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无痕 正文 第九章 回时难,离时易

作者 : 润牙

连习想避,但却又似乎不可能。

因为这只手的速度的确惊人。不说如闪光,就说那猎豹吧。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习在这一刻,强烈地感觉到这一拳的劲力有如天塌石崩。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内力,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而在石枣乞的心中,却只想与这位眼前世界绝迹的高手好好搏一招。然而,梦却成空了。

拳头轻而易举地着在了连习的身上。

连习不能再动弹。这一手既伤人心脉又封人要穴的力拳,更让连习喷出了血!

石枣乞难以置信,道:“你……看不起我?”

连习摇摇头,道:“对不起。”

石枣乞道:“为什么?”

连习却不能回答了。他就这样轻轻倒下去了。

醒来之时,他嗅到了很香的鸡肉味。

一个孩子的声音传来:“起来啦,给你。”

是那石枣乞。连习接过来,道:“这是哪儿?”

石枣乞道:“不是剑脉山庄。”

连习道:“这似乎是一间破庙。”有檀香气。

石枣乞道:“你气血不足,少废话了。”

连习道:“你不应该是个孩子。”

石枣乞道:“你应该是个老人。”

连习笑道:“这肉很美。”咬了一口。

石枣乞道:“等你吃完了,你就得跟他们去。”

连习听到了一群小乞儿的声音,道:“你是他们头?”

石枣乞只道:“他们会送你去剑脉山庄。”

连习道:“如果我不去呢?”

石枣乞道:“你必须去!”

连习道:“随你吧。”

石枣乞道:“是你眼睛限制了你运功吗?”

连习道:“你懂得歧黄之术?”

石枣乞道:“我一生下来,就是病儿!”

连习无语。

石枣乞道:“在想什么?”

连习道:“跟你聊了许多,也许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叫祁连习,幸会!”

石枣乞却顺口道:“倒霉!”

连习道:“相信有一天,你会不倒霉了。”

石枣乞不语了。

连习吃完后,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我去剑脉山庄,但希望离开山庄之时,你能送我回去。还有把那些碎银还我,你不穷。这么好的美味,唉!”

石枣乞道:“那你可以去做一个叫花子。”

连习道:“但……千万别让自己的灵魂沦为这样。”

石枣乞不语。

连习道:“让躯体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流浪,是浪费着人生;虽然心……依然有情。”

石枣乞半晌才道:“你说话时,少训人!”

连习道:“我无意,只是因景而喟,只是自己就这么经历了。”

石枣乞道:“别以为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就想让我改变路线和时间。”

连习道:“你始终是一个阳光的孩子,不需明白。”

石枣乞道:“你昏迷了一天,已经误了时间。快走吧。”

连习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石枣乞道:“正午。”

连习道:“难怪会这么饿。”

石枣乞道:“你还没吃饱吗?”

连习道:“不是。”神情有些低落。

前往剑脉山庄的途中,他们将连习弄成了一个乞丐。

戌时一刻,终于到了剑坛圣地。

这块建筑不能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但却可以认为是一个巧夺天工的桃外世界!

山庄两侧的两棵横天枫树,虽已失去了春天来时的绿叶,但在金色之秋,它却依然是美丽无痕。

细细的枝条,粗大的根,都始终旺盛着天地之气!

零落的黄叶,在风雷电雨中,也不曾有过丝丝软弱,何况在这深色的月光下!

它们回旋在这剑形山间的样子,既象是它的剑穗,又仿如是那浩瀚宇宙间闪烁的银河!

粼粼的叶光,更似乎见证着这独立于世的山庄的沧桑!

这把巨形的剑,斜矗在大海的边缘。那条银色狭长的瀑布,就从山庄之下,直流而下!

冥冥中,好象它就是这把剑生生不息的血脉!

而用七色之石构筑的菱形山庄就镶嵌在剑身与无路可攀的略成柱形的剑柄之间!

此刻,到底该如何上这三千来尺的山庄去呢?

原来沿着瀑布而下的两侧,有一层接一层的缆车点。不过,上山庄却还有一条脚路。这条路,就是瀑布之内的阶路。在瀑布泻击的湫渊边设有山庄独有的机关。

这群乞儿为首的一个与在剑山之底守岗的人秘密地说了几句话,就把连习交给了他们。

被守卫们带上缆车后,连习安静下来。

这清新的空气里混合着水雾和海浪的声音。淡淡的水雾,飘渺着人的身影。象孩子沉浸时的大海,也静静地呼吸着,呼吸着。而这一切就象某个画家刚刚完成的一幅美丽奇妙的水墨画。画中的万物,撼动着连习的心灵。

良久,他们终于把连习带到了山庄。

山庄之门,就在这条瀑布之源----涌声隆隆的地泉的后侧一丈来处。

门上有一副篆书所镂的联:

其中孤菱水墨界

之间一剑天地外

连习踏着窸窣的叶音,听着美妙的天籁泉音,觉着进入了天外世界。

山庄之内,也有石阶。可能在最上面是山庄主人所住。连习进来后,没有问话。在石凳上坐了好一会儿,他们去通知的人终于来了。

而此时已是亥时一刻。

平常的人,在这时皆已入睡。

来人的声音正是戈术。他略带沙哑道:“小伙子,委屈你了。”

连习起身道:“您是戈老庄主?”

戈术道:“我是。小伙子,你坐。”

连习又坐下,道:“前辈,一直在等我?”

戈术叹了叹,道:“我请你到山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承儿弄伤了你的眼睛。”

连习笑道:“前辈,无须介怀。这并不关承儿的事。”

戈术道:“小伙子,你有这般胸襟,我很高兴。而正因如此,我……更会尽我之力,让你复明。”

连习道:“前辈,好吧。可是……我希望不要太久。”

戈术道:“今儿也不早了。我先让人带你去休息。”

这间房,面朝大海。

连习守在窗边,静静地。

当那红彤彤的旭日从深蓝色的世界里,渐渐露出来时,连习平静地深吸了会儿,自语道:“一双赤色的眼眸,分隔在虚实两界中,可却是同样美丽!”说这话时,他睁开了双眼。

他拉开门时,一个仆人模样的年轻人[子筋],站在门口,道:“醒了啊,老爷请你去大厅。”

连习道:“好,请带我去。”

子筋道:“当然。你眼睛还没好。”

天气不错。白云陪伴着明净的蓝天,微风依偎着阳光。

大厅。每个桌上,有几道连习闻着很熟悉的佳肴。

那就是跳佛的绕梁三鱼、泪糍、无痕汤。

但却不知在“绕梁三鱼”中,是否都有一根磁棒。

连习闻着香气,回味起那味道。

正想着,一个声音传来:“舅舅,舅舅!”

是戈承。连习微笑道:“这么开心?”

戈承道:“因为舅舅在啊!”

连习轻轻拍了拍他后勺,道:“符阿姨和易姐姐在这儿吗?”

话一落,就听到易鹤道:“学神,你怎么也到山庄来了。”

好怪的称呼!连习道:“为什么这么叫----我?”

易鹤笑道:“因为贞姐说是好学又博学!”

连习道:“知识是人的另一种血液。”

易鹤道:“所以说嘛,你是一个学神。”

连习道:“在知识的领域里,谁也不能称神。”

易鹤欲语,旁边的符贞笑道:“其实鹤妹只解释了前面一个字。至于‘神’,全是因为承儿整天对人这么说你。他说,你是一个神话。”

连习道:“我……还是不习惯这么叫我。”

符贞道:“童言无忌,也不必在意。”

连习笑道:“没有,贞姐。”

话落,就又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瞎子开嘴----尽说瞎话!”

易鹤有些气愤,却被符贞拉住了。而戈承道:“检叔,你骂人!”

检魂两手玩弄着青色之剑,道:“承儿,生成的相做成的酱---是没法变的!”

戈承一听,不由分说,就欲动手。但这时连习已道:“烂了的钟,没准儿。这位,你说是吗?”

检魂道:“果然是蛤蟆眼睛---突出!”

连习道:“老两口赏月,平分秋色吧!”

检魂道:“看来真是吐口唾沫砸了坑----出口有分量啊!”

连习笑道:“人言一把锯,你不来我不去。”

检魂道:“你倒是吃了蛮多生萝卜----说话干脆哦!”

连习仍笑道:“只是阳雀叫三年,一句现成话罢了。”

检魂道:“你确是苏州的蛤蟆----难缠!”

连习道:“可你也是圣人肚,杂货铺,难不住啊!”

检魂道:“那你就冷水沏茶----等着吧!”

连习道:“我还是刀架心上头,忍吧。”

六个回合的舌战,似乎难见分晓。

就在这一刻,山庄女主人戈术发妻靳娘传来声音:“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歇’战哟!”

检魂一听,忙回身道:“师娘,您……”

靳娘不看他,直接走向连习,道:“小伙子,你就是我们承儿整天挂在嘴边的神话舅舅吗?”

连习听着她的声音,觉得她与义母很像。

靳娘见连习愣着,便又道:“承儿舅舅。”

连习回神道:“夫人,什么?”

靳娘笑道:“没什么。你真年轻!”

连习不好回答,笑了起来。

靳娘道:“坐下来吧,都坐下来吧。”

于是,在场之客都纷纷应声而坐。

而靳娘对戈承道:“承儿,去叫你爹娘来。”

戈承刚想去喊,就听到了母亲的责骂声,责骂父亲的。

检魂一听,忍不住道:“白皮萝卜紫皮蒜----辣嘴!”

靳娘看了一眼,检魂。

检魂便将还要说的话吞了下去。

也许是每个人都知道慕容昭巾的这副脾气,所以,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

但是真正能忍受的,恐怕没有多少。

靳娘在叫了一声“昭儿”后,夫妻俩终于出来了。

慕容本还欲骂,但一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和丈夫,便噤了声。靳娘道:“昭儿,又出了什么事了?”

慕容昭巾不作声。

戈己一脸的烦郁在见到母亲和众人后,变得苍白起来。

而靳娘却似乎已知道是什么事了。听她道:“好了,坐下吧。”

慕容昭巾便拉过儿子,坐了下来。

戈己则对连习道:“习弟,你也来了。”

连习起身道:“姐夫,早。”

戈己笑道:“早。快坐,快坐吧。”

连习一坐下,就听到了戈术的声音:“义叔,又让您见笑了。”

跳佛却道:“术侄,你亦六十多岁的人了,别这么见外。”

一听这话,就知道跳佛已有八九十了。

不过,靳娘却只有五十多,和仰晓一样。

连习又起身来,道:“前辈,真在这儿啊!”

跳佛笑道:“别叫我前辈,叫申屠大哥吧,就象那丫头叫老药瘟一样。”

符贞一听,笑了起来。

连习跟着笑了笑。

跳佛又道:“连习啊,才几日不见,你成了天下第一信客哟!”

连习面红不语。

戈术道:“义叔,这孩子可不简单啊!”

跳佛道:“若是简单,怎么能让江湖中人这么称呼他呢!”

戈术道:“从绿驴月老到第九客,时间真长啊!”

跳佛道:“天才都是百年难遇的。”

戈术道:“不对啊,他可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连习听两位老人这么说,实在窘迫,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两位前辈过誉了。”

靳娘接道:“义叔,你们两个都这么夸他,让他如何应答你们啊!”

跳佛道:“贤媳,是说我在为难他?”

靳娘道:“义叔,您没看见这孩子面红?”

跳佛道:“哈哈哈……”

氛围在一时间又变得活跃起来。

靳娘好象想起了什么,对检魂道:“你师姐呢?”

检魂道:“百病可医,相思难治!”

靳娘道:“又油舌,快去叫她来。”

检魂只得憋气去叫戈静。

当一转身,他却又止住了,道:“师姐。”

这一身六尺多长的黑发,虽盘去了一尺多,但还是飘到了三阴交穴位。

手握着红色之剑的戈静,向义父义母和跳佛问了安后,目光就转向了连习。

靳娘见道:“静儿,他就是承儿舅舅。”

戈静坐下来,道:“就是他们所讲的第九客?”

靳娘道:“静儿,你也觉得他年轻了?”

戈静笑道:“不是。”

靳娘不再问,只道:“义叔,您的菜。可是难得尝一回啊!”

跳佛道:“是啊,时光过得真快!”

靳娘笑道:“义叔,您这道无痕汤,究竟是怎么做的啊?”

跳佛笑了笑,道:“你问过好几次了,靳儿。”

靳娘微笑。

戈术接道:“义叔,您能留在山庄吗?”

跳佛面色郁了下来,道:“不能。”

戈术道:“那您真的还要回第二庄去吗?”

跳佛道:“这次离开,为的是看看故人。我所剩下的时间也将不多了。该面对的还是要去啊!”

戈术不语。

跳佛又笑道:“人生就是一碗无痕汤啊!”

在老人谈话间,戈承一个劲的给连习加菜。

看着这一举动的席边人,几乎都笑了。

但慕容昭巾却看起来有些不悦,虽然她没说什么。

连习知道碗中再也堆不下了,道:“可以……可以了,承儿。”

戈承道:“舅舅,吃完了,你就教我那些功夫好吗?”

连习道:“一定要吗?”

戈承吞吐道:“也……不是,但我喜欢那些武功。”

连习欲语时,慕容昭巾道:“三弟,别惯他。山庄里的已经足够他用了。承儿,吃饭!”

戈承一见母亲的神情,便嘟囔着吃起来。

这时,戈静突然对戈承道:“承儿,你为什么喜欢那些功夫?”

戈承一听,回道:“那些功夫不是用来打架的。”

戈静听了,又道:“哦?那到底是什么?”

戈承道:“我说不清,总之就是好玩的!”

这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童心。

戈静欲语时,慕容昭巾忍不住道:“让他吃饭吧。”

戈静不去看她,转声对连习道:“承儿说的是真的吗?”

连习不由怔了怔,道:“呃,对他说,是吧。”

戈静道:“那我真好奇究竟是什么。”

连习知道她在追问,但自己是不愿说的----这是姐姐留给自己的唯一的纪念。

戈静似乎明白了,道:“为难吗?”

连习道:“是啊,很难。”

戈静道:“你很直接嘛!”

连习笑而不语。戈静道:“不如你出个谜,若我猜不出来,那就不怪你了。”

连习接道:“好,就三个字,一氏学。”

戈静思索会儿,道:“据我所知,在江湖中,只有两氏是最了不起的。一为龙氏学,二就是默氏九训。答案应该就在这二者中,对吗?”

连习隐约清楚她知道了谜底,道:“是吧。”

戈静笑了笑,道:“可你是姓祈啊!”

连习真有些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只觉得她话里有话。

检魂接道:“师姐,你是说他和这两氏之中的……”

戈静道:“吃你的饭吧。”

检魂欲语,靳娘已道:“静儿,你气色终于有了好转。”

戈静道:“让……您担心了。”

靳娘道:“只要你能好起来,娘什么都可以。”

戈静沉默了。

戈己见道:“姐,你没事吧?”

戈静摇头。戈己又欲语时,慕容昭巾却愠色看着他。

戈己神情一下子由非常关心变得郁躁起来。

就在这会儿,检魂突然对戈术道:“师父,我打算今天就回剑肝门去。”

戈术不语。

靳娘道:“好,早点回去吧。”

检魂点了点头。靳娘又道:“魂儿,你也应该成家了。”

检魂不语。

靳娘道:“如果有中意的人,我让红家姐妹俩给你操办。有吗?”

检魂道:“师娘,您别操心我了。还是关心师姐吧。”

戈静一听,道:“在我们之中,你最小,就得关心你!”

检魂道:“师姐,你说话总爱讽我。”

戈静叹了叹,道:“早点回去吧。”

检魂却道:“师姐,你一早拿着剑,不是也打算回剑心门吗?”

戈静欲言,靳娘道:“静儿,是这样?”

戈静道:“娘,我目前还没这个打算。”

靳娘道:“你的心思,我懂。好吧,就多陪陪我。”

戈静转道:“娘,他来山庄做什么?”

靳娘道:“这都怪承儿,他是你爹请来的。”

戈静道:“是他眼上的‘银无痕’吗?”

靳娘道:“你爹会尽力去医治他的。”

戈静对戈术道:“爹,你有多大把握?”

戈术接道:“很难说啊,之前,听符姑娘说,连药翁也是无可奈何啊!”

戈静一听,忙侧向正吃着的符贞,道:“贞妹,真的吗?”

符贞回道:“仲孙大哥曾经试过各种方法,但都没用。他说,要彻底解决它,必须要有一种药引。只是,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跳佛道:“老药翁的突然失踪,难道就是去找寻答案了吗?”

符贞道:“不像。他像是因其他事而走的。”

戈术自语:“药引……药翁确实……”

靳娘听道:“术哥,你在念叨什么呢?”

戈术回神道:“没什么。哎,静儿,你为何如此关心他啊?”

戈静道:“爹,他……您一定治好他。”

这句话,让连习产生了一个疑惑。她究竟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自己和她只是初次相见啊!

正想着,检魂就已起身道:“师傅,师娘,申前辈,我回去了。”

靳娘点了点了头,道:“路上注意,去吧。”

检魂临去时,又对连习道:“三下子去了两下子----就这一阵子,日后有期。”

连习道:“终于明白了她说的那句话。”

检魂道:“谁?”

连习道:“日后为你操办的人。”

检魂道:“善儿?你……想和我竞逐?”

连习笑了笑,对靳娘道:“伯母,他已经说出来了。”

靳娘听道:“魂儿,这是真的?”

检魂面泛红色,道:“师娘,我走了。”

检魂一去不久,慕容昭巾就拉起吃完了的儿子去做功课了。

戈己对母亲道:“娘,我出去散散。”

靳娘浅叹了叹,道:“去吧。”

戈己黯然的身影在戈术的心里留下了不少的苦楚。

这么多年来,,他似乎因此而老了许多。有的时候,他不得不放下自己一心一意追逐的梦,去为儿子烦忧。而几度静下来,总怀疑最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倘若自己不是这山庄的继承人,那该有多好啊!

可是,现实的处境却始终压得自己难以喘息。究竟该如何挥去从风,他心中无可奈何!

戈静从义父的眼神里,已然清楚了老人的愁。

她道:“爹,我陪你去散散。”

戈术摇首道:“你陪你母亲吧。义叔,您先用。习侄,你随我来。”

连习走了过去。戈术就拉他到了秘室里。

秘室。陈列了各家医学著术和一些药材。

戈术让连习坐下来,伸出手臂。连习感觉这三只手指很无力,仿佛是一个虚弱的病人。

连习不再多想,静下心来。

戈术的眼神里,有些惊惑。不多久,他收回了手,道:“你练过武功吗?”怪问!

连习一听,心中颇为敬佩。他道:“练也无练。”

戈术道:“正是默氏学啊!”

连习道:“伯父,相当了解?”

戈术摇头道:“默氏绝学是第三境界。它处于武功与非武功之间,对吗?”

连习道:“源于他们对世界的认识。”

戈术道:“所以才有‘默氏九训’啊。”

连习道:“常人眼中的武功就是发掘自己身心的潜能,而不能体现这种潜能的一切招式动作,即为非武功。实际上,武学是难以定义的。”

戈术道:“难怪承儿说那些功夫不是用来打架的。”

连习道:“伯父说笑了。”

戈术道:“习侄,我言归正题吧。我拉你到秘室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连习接道:“伯父,您为什么这么说?”

戈术叹道:“相信你已经知道我命难久矣。人之将去,其求当应。习侄,这件东西你拿着。”

他从怀中取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长丝线来。

连习接过,道:“这是什么,伯父?”

戈术道:“日后你就会知道。习侄,在我一去之后,若有是非之人来山庄取剑,请你将大堂神位之上的它藏入我室中炉。此外,就是请你将秘室中所有东西录入《点津》中。切记。”

连习点了点头,不语。

戈术道:“谢谢你。”

连习笑了笑,道:“伯父,我什么时候可以回第二庄?”

戈术反问道:“是……什么让你这么思念那里?”

连习道:“那是我生命的……意义。”

戈术笑道:“你随时可以回去,但必须实践你的信诺。”

连习明白了,回去是很难的。他道:“伯父,可是您……去了,我用什么理由留在山庄呢?”

戈术沉思会儿,道:“承儿不是很想学功夫吗?”

连习道:“这还得您出面和大姐说啊。”

戈术道:“好,你还有要问的吗?”

连习接道:“您……会武功吗?

戈术一呆,又忽然哈笑起来,道:“不愧是被绿驴月老祈祷的人啊!”

连习心中的敬意此时无限。

戈术见连习不语,又道:“听江湖传说,在一块碑林中,有一柄与是非剑相媲美的剑。他们尊称它为碑林神锈,是你的吗?”

连习道:“伯父既知我所学为默氏,也就已经知道了它并不属于我。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戈术道:“曾听我的父亲说过,任何一件绝兵神器,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而一旦将它空置于世,就会让它的光彩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退失。它已成为这样,希望你的不会。”

连习道:“也许是它已达到它的顶峰,无法再求新求变了,对拥有它的人来说。”

戈术道:“拥有它的人已是心力交瘁了,还能如何呢?”

连习道:“虽然我不老,但我心中的信念终究不是源于它。它对我来说,始终只是一件工具,劳动于世的工具。”

戈术道:“世间上的另一种人,却赋予了生命给它,他们追求那闪烁美丽的舞姿,喜欢那种神秘古老的交流方式,甚者,更将它当成了一种永恒。”

连习道:“真实的生活给了一切艺术生命,剑术,也如此。”

戈术道:“是啊,世界终究是现实的。九训中第七训说,再实现一个梦。如今之年,我却已为风中残烛,是做不到了。即便还有渺茫,心也早冷了,还有第六训,我又是否做到了呢?”

连习道:“九训难一,但伯父您已都做到了。”

戈术道:“嗯。对了,你昨夜一来,一身劳累,乞儿又弄得你满身脏污,真是太委屈你了。待会儿,我让子筋再给你好好沐沐。”

连习点了点头,与他一起出了秘室。

一出来,戈术便吩咐常伴左右的子筋准备去。

蒸腾着白雾的温池,带着花香。

连习浸泡其中,仍只觉鼻息浑重。给他拿来毛巾的子筋道:“这些花香本来就融在温池之水。”

连习道:“这股地热泉流源于哪里?”

子筋道:“可能是海水。”

连习道:“海水中有花香?”

子筋道:“大海的神秘远远甚于陆土。”

连习道:“你对它很熟悉?

子筋道:“经常出海而已。”

连习道:“常出海的人,是一个快乐的人。”

子筋道:“热爱大海,象……爱自己。”

连习笑道:“你不象一个仆人。”

子筋道:“我叫子筋。”

连习道:“十二筋之首?”

子筋道:“你怎么知道?”

连习道:“从你说的每一句话里。”

子筋道:“你真不简单!”

连习道:“彼此彼此。我叫祈连习。”

子筋只道:“面巾。”

连习接过,道:“平常出海,你都会做些什么?”

子筋道:“游到更深的地方看看。”

连习道:“都有些什么?

子筋道:“说不尽。你是不是也想去体会一下?”

连习摇头道:“没时间去。”

子筋道:“想不到你也会说这些话。”

连习沉默起来。子筋看了他会儿,就离开了。

穿好衣服后,连习就独自回到了房间。

当子筋再来叫他时,他正入神地听着一波接一波的潮声。

子筋盯着他侧影好一会儿,才道:“这象父亲的声音。”

连习侧过身来,道:“是什么事?”

子筋道:“老爷吩咐了,你的房间不在这儿。”

连习道:“这间房很好,能不能不换了?”

子筋犹豫着。连习又道:“听伯父的安排吧。”

子筋却道:“我和老爷去说说。”

连习欲语,子筋又道:“希望你能早点离开山庄。”

连习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他的忧虑和不安。

子筋出了房间,连习似乎再也无法静下心来。

想离开的冲动已开始左右他的思绪。

半晌,他静静地走出房间,走向客厅。

接近大厅的一刻,他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元略。

听元略道:“前辈,晚辈有一个医道疑问,烦请前辈指点。”

戈术道:“说吧。”

元略道:“有一病,让一个人躺在榻上近十年还未死,这是为什么?”

戈术一听,道:“或许是还未到发作的时间。”

元略道:“还有什么可能吗?”

戈术沉思会儿,道:“到我书房去吧。”

元略道:“好。”

两人一去,易鹤就问符贞:“他说的人就是少夫人的……”

符贞面色凝重,道:“鹤妹。”

易鹤不语了。这时,在靳娘身边的戈静看见了连习。

她问去:“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连习道:“静姐,今天是不是八月二十日?”

戈静道:“是,怎么了?”

连习道:“没事。申屠大哥,您在这儿吗?”

跳佛就在靳娘右侧的桌边坐着。他接道:“何事?”

连习道:“您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跳佛道:“就在这一两天吧。”

连习道:“您能不能在八月二十四之后再离开?”

跳佛道:“连习,你为何这么紧张?”

连习道:“不知为什么,我感觉二十四日会发生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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