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夫人真的就动起手来。她吩咐了帐房,凡二少爷来取钱,一律不给了。
梅昱寒手头渐渐没了钱,和花玉青一起出去的日子少了,就只在她屋子里头单和她吃茶聊天。
花玉青模出了真伪,便有意和他疏远。每次,昱寒来找她,她不比往常,常推月兑有戏要唱。他们也曾吵过几回架,但都是花玉青拿话去噎他,昱寒兑现不了自己娶她的承诺,时常败下阵来。花玉青呢,本也当他是句玩笑,只在于他,又可以有了宛然拒绝的幌子。昱寒的心慢慢冷下来,可心里到底有些幻想。
梅老夫人一方面坚持反对昱寒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惦念去他的婚事来。梅老夫人常想:昱寒也是因了这残疾才把婚姻大事给耽误下来的。昱寒过年就该二十七了,像他的年纪,普通人早已有了两三个孩子了。想当初,梅家给帛寒娶亲时,帛寒只有二十岁,娶得本地皮货商的女儿,名月娥。而昱寒呢,大门户里的小姐是不会嫁给残疾的少年,而小门户里的又没有几家称心的。
于是,梅老夫人四下里托媒留意好人家的女儿,倒不想那日看顺了眼,觉得绿漪再合适不过了。论长相、品貌都算是上乘,又听说从前是做过小姐的,只是家道中落了,心里便有了主意。
就这样,不出一个月,梅老夫人真就做主,把这婚事办了。
婚嫁过后,昱寒便到城外庄子上收租,在别墅里一住就是半年。绿漪自那日他说了句“别管我”的话后很少能见着他了。绿漪因为不爱他,因而也不想念他。绿漪想起的是从前上海老房子里的故事。她想她自己的爹娘,她想故乡梧桐树影里春暖秋凉。
梅老夫人喜欢打几圈麻将,凑了大少女乃女乃月娥、三小姐婷茜打牌,三缺一,就支了丫鬟腊梅来找绿漪。
绿漪不嗜此道,打了几圈手还生。绿漪嘴头又不甜,不会奉承梅老夫人。梅老夫人连打了几个哈欠,越打越没劲,举着牌在一旁直翻白眼,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下一圈让腊梅吧。”月娥和婷茜在一旁挤眉弄眼,也不做声。
绿漪移了座,在一旁站了一会儿,悄悄出了屋。刚一跨出梓香居,就听的里头传出一阵笑声和人说话的声音,“笨手笨脚的,倒不如那个花玉青……”绿漪听得是大少女乃女乃的声音。绿漪只觉得后背脊梁骨一麻,似有一股寒气穿透心背。
昱寒也有回来的时候,七月半,梅家祭祖。梅昱寒回家吃饭。堂屋里摆放着大圆桌面,桌后半阴的墙面上悬着两副红底泥金对联,正中赭红木雕花大案台上两柄蜡烛,烛光跳影闪动,将案台上方的一幅福、禄、寿三仙图照得隐隐绰绰,对联上的那些字虚虚实实,若有若无。昱寒坐在那烛台下,绿漪坐在桌对面看他,就像看那烛影里的字画,不落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