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诸新那家伙还没回来,我想他准丢下我们自己溜了。”卤菲觉得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扫了眼其余三个人,重新把食物塞进自己怀里。
在卤菲看来,食物是和生命等同的存在,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忍受饥饿,哪怕只是一分钟,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棵植物在自己胃袋里面生根发芽,一寸一寸生长直到捅破咽喉。
他还记得被带来这里之前自己生活的地方,那里的天很蓝白云瞬息万变,河水清澈绿草如茵,空气中充斥着花粉的味道。
如果能一辈子生活在那里该多好,娶个贤惠的老婆,生一大堆胖小子。
从回忆中睁开眼睛,卤菲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提醒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想也是,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呜月听见自己的肚子叫了一声,正准备找点东西吃,正巧看见卤菲窝藏食物,瞳孔中冒出跳动的火焰。
“逃不出去了,我们怎么办?”奇戈最在乎的是怎么活得更舒坦,至于有没有自由他无所谓。
诸新那家伙果然不可靠,人和人的信任就是被这么一点一点给耗光的,笼众恍惚地望着那扇天窗,饥饿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
越是在这种需要大家协作共渡难关的时候,越是能彰显出某些人自私自利的略根性,盯着肌肉出众的卤菲呆了一会儿,笼众不声不响地凑到奇戈和呜月身边,“你们觉不觉得那家伙很讨人厌?”
“自己把食物藏起来,好像多谁也动不了他似的!”呜月对卤菲的行为嗤之以鼻。
“放任他,我们就得饿死了。”奇戈终于恍然大悟。
“没错,我有个提议,我们三个合作处理掉他,然后把食物平分了,怎么样?”笼众话音未落,其余两人一致拍手赞成,大家心里都明白就像让诸新逃月兑一样,为了活下去他们别无选择。
呜月按照笼众的吩咐走到天窗地下,双手像喇叭一样炸开在嘴巴两侧,尽量用最大的音量喊,“诸新,你回来救我们啦,快把绳子放下来!”
听见呜月的叫喊,卤菲眨巴眨巴眼睛,隐约感觉天窗上有个影子在晃动,想也没想便扔下食物冲过去推开他,这时候等候在一旁的奇戈和笼众两人合力搬起地上的石头,瞄准了卤菲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下去。
卤菲摇摇晃晃地挪了几步便一头栽在地上不动弹了,他那两只浑圆的眼珠子死死地瞪着天窗,仿佛那里真有个来救自己的诸新般,这使呜月心里有点难受。
笼众取来食物并将它分成三份,随后招手叫呜月和奇戈,“快过来,吃饭了。”
呜月站起身,无意中瞅见奇戈从死去的卤菲身上拾起一个有着漂亮螺旋花纹的海螺,面上闪过一丝愠色,而后装作若无其事般的过去分食物。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三个人都饿得够呛,也顾不得形象了只知道大块朵硕,抽口烟的功夫盘子经已然空空如也。
拍拍高高耸起的肚子,呜月斜眼瞅瞅奇戈,脑筋飞快地转动起来。
奇戈被贩卖过很多次,究竟是多少次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从有记忆的那一天起他就待在像这样子的屋子里,每天会有人定时送来食物。
大部分同伴仍然向往外面的世界,他们说那里有花有草有天空有自由,极力说服大家逃亡,而自己却一直对此无动于衷,顶多随波逐流凑凑热闹,奇戈觉得自己就是个极其懒惰的家伙,甚至于懒得靠自己活下去。
自由是个太过于奢华的词汇,需要自己付出太多的代价,那样反而会使生命过于消耗。奇戈喜欢这里,并习惯于这里的潜规则,他一直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
笼众睡着了,细微的鼾声伴着均匀的呼吸声飘荡在空气中,呜月估计他一时半会醒不了,于是特意挑这时间拍了下奇戈的肩膀。
奇戈谨慎的向后挪了两下,孤疑地打量了呜月一番,在这样的环境下谁都会神经敏感,况且他们不久前才杀了一个曾经的同伴,“干嘛?”
“你看起来不太想逃出去的样子。”呜月盯住奇戈的脸,如同他的脸上趴着只没见过的小虫子。
“是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奇戈从来没有让人这么观察过,对呜月的行为也就越加不耐烦,说话的语气自然不好听。
“我可看见了,卤菲的海螺,看来你是真没打算出去,连后路都铺好了。”呜月的身子压得更低,气息几乎吐到了奇戈脸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奇戈一把推开呜月跳了起来,如同丢了松子的松鼠一般,顿时暴跳如雷。
“还不马上把海螺交出来,私吞不太好吧,你知道卤菲的下场。”呜月双手攥紧了拳头,一副要干架的仗势,平生他最讨厌别人跟自己抢东西。
“我先拿到就是我的,想要凭本事!”呜月的话就像一根导火线,点燃了奇戈的不安,原来那家伙早就想干掉自己了。
“你以为我是吃素的?”呜月一拳打过去,奇戈巧妙地闪过了,就这样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扭打在一起,制造出龙卷风过境一般的噪音。
笼众睡得相当深沉,即使旁边两个人大动干戈也没能打搅到他,最后还是一颗小石子砸到他的额头才迫使他不得不揉揉迷迷糊糊的双眼,就在这时笼众正好看见奇戈败下阵来的一刹那。
一骨碌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笼众不可思议地与呜月对视,他杀了奇戈,是不是下一个就要除掉自己了?
不,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五个人怎么能就不知所以地被关在这儿了呢?
奇戈的头诡异地瘫在脖子一侧,青紫的血管像一条条小溪一般分布在额头上,鲜红的血染透了半边衣衫,呜月搜遍奇戈身上每一个角落,终于在胸口内侧的衣兜里找到了那个海螺。
从看见这东西,他就不可救药地喜欢上它了,要不是奇戈多事早就到自己手里了。
满心欢喜地摩挲着心爱的海螺,要不是听见说话声,呜月几乎忘记了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你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这个是事出有因,说点别的吧。”呜月不想让笼众知道海螺的事情,以免再起枝节,便盘算着转换个话题。
“你是第一次被关进这种地方么?”其实笼众更想弄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不是啊,我来过很多次,我猜我们大概是被买到这里来的。”用食指弯成钩状悄悄墙壁,呜月接着说,“买主只是按时往这里放食物而已。”
“这种事情不是超级奇怪的吗?”笼众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崩裂了,自己这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我也想不通,你第一次来?”呜月好奇的望着笼众。
“嗯,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鬼地方。”嘴角扯开一丝苦笑,笼众的瞳孔里仿佛能够看见记忆中遥远的故乡,“从有记忆开始我就跟着父母生活在一座森林里,那里的天空永远蒙着一层白雾,数不清的白桦树通天耸立,湿润的空气在清晨凝结成晨露,成为我们美味的佳酿,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溪水自山顶款款而下,发出铜铃般悦耳的声音,在我这辈子那段时间最幸福,后来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一群人把我们一家抓走了,爸爸妈妈被那些家伙带去了其他地方,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森林么?听上去满有趣的,真想去一次呀!”笼众说得天花乱坠,呜月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
“你说,诸新真的逃出去了吗?外面是什么样子?”说话间,笼众蹑手蹑脚地蹭乎到呜月身边。
“难说,如果这个屋子的外面还有另一间屋子,可想而知他就惨了。”呜月故作玄虚地摆摆食指,脸上挂上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还有一间屋子?别吓我!”说到这里,笼众仿佛在自己脑子里看见了那间陌生的房间,他确信自己进入这里之前打开过两扇门。
他掏出自己的海螺,趁呜月冥想的空档,迅雷不及掩耳般的划破了他的气管。呜月张大了嘴痛苦地喘不上来气,手指死死地抓住笼众的手腕,可以清晰地听见生命绝望的嘶叫声,肝肠寸断。
笼众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自从知道呜月杀了奇戈,自己心里就没有一分钟安稳过,他怕极了,万一呜月下一个要杀的是自己该怎么办,思来想去保险起见不如先下手为强,活下去逃出这里或许还能回到属于自己的那片森林,为此他宁愿化作魔鬼,践踏在别人的尸体之上。
笼众闭上疲惫的眼皮,时间分分秒秒地流失,他不敢正视呜月死灰的瞳仁,死者惊恐的嘴脸最能刺激人脆弱的感官神经,猩红的迷雾在瞳孔前扩散开来,他吓了一激灵猛地睁开眼,却被阳光晃个正着,慌忙地伸出小臂遮挡,直到眼睛完全适应了光线他才站起身。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来宣告新的一天开始,他看见明媚的阳光穿过天窗射进来,照耀在鲜血斑驳的墙壁上,心脏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轰然崩塌。
活着,真的好么?自己的妄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两个房间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能逃得出去呢?真是异想天开!
自嘲地笑笑,这时候,笼众听见女孩子的惊诧的叫喊声从天窗上面传来。
“唉呀,妈妈,你快来看呀!”女孩子双手托起饲养箱晃了晃,接着用自己独有的超分贝嗓音叫唤来了正在厨房准备早饭的妇人,“我昨天买的寄居蟹居然全都死了!”
“是不是饲养方法不对呀?”妇人接过女儿手中的饲养箱,又看了看,“我记得昨天拿回来的是五只吧,这里只有四只了,看来跑了一只,说不定还在这间屋子里,还有这只最大的海螺壳在那只小寄居蟹身上,我在电视里看过寄居蟹有抢夺海螺壳的习性,说不定它们发生过争斗,你看,那里,动了,还有一只活着呢!”
“给我看看,真的耶!”女孩子欣喜地跳起来。
夫人拿走了饲养箱去清理死去的寄居蟹尸体,并交待女儿好好找找逃走的那只。
女孩子沿着原先放置饲养箱的位置扫视一遍,书桌上七零八落的东西很多,除了椭圆形的梳妆镜和长方形的塑料相框,还有几只圆珠笔和一块橡皮,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块橡皮表面上凭空出现的小孔上面,可想而知这必定是那个出逃的小家伙干的好事,视线随着饲养箱到橡皮的角度继续延伸,再往前面已经到了书桌边缘,离书桌一米的地面上果然有个小小的海螺壳。
死了呢,真可惜,女孩子惋惜的拾起它,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她没有注意,之前放置在饲养箱旁边的塔罗牌早已经消失不见。
徐熙允摩挲着塔罗牌牌面上的暗语——190066,这是一个日期,这一天对于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这一天是他和尚叙相遇的日子,但为什么它会被印刻在尚叙给自己的塔罗牌上呢,难道这一天除此之外还象征着其他某种含义需要自己破解?
回头看看,那四只寄居蟹的亡灵仍然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自己,徐熙允不由得感慨死亡足可以扭转一个个体的思维,这四只寄居蟹互相残杀竭力至对方于死地,所为的无非是生存,如今他们已然失去生存的可能性,反倒达到了和平相处的境界,是不是只有在个体丧失了责任感之后,才得以以一个旁观者的立场去判定自己的是非对错并予以弥补呢?
孟婆面无表情地端给他们孟婆汤,喝完后他们继续面朝着更深处走去,黄泉路漆黑而又漫长,渐渐地黑暗掩住他们的身形。
“徐熙允,我刚才偶然听见老板在和尚叙通电话。”秘书大姐如鬼魅一般悄然出现在他背后。
“呀!吓死我了,你干嘛啊?”
“我是好心提醒你,他们俩好像在暗中计划着什么。”
“哦,是么?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徐熙允故作无谓,等到秘书大姐离去才若有所思地朝城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