像玩命一样。”
锦屏方想起前日何靖华还问过她有没有木板,说是洗澡时要用,她还奇怪洗澡要木板何用,去找了几块过来,何靖华都嫌小,倒惹得胡云山笑着把口里正喝着的茶,喷了一沙发背。
一想起何靖华当时无可奈何的表情,锦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见何靖华执意要走,只得过去帮他打开车门,嘴里央求他,洗了澡马上回来,虽然少爷有涵养不爱骂人,但是惹他不高兴,影响到身体就不好了。
何靖华坐上汽车,锦屏替他关上车门,他忽然想起一事,忙摇下车窗玻璃问道:“刚才谁敲大门,震天动地的,连我在房里都听得一清二楚,竟差点儿把你家少爷给吵醒了。”
锦屏笑道:“没什么要紧事,是问路的,看了报纸想去清雅斋应聘,我说二少爷身体不好,让他回去,竟跟我恼了,好说歹说才打发走了。”
何靖华这边启动汽车,锦屏忙跑过去,打开大门,何靖华车子一打方向盘,驶出了胡公馆的大门,拐上了一条便道,他心不在焉地开着车。
何靖华自小跟胡云山一块儿长大,两人所受的教育几乎完全相同,一起读过私塾,上过复旦中学,直至复旦公学预科毕业,甚至因复旦公学经费紧张及某些政治原因,学校间有的停办之时,两人又同时开始试着经管家族企业。
只是因家世不同,两人所走的路了越来越不同,胡云山因胡云青离开上海,临危受命,执垛上海,他爹又是个极开明的人,把上海的大权都交给了胡云山,让他以所学放心大胆地掺入自己的经营模式,胡云山本就聪明,再加上肯努力钻研,不仅创造出一套高明的管理方法,而且知人善用,仅几年功夫公司的资产一翻再翻,如今已挤入上海几大行业之首,仅次于何氏。又加上人物出众,转瞬成了上海滩的名人。
而何靖华在家族企业的庇护下,又加上他爹保守,牢牢地把握着公司的经营大权,甚至他大哥也只有少许的人事调动权利,财权、物权始终操纵在他爹的手里,何靖华只是每日做一些无用的报表,没事儿各处走走看看,仅此而已。生活虽然平静,但是却索然无味。
何靖华羡慕胡云山,敬重胡泰裕,他爹何笑伦却不以为然,以为胡云山没有显赫的家族,年纪青青就要奔波于商海,全没有少年人该有的清闲,更瞧不起像胡泰裕这样后发迹的土财主,如何跟自己前清的皇亲国戚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