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然一笑,缓缓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会从最弱最近的下危开始攻城,因此毫地才出兵相助下危,那么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
顿了顿,我扬起头,掷地有声:“先取毫地,再克下危!”
眸光微转,我首先看向子昭,他的眼底全是赞赏,唇角略略弯起一抹温暖的弧度,微不可察的点点头,我顿觉心下大安。帐内众人议论纷纷,很快,一位虬髯大汉开口道:“我等先前只闻五行天谴之事,方才甫见军师,柔弱如同女子,尚有几分不屑。不想军师于兵家之道亦有独到见解,望军师原谅我等不敬。方才军师所言句句有理,令人叹服,有此军师坐镇,真乃是北疆之福啊!”
他语出豪爽,乃是真心相赞,我忙点头回礼,身后惟阳低低开口:“此人名方启,奴隶出身,如今已是西北军营副将。”
听他简单介绍,我不由得又向对面仔细打量了一番,从奴隶到副将,常人看来宛如天堑,此人却能做到,除了坚韧努力,必然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方启此言一出,帐内顿时安静许多,大多数人均无异议,我却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飞羽及其麾下几人,果然,花泽不出所料的质问:“军师所言有一定道理,然而亦不算周全,先不论古方是否有暗地里的动作,光是说服危方一事便极为棘手,如今我大军已在此集结,日耗极大,断不能等太久,此时应派何人去危方说服结盟?”
我未及开口,子昭的声音已威严响起,竟带了不容置喙的几分冷意:“此事不劳花副将操心,早在孤率影卫来北境前,我朝太傅已先行了一步,并于前日取得危方信物,亲自送到了孤的手中。”
他瞥了花泽一眼,徐徐道:“至于古方,他们向来民风淳朴,不喜战乱。何况,古方较其他三个方国要富饶许多,地域更是三者之和,若是结盟,他们亦只会找上鬼方,而不屑于与这几个小方国相提并论。所以,此次无需担心古方。”
“可是……”花泽面露忧色,还欲再言,我起身打断了他:“花副将,王上既有定论,便已思虑周全,况且此行本军师亦进行了占卜,其结果与王上所言无二。”接着,我笑吟吟的转向在座其他人:“诸位已知五行天谴之威力,想来不会对在下的占卜结果有所质疑吧?”
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纷纷表态:“军师的占卜如有神助,如何有假?”
“我大商乃是天命所向,此次定能大获全胜!”
……
花泽看了我一眼,再未多言。见大的战略已得众人认可,子昭便将早已拟定好的细节与几位将领过了一遍,周密安排,计划明日誓师出征。
事毕后,众人鱼贯而出,我走了没几步,便被飞羽叫住:“军师请留步。”
我转过身,疑惑道:“羽将军还有何事?”
飞羽行至我跟前,做了个手势:“本将还有些许问题,能否与军师往那边安静之处细聊?”
我想起方才帐内他闪过的奇异神色,不由得点点头:“将军请带路。”
飞羽抬脚往前,眸光往我身后一扫,玩味道:“这两位都是军师护卫?”
我余光轻瞥,惟阳与之羿皆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傲气的不肯接话,不由心下暗笑,嘴上却还是简单介绍着:“我一介军师,不会武艺,之羿又是有名的神射手,王上便索性为我增加了这名护卫,以求万全。”
随意聊了几句话后,我们来到军营西南角一处僻静地,飞羽见四下已无闲杂人等,方才开口:“请军师前来,实为本将有事相求。”
“哦?”我微微挑眉,客气道:“将军请直言,但凡我能帮得上忙的,定无二话。”
飞羽斟酌了一番,缓缓道:“我为将多年,御敌百次,深感自身不足,因此闲暇之余最喜研究兵法。前几年,我偶然从希礼副将的手中得到一卷兵书,据说原主坚持不肯外借,乃是手抄而来。此卷兵书简明精要,可称为兵家之精髓,著书之人定是胸有万千韬略,可惜只有短短三百余字,未尽其详。可以看出来,这应该只是那套兵法的起首之卷,但据希礼副将所言,其主人亦无后续之卷,因此,这些年我一直在留意此兵法残卷的下落。”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今日军师在帐中,言及‘利而诱之,亲而离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乱而取之’,还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虽然有所错乱遗漏,但那卷兵书我已反复诵读至烂熟于心,可以肯定军师此言定是从那卷兵书中而来。敢问军师是从哪里看到那卷兵法的?是否还有其他篇章?”
我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兵书为何物,那不是孙子兵法第一篇么?时间太过久远,我早已不能全篇背诵了,只是因为要上战场,所以在路上回忆了一部分,方才所言有错乱遗漏亦是正常的。
只是……这孙子兵法的道理,如何会到希礼手上?翻开遥远到几乎模糊的记忆,我隐约记得,似乎刚到商代不久,我便抄了一份计篇送给惟阳作为生辰礼物了。那么,希礼所言的兵书主人……我不禁回头看向惟阳,此刻,他亦是一脸愕然,震惊的目光直直落在我身
上。
见我们二人之间气氛诡异,飞羽蹙了蹙眉:“莫非……军师是从统领大人那里看到的?统领大人与希礼副将同为六大武族之人,向来同气连枝,兵法亦有共享切磋,希礼副将所说的原主人该不会就是统领大人吧?”
我咽了咽口水,犹豫着要不要将实情说出,毕竟,我并非出身武族,且飞羽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若说我见过一部兵法,比六大武族的收藏更为经典,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见我久久不语,飞羽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看来今日又是无功而返……”他叹口气,向惟阳拱手道:“统领大人若是日后有此兵法残卷的下落,也请知会本将一声。”
之羿在一旁挥挥手,懒懒道:“将军把这兵法说得如此之妙,说不定是上古奇人所传,惟阳也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了其中一些,哪还有那许多运气,得到其他残卷啊?羽将军还是莫要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啦——”
他拖长了声音,显然是调侃之语,其实我能感觉到他早已对惟阳没了敌意,但两人似乎是天生的冤家,一路斗嘴却从未停息,此刻抓住这个机会,之羿自然是要顶上两句的,我却只有苦笑,这件事情……
此刻,惟阳的声音从身后沉沉传来:“我确实没有运气得到其他残卷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流连在我身上,却因为这句话中隐藏的一丝痛苦而忽然没有勇气回头,脑海中更是绕成了一团乱麻。之羿睁大了眼睛,似乎在奇怪惟阳为何没与他针锋相对,飞羽的眉头则锁得更紧:“统领大人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