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因为要上学而和一周内的其他四天一样不美好的早晨,我带着睡梦刚刚爬上马桶,就被我妈一把薅(hāo)起来,连毛巾口杯牙刷牙膏带我一起扔出家门。
“咱家下水道堵了,去公共洗手间吧。”我妈说。
我提上裤子,捡起散落一地的洗漱用品,晃晃悠悠走进大楼公共洗手间,坐在最里间的马桶上舒舒服服睡了个回笼觉,其间梦到我妈带我去吃臭豆腐,那味道真是前所未有的正宗。
等我睡饱了,从单间里出来时,熊正拿了把剪子在盥洗台前对着镜子修剪开叉的毛。
熊见我出来,一声尖叫,跑出了厕所,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
熊说我不要脸,身为一个女的跑到男厕所肯定目的不纯——我们大楼里,单层洗手间是男的,双层洗手间是女的。
我说你一个不穿衣服的每天在电梯里站10个小时都没人抓你,我一个还没产生性别意识的未成年小女孩儿偶然进一下男厕所有什么关系。
它一琢磨好像我说的很有道理,这才平心静气的继续修剪开叉。
“捯饬这么精神,难道今天要相亲?”我边接漱口水边问它。
它兴奋地点点头,继续剪开叉。
“你打算一根一根的剪?”我边挤牙膏边问它。
它苦恼地点点头。
“你肯定没用过护发素吧?”我边刷牙边问熊。
它一脸茫然——我妈说的没错,单身男人都不会照顾自己。
“以前我妈的头发也老开叉,自打她使了‘不开叉’牌儿护发素,头发就再也不开叉了。”我边吐泡泡边说。
希望在熊的脸上冉冉升起。
“——就是齁贵,你一个开电梯的肯定买不起。”我又说。
希望之光连带着熊的自尊心吧唧一声掉在地上摔了粉碎。
“算了,谁让我够义气,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点。”我说。
我叼着牙刷吐着牙膏沫回家给熊拿护发素。
熊狐疑地审视着我给它的胶水瓶。
“不是胶水……”我一边向熊解释,一边把滴落在胸口的牙膏沫和口水均匀摊开,“……只是拿胶水瓶子装着,里头是护发素,用完洗发水以后涂在毛上,按摩几分钟后再冲水,等干了,毛又香又柔顺。”我继续向熊解释。
熊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得把胶水瓶揣进粉色小挎包,扣上包扣,轻轻拍了拍。
它忧郁的双眼顿时充满感激。
我漱了口回家吃早餐。
因为上学迟到,老师罚我在教室门口站到放学,我干脆翻墙溜走,打算趁我妈不在家回去看动画片儿。
刚进小区,就发现达摩一脸郁闷的坐在我们花园里。
“说过你多少次了,出门就是不知道带钥匙。”我数落达摩。
达摩抬起头看看我,毛脸上竟然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上次我们提到过,达摩接了新戏,虽然没有台词,但是有特写镜头,并且剧组的盒饭里有肉,这几乎是它出道以来最重要的角色,是它演艺生涯的里程碑。
但后来女主角跟导演哼哼了几声,导演就改用了女主角家的京巴儿。
京巴儿难看死了!
达摩被换掉,连盒饭都没给。
达摩又抑郁了。
我抑郁的时候爱去我家楼下小公园里坐转转椅,所以我打算带达摩也去坐。
转转椅是比旋转木马更加残忍的游戏,不仅彼此追逐却有永恒的距离,而且得靠人力推动。
但我没打算亲自推,太累。
很幸运,28楼的王大花阿姨刚好接她侄女王小花放学回来,王大花是个壮劳力。
“小花儿,我们一块坐转椅吧。”我叫王小花。
“好啊好啊!”王小花屁颠儿屁颠儿的就过来了,王大花也只好跟过来。
我们仨坐在转转椅上,王大花有气无力的推着,慢慢悠悠,一点儿也不刺激。
我回过头,表情严肃,冷冷的对王大花说:“你这可不行,干一行要爱一行,你这也推得太不敬业了。使劲儿,推高点儿!”
小花嚷道:“不是高点儿,是快点儿。”
我心想:“呸,就你语文好!”
她不明白,我是在意念中将转转椅当做了摩天轮。
大花白了我一眼,我装没看见。
速度略微快了点,但还不是很快。
我再次回过头,提高音量对大花说:“高~点儿!”
小花又纠正我:“不是高点儿,是快点儿!快点儿!”
这回连大花的鼻孔都在瞪我,我还装看不见。
速度又提高了点,可依然没有达到预期。
我又回过头,加重语气拖着长音儿对大花说:“高~~点儿!~”
我故意说错的,但小花已经懒得纠正我了。
大花不推了,掂着小花的后脖领子,走了,嘴里还骂着:“大爷的!这谁家孩子?”
得,没得玩了。
“都怪你,长这么沉,人家推不动你只好走了。”我指责达摩道。
达摩模仿王大花,冲我翻了个白眼。
我转过脸去,躲开这个眼神,刚好看见熊正站在不远处,背着他粉红色的小挎包,戴着副算命先生般的太阳镜。
“你今儿不上班儿?”我问熊。
熊点点头。
“过来帮我们推转椅吧。”
熊摇摇头。
熊的毛发在阳光下闪闪动人,一根儿开叉的都没有。
“呦,用护发素了吧?”
熊点点头。
“效果好吧?”
熊点点头。
“相亲顺利吗?”
熊点点头
“你不得报答我?”
熊点点头。
“过来推转椅吧。”
熊摇摇头。
“忘恩负义的东西。”
熊摊开熊掌,耸耸肩膀,表示它不在意我的看法。
“那你把护发素的钱给我吧,一瓶一万二,我给你倒了三分之一,收你四千。”
熊掰着指头数了半天,也没数清楚4000后头到底有几个零。
“怎么样,到底是给钱还是推转转椅啊?”
熊叹了口气,认怂了,乖乖过来推转转椅。
结果转转椅转太快,达摩飞出去把人玻璃砸了,但是它没事儿,
后来我妈打了我一顿,至于她怎么把胶水从头发上弄掉的,我一直不知道。
后记
后来有人说:
已知,你妈用过护发素,所以护发素瓶不是满的。胶水瓶则未知是否满。
如果,你先把胶水倒进护发素瓶,再从护发素瓶倒东西进胶水瓶,那么熊用的是掺了胶水的护发素,跟你妈用的一样的。
如果胶水瓶不满,你先把护发素倒进胶水瓶,那么胶水瓶里得到的也是胶水加护发素的混合液。但是护发素瓶里是纯的护发素。
如果胶水瓶满,那么你只能倒胶水进护发素瓶。
以上几种情况,熊用的都是掺了胶水的护发素,你妈用的可能是掺了胶水的护发素,或是纯的护发素。
如果胶水倒掉,再装护发素,那么,熊得到纯的护发素,你妈也得到纯的护发素。
你妈用了掺了胶水的护发素,而熊用了纯的护发素的情况,逻辑上不会发生。
我说:
如果我借助第三个容器的,这种情况就会发生的,但这个意见很有建设性!
我你居然在儿童文学里跟我讲逻辑!
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