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阳王府,玉凌便没再与夏铭扬碰面。只听晚凉说,回来的第二日,皇上召他进宫,文武大臣们进谏,请求废了太子夏翎。程君然一党自是拥护夏铭扬为太子,而***那些人,见太子失势,便转向,加入了程君然一党。
“真是一群见风使舵的畜生。”晚凉轻斥一句。玉凌笑着摇了摇头,明白她对夏翎还是有情义的。
“晚凉,既然你喜欢太子,为什么还要帮我对付他?”这是一个困惑她很久的问题,就是晚凉看夏翎的最后一眼,那眼里深深的眷恋,触动了她的心房。
晚凉停下手中的活,抬头愣愣地看着玉凌,继而凄凉地笑了笑:“王妃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岂可忘记。又岂会为了儿女私情,抛下王妃的恩情?”
玉凌沉默了,她不知该如何接话。晚凉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一个重情重义,懂得知恩图报,分得清是非的人。这样的人,做了奴婢,真有点埋没贤才。
晚凉打扫完房间,端着水盆走出房门,却又在门前停下。她回头,看了一眼独坐房中的玉凌,平淡的说道:“你为他如此废心废力,他却全然不知。玉姐姐,值得吗!”
玉凌的心狠狠的一震,身后传来晚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越来越微弱,直到听不见。
晚凉唤她“玉姐姐”那么,刚才那句话,她是以朋友的身份在提醒她,不要浪费心血吗?
不可否认,晚凉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所以她刚才的那一句“值得吗”没有丝毫要问她的意思。那句“值得吗”包含了她对玉凌的劝慰和对玉凌做法的无奈。
夏铭扬此刻正坐在书房里的书案边,手持一只狼毫,奋笔疾书。昨日,他进宫面圣,父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废了太子,却没有提另立太子的事。如今,父皇已年迈病危,也不知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叩叩、”房门被敲响了,夏铭扬将“尊”字的最后一笔写完,潇洒的抛掉手里的狼毫,冷言:“进来。”
一袭红衣的程碧霄,自房外进来。见夏铭扬冷着一张脸坐在书案旁,又看了看被他随意丢在地上的笔,唇角微微上扬。
“大清早的,王爷这是给谁脸色看呢?”她笑着走近,踩着地上的狼毫踱到夏铭扬面前。夏铭扬微微抬头,便看见她红色纱衣里若隐若现的抹胸白裙。程碧霄雪白的肌肤被红衣衬得娇媚无比,那曼妙的身姿更是让人脸红心跳。
夏铭扬视若无睹般地移开目光,抬手轻轻推开她,走到窗边站定。
“你来干什么?”他清冷的声音响起,令程碧霄心生寒意。
但她依旧笑若春风,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娇声道:“王爷,妾身已经搬回王府了,明夜便是除夕,妾身希望王爷能到云霄居过夜。”
夏铭扬看也不看她,在她把头靠上他肩之前,便转身走回到书案边。程碧霄险些摔跤,看着夏铭扬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心里又怒又怨。
“嗯、”夏铭扬应了一声,没有拒绝。他伸手抚模着宣纸上才将将写下的“唯吾独尊”四个大字。程碧霄也看见了,连忙笑道:“天下早晚是王爷您的,这四个字写得可真是漂亮!”
夏铭扬看了她一眼,重新拿了一张宣纸铺在书案上:“明夜我自会过去,你先回去吧!”他的语气不严而厉。程碧霄只得规矩的退出房去了。
夏铭扬从笔架上取了一支新的狼毫,静默的注视着眼前的宣纸,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他提笔、蘸墨、落笔,动作一气呵成。不出一分钟的功夫,一幅简致的水墨画雀然纸上。
夏铭扬搁下笔,将那画仔细端摩了一翻。画里雪花漫天,一名女子坐在梅树下,雪与梅飘落在她的衣裙上,画面恬静而悠然。女子的侧脸,线条柔美,一抹浅笑荡漾在她的嘴角,像一朵绚丽的彩云。他看得出神,心里第一次如此平静。
“玉凌…”婉转的呢喃声,自他嘴里发出。夏铭扬皱了皱眉,猛地扔下了手中的画,画也随之落地。他惊得后退了一步,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痴痴地摇头:“不可能,我怎么会画她,这不可能…”他刚才明明是想画离江雪的,哪知画出来的,竟是玉凌。
年终最后一天,玉凌是在房间里度过的。晚凉为她泡了一壶茶,她便在窗前坐了一个上午。目光一直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让晚凉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几次想要说话,却又不想打扰她沉思。
夜,悄然降临,天际最后一抹晚霞迷失在黑暗中,王府已是灯火阑珊。
“天都黑了!”玉凌幽幽地一句话,让晚凉猛地颤了颤身体。她慌忙从桌旁起身,走到她的身旁。
“王妃终于肯出声了。奴婢传膳去。”晚凉笑了笑,正欲转身,却被玉凌拽住了衣袖。她回身,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玉凌浅然一笑:“推我出去走走吧!今夜不是除夕吗?”晚凉默默走至她身后,推着她出了房门。
今夜的王府,仿佛是着了红妆的少女一般。长廊里高挂的风帘物灯笼整齐有序,晚凉与玉凌穿过长廊,去了花园。
又快到春天了,梅花已落,万物开始蠢蠢欲动,急切地想从地底探出头来。
“皇上病重,王爷出头的日子也不久了,王妃果真要将后位让予程碧霄那女人?”晚凉忽然说起此事,倒令玉凌有些迷茫。后宫生活本不是她所追求的,若不是丢失了心,她又怎会心甘情愿地进那金丝牢笼去。
“皇后不过虚称,有时候权力未必见得是好事。索性平淡过日子,倒也逍遥。”玉凌话刚说完,只见漆黑的夜空中,升起几盏孔明灯,或紫或蓝,为这除夕夜平添了几分美丽。
“是云霄居放的孔明灯。”晚凉适时提醒道。
玉凌惨淡一笑,却不说话。有这等闲情放灯,只怕他在那里吧!
“回房吧!”玉凌轻轻开口,晚凉便推着她转身,经过长廊时,只见管家匆忙的朝云霄居奔去。见了玉凌,依然恭谨的行礼:“王妃吉祥!”
“何事慌张?”玉凌挑眉。管家亦是皱起了眉头,踌躇了片刻,便道:“回禀王妃,宫中传来消息,皇上病危,召见王爷。”玉凌与晚凉皆是一惊。随即玉凌道:“何人传的消息?”
“似是程将军府的门人。”管家如实答道。玉凌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去禀告王爷。管家行了礼便绕过二人,朝云霄居去了。
晚凉推着她继续朝房间的方向行去,回到房中,方才道:“此事,王妃您怎么看?”
玉凌摇头:“只怕是程将军按奈不住在宫里动了手脚,才让皇上活不过今晚的。”
晚凉附和地点头:“那老狐狸未免也太心急了,这皇位早晚是王爷的,他瞎急什么?”
“他是为他女儿着急,程碧霄一日没当上皇后,他心里的大石便一日没有落下。现下程家所有期望都放在程碧霄身上了。他如何能不急?”玉凌自己倒了杯茶,又浅尝起来。晚凉了然地点头。
皇宫,乾清殿内。夏铭扬正跪卧在龙床旁,手紧紧握着龙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的手。
夏洪毅目光紧紧地锁住夏铭扬的俊脸,又越过他看了看程君然。心里却是什么都明白的,如今他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就是想说也是无能为力。
“扬…扬儿。”他艰难的开口。
“父皇…”夏铭扬轻声唤他。
夏洪毅欣慰的笑了笑,至少他还是他的儿子,这便足够了:“为君者…必要…仁…仁爱天下,你可明白?”
夏铭扬点头:“民贵君轻,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道理,儿臣懂!”
夏洪毅点了点头,便安然地合上了眼睛。皇宫顿时悲嚎四起,整座皇宫也被笼罩在悲伤的氛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