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轻轻响起。
他很快睁开眼睛,眼前的女人,吐气如兰,睡得正熟。
怕吵醒她,他迅速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抓起一旁皱成一团的浴巾围上,大步走去开门。
门外,阿南站在那里,嘴角噙着笑。
“睡饱了?”
“嗯。”他有些尴尬,仍是微一点头。
“肯恩情况不太好,Rain和我决定把手术时间提前。”
“什么时候?”他低声问。
“现在。”阿南看着他,告诉他情况:“我找了红红当助手,她已经到了,但我们还需要一个人。你可以吗?”
他冷静的瞧着眼前那个男人,想也没想的回答。
“你知道我可以。”
过去数年,他一直跟着这个男人学习,原本是为了他自己的身体,但他像块海棉一样,吸收着所有相关,甚至不相关的医学知识。
他们两个都没想过,有一天,他学习到的知识与技术,会用在这个地方。
曾剑南,是个不良天才外科医生,虽然品性不良,但医术真的十分高超。
“你确实可以。”阿南笑看着他,“洗个澡,把衣服穿一穿,过来讨论一下,我们会告诉你需要注意什么。”
阿南走了,他关上门,走回床边。
他床上的小女人,依然在睡。
她粉唇微张,果着身子,睡在他的床上,明明他起来时,才顺手把被子拉到她肩上,短短几分钟,她已经翻到了他原本睡的地方,半抱着他的枕头,将被子踢到了腰间,露出大半的雪白娇躯。
乌黑的长发圈围披散在她身后,其中一绺却在身前,圈着她丰满的酥胸。
,蓦然上涌,在腿间隐隐悸动发烫,勃发昂扬。
他怀疑自己,永远要不够她。
克制着紧绷的,他走上前,将被子拉上,小心的帮她盖好,塞到她身下。
她叹了口气,小脸在他的枕头上蹭了两下,又吸了口气,才满意的露出微笑,安静下来。
好像小猪一样。
他的,长发性感小白猪。
每次看着她睡觉,都让他感到莫名平静。
悄悄的,他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
不知是梦到了他,还是感觉到这个吻,她唇边漾出了甜美又羞怯的微笑。
“阿震……我爱你……”
小小的呢喃,飘浮在空气中,热了耳,暖了心。
他费了一点功夫,才强迫自己起身离开她,走进浴室洗冷水澡,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然后,他穿好了衣服,走出了房间,悄无声息的关上门,让她安眠。
他不适合参加这场手术。
红眼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对麦德罗没好感。
当他出现时,红红一挑眉,但没说什么。
阿南说他可以参加,他就可以参加,红眼的手术室里,阿南最大。
那场低温手术,非常困难。
他们的时间很少,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内完成,否则会造成脑部缺氧,但夏雨和阿南都是高手。
红红当阿南的助手,他则协助夏雨。
阿南会找红红不是没有原因的,她曾经是FBI的探员,待过尸体农场,做过法医助手,见血完全不惊不慌。
不过基本上,她和他一样不适合出现在这里,她应付死人比活人厉害。
这个团队,怪异却默契十足。
所有的流程,顺畅的吓人。
他们两个一个指令,他和红红就一个动作。
阿南和夏雨,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没有浪费一分一秒,所有的动作都精准确实,他们的专注力超乎常人,快速的操作着手中的手术器具、刀剪针线,接好了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同步开始,同步完成。
手术到了后半,麦德罗老化的身体,突然出现了心室颤动。
负责麦德罗的夏雨,愣了一秒。
在那一秒,他和她对上了视线。
就那一眼,他知道这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在想什么,她也清楚他在想什么。
要不要救他?有没有这个必要?
他们己经将肯恩和麦德罗交换回来,夺回了他的身体。
在那长长的一秒,屠震可以看见她眼里的痛苦与挣扎,也从她眼里看见自己的痛苦与挣扎。
约翰.麦德罗是个疯子,死有余辜,不足惜!
阿南和红红在忙,没有注意这里,而麦德罗已经很老很老,就算手术中死亡,也很正常。
一秒钟,无数的念头闪过。
当那很长很长的一秒过去,他和她,同时伸出了手——
十一点时,可菲醒了过来。
屋子里,很安静,阿震不见了,但她赤果且酸痛的身体,告诉她所有的一切,并不是梦。
虽然如此,她还是有些莫名的慌。
她冲了澡,绑好头发,重新套上他的T恤,又从他衣柜里,借了一件短裤穿,然后才有些心虚的探头出去看。
电脑房里没有人,走廊上也是。
她蹑手蹑脚的,溜过走廊,爬上楼梯。
办公室依然有些凌乱,她听见武哥和岚姐的说话声,她继续往上走,看见双胞胎和力刚在健身房里摔角,那扭在一起的一大两小又笑又叫的,和Discovery里非洲幼狮,互咬玩耍纠缠在一起翻滚的德行一模一样。
屠勤和屠鹰各自在三楼和四楼拆着满是弹孔的门,她在五楼撞见严风,他手上拿着一大袋的垃圾。
看见她穿着阿震的衣服和短裤,那高大的男人,眼也没眨一下,只微扬嘴角,开口说了一句。
“早安。”
“呃,早安。”她羞得满脸通红,匆匆绕过他,又忍不住回头问:“那个,严风,你有看到阿浪吗?我好像没看见他。”
“昨晚一下飞机,他就和伊拉帕先回老家了。”
“飞机?我以为你们是搭船。”
“后来改搭了小飞机。”当然透过了某些关系,少不得又花了韩一笔钱,但至少他们是在午夜前赶回来了。
“喔。”她应了一声,然后才问:“呃,你有看见莫森吗?”
“他在天台。”
“那……那阿震……”
这一个,显然才是她真正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严风瞧着那紧绞着双手,羞窘的连脚趾头都染红的小女人,忍住了到嘴的笑,好心的回答她,道:“他在地下室的手术房里,帮阿南和Rain。”
“手术?”她呆了一呆。
“麦德罗和肯恩。”他提醒她。
“现在吗?这么快?”她瞪大了眼。
“阿南说迟早要做,迟一点不如早一些,加上肯恩的状态不太稳定,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所以将手术提早了。”他看了下腕上的表,道:“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
“喔,我知道了。”知道他看出了她的心思,可菲只能红着脸,极力镇定的道:“谢谢你。”
“不客气。
“那个,我只是要确定有多少人要吃饭而已。”她不好意思的,开口解释,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我知道。”他忍着笑,再点头。
“我,呃,我马上就去煮饭,等一下就能吃饭了。”
她羞窘的边说边后退,一说完就溜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忍到她进门,才放肆的扬起嘴角,有那么一瞬间,他有考虑要叫红红提醒她,遮住她脖子上的吻痕。
但那位置太显眼,他很快就确定,那是某人故意留在那边的证据。
那小子,真的是太故意了。
摇着头,他笑着下楼去倒垃圾。
屠震从手术室里走了出去。
他是第一个出去的,然后是红红。
阿南和夏雨各自月兑下了手套,走到洗手台再次的洗手消毒。
“你做的很好。”他告诉她。
“我尽力了。”夏雨抬起眼,看着他。
阿南月兑下口罩,微微一笑:“我知道。”
看着这个男人的眼,她心头一颤,怀疑他知道什么。
深吸了口气,她移开视线,看向那两张病床上的两个人。
他们,各自接着维持生命的系统,只是一个人的生命才正要开始,另一个却将枯萎凋零。
她看着那个躺在床上,影响她一生的男人,想到那一秒,想到曾经浮现的念头。
她知道,屠震也有同样的想法。
可他做出了和她相同的决定,在那一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该怎么做,但他和她一样,他和她伸手拿的,是同样的东西。
“尼克?”忍不住,她开口问。
“嗯?”
“屠震他真的是第一次动这种大手术?”
“嗯,算是吧。”阿南笑笑的瞧着她,问:“怎么了吗?”
他的回答,超级含糊其词,看着这个虽然技术高超,但显然没什么医德,几乎就像密医,还私自教学的学长,她有些无言。
在某一个小小的瞬间,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才出虎口,又入狼坑。
但,力刚相信他,而她相信凤力刚。
“他的缝线很漂亮。”事实上,那几乎是完美的。
“名师出高徒嘛,我教得好啊。”阿南眼也不眨,自吹自擂的笑着说,然后才道:“去吧,到楼上去吃个饭,休息一下,有什么状况,我会再通知你。”
“我晚点过来和你轮班。”
“小雨妹妹。”他开玩笑的叫住她。
她回过头,只见他笑看着她,脸上的微笑,很温柔,一双黑眸有着难得的真挚,不是开玩笑。
“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
然后,她知道,这个男人,真的什么都知道。
那瞬间,心头蓦然一松。
在这之前,她不确定她做的是对的,可是现在,她知道她是对的。
“谢谢。”她沙哑开口,几乎是有些感激的和他道谢,这才转过身,推门走了出去。
她在更衣间里,月兑掉自己的手术衣和口罩,简单的冲了澡,换上衣服,然后才离开。
这个地方,真的设备齐全到让她傻眼,她实在很难想像,韩武麒到底在这个地下室里,砸了多少钱。
她推开第二扇门,然后看见走廊上,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看见她,他扬起微笑,朝她伸出了手。
泪水,蓦然上涌,她走上前,让他拥抱,也拥抱他。
如果之前她的心中还有些许不确定,现在也再无任何疑虑。
她不知道屠震为什么会那么做,但她知道她是对的,怀中这个男人,让她做出了对的选择。
而现在,她清楚自己,终于能和他相守到老。
二楼,厨房。
为了某种不知名的原因,那些邪恶的歹徒,竟然没有凌虐破坏这间厨房,这里的损失,仅次于不曾被入侵的地下室。
确实,厨房里是有破了几个碗,还有一个锅子中弹身亡,橱柜也被翻得乱七八糟,但除此之外,基本上都还算完好。她猜想可能是因为他们饿了,因为地上和桌上都有吃到一半的水果和面包,被咬了几口的那种。
红眼的人没有人会浪费食物,那一定是外人吃的。
为什么吃东西只吃一半啊,真是可恶!这些食物加一加要上百元耶!
可菲不甘心的把那些沾了口水的食物统统丢到厨余桶,决定之后拿来做堆肥。
炉子上,她已经重新炖了一锅萝卜排骨汤,冒着白烟的电子锅正在蒸煮白饭,水槽里正冲洗着青菜,大同电锅里热着她之前先煮好放冷冻库里冰存备用的卤牛肉。
但今天人很多,这些一定不够,她匆匆擦好了地板,整理好被翻乱的柜子,然后迅速把红萝卜、马铃薯、洋葱都丢到水里清洗,再一边将刚刚冲去前面超市买回来的鸡肉拿热水氽烫。
啊,对了,还要椰女乃。
她将氽烫完的鸡肉放好,回头正要拿椰女乃,却看见阿震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上拿着已经帮她开好的椰女乃罐头。
看见他,她吓了一跳,小脸瞬间红热一片。
“你……忙完啦?”接过了那罐椰女乃,她力持镇定的问。
“嗯。”他走上前,替她把烫过鸡肉的热水倒掉,然后拿起刀子,将那些冲洗好的蔬菜,切成块状。
看着那个主动过来帮忙的男人,她有些害羞,但仍不忘继续热锅,并把油倒入锅中。
他似乎很清楚她要做什么,先给了她大蒜,然后是洋葱,她把洋葱炒到半透明,然后接过他递来的红萝卜和马铃薯,全都炒熟了,才把烫去血水的鸡肉也丢下去快炒,再加水炖煮。
水滚了,她还没说,他也早已把咖哩块都准备好。
他总是知道她想干什么,像是住在她脑袋里一样,话说回来,她的厨艺一开始就是他教的。
厨房里没有说话声,只有水滚的声音,切菜、洗菜的声音,他沉默的帮她一起准备午餐,只是准备午餐而已,她却从头到尾红着脸,心一直跳。
食物的香气盈满一室。
好不容易,她终于比较镇定下来,也在他的协助下,将所有的菜都端上了桌,然后打内线电话叫大家吃饭。
双胞胎跑第一个,男人们也陆续出现,力刚和夏雨姗姗来迟,他很慎重其事的和她介绍那个漂亮的混血美女。
“她是夏雨,我老婆。”
可菲瞪大了眼,小嘴微张,下巴差点掉下来。
凤力刚竟然娶得到老婆,有没有天理啊?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吧?
“小肥,你嘴张那么大干嘛,没礼貌。”
力刚瞪她一眼,可菲脸一红,猛地回神,连忙把嘴闭上。
话说回来,对力刚的宣告,那女人好像没反对耶,而且偏冷的面容上,还浮现了红晕。
“你真的要嫁给他?”才进来的封青岚刚好听到力刚的宣告,好奇的看着夏雨,月兑口问:“还是他信口胡说的?”
这个问题,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众人的注视下,混血美女的脸更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他……刚刚求婚了。
“你答应了?”封青岚本能的再问:“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没错没错,最好再考虑一下。
一瞬间可菲超想张嘴同意,忍不住想点头,但武哥却在这时晃了过来,满心喜悦的道:“不用考虑了,力刚是个好男人,再好不过了,对不对?小肥?”
咦?怎么问她?
那一秒,她差点本着良心摇头,却又紧急煞住。
不对!力刚好不容易才有人愿意嫁他耶,他要是娶了老婆,她就解月兑了,再也不用整理他那人神共愤的房间了——
虽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俗话说得好,要死死道友,不死贫道,而且武哥笑成那样,还直看着她使眼色,摆明着就是要她说谎啊。
所以,即便觉得对这个混血美女很不好意思,但心念电转间,她终于还是昧着良心,张开嘴:“力刚人不错啦,他……呃……很活泼?”
“什么很活泼?你这是称赞吗?而且为什么是疑问句啊?!”凤力刚大眼一瞪,不满的朝她逼近:“臭小肥!亏我平常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连一句关于我的好话都说不出来——”
“咦?我、我不知道啦!我有说你人不错啊——”她吓得连忙往阿震身边退跌,因为惊吓而口不择言的张嘴辩解:“我又没说你食量大又花心,还——”
阿震抱住了差点又跌倒的她,一把捂住她的小嘴,阻止她吐出真相,然后看着凤力刚吐出一句话,成功的阻止了他的逼近。
“力刚是个好兄弟。”
这句话,没有人反对,每个人都赞同。
他转而看向夏雨,道:“你不会后悔的。”
凤力刚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回头沾沾自喜的迎向那个美女道:“你看,连阿震都替我挂保证,你不会后悔的啦。”
一瞬间,感觉到抱着她的男人微微一僵。
她抬头往后仰,看见他维持着平静的表情,抿着唇忍住了想张嘴抗议的冲动。
不由自主的,她闷笑一声。
他垂首,眼里眸光一闪,透着警告,拦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
可菲心头噗通,胆小的移开视线,在那一秒,真怕他又低头吻她。
幸好,他最终只是松开了手,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餐桌上的众人,聊了开来,边吃边谈论这两天发生的事。
她隐约听见武哥抱怨什么飞机很贵,好像又听到市区里昨晚有栋大楼发生了爆炸意外,双胞胎笑得前俯后仰,直说什么开车很好玩,阿震哥好厉害,回来的时候一路上都是绿灯之类的……
她没有注意听,那些谈笑的话都好模糊,只有坐她对面的阿震是清楚的。
他又在桌下,把脚伸得好长好长,占据着她腿边的位置,将她夹在中间。
低着头,她羞怯的吃着饭,只感觉两耳烧热热的烫。
一餐饭,她吃得迷迷糊糊的,连怎么洗完碗的,她都搞不清楚,所有的一切都全靠她长年的习惯,反射性在动作。
吃完了饭,大家各自散开,但他仍留了下来,帮着她收拾善后,帮着她整理厨房,甚至一路跟了上来,帮她一起清扫乱七八糟的房间。
她始终清楚的注意到他,当他跟进房里来,她真是有点想逃跑,可确实有很多东西她自己收拾不来,只能强忍着羞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任他帮忙她一起打扫。
两个人四只手,整理起来当然比较快,只是因为他的存在,她总觉得呼吸困难,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他好像怪怪的,不知哪里怪怪的。
跟着她才发现,从他忙完出现在厨房之后,他一直跟着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一直跟着她。
每次她一转身,他就在那里,她几次都差点撞到他。
然后,她突然想到他原先在忙的事,不禁抬眼瞅着那个因为要替她换灯管,才终于爬到了梯子上,不再紧跟着她的男人。
他换好了坏掉的灯管,下了梯,把破掉的灯管扔到纸箱里。
“阿震,手术一切还顺利吗?”
他微微一僵,沉默了好久。
“阿震?”忍不住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手:“你还好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只道:“小时候,有一次,麦德罗曾经绑架我。”
她知道,他曾经和她说过。
“当时,因为之前海洋他们爆破了他的研究所,他有半边的身体,都残了。”他深吸口气,眼角微抽,道:“左眼也是。”
他仍低垂着眼,没有看她。
“我记得很清楚,他在那里镶了一颗钻石。但是,他那个行将就木的身体,现在有眼睛了,双眼都有。”
慢慢的,他抬眼看着她,喉头紧缩的道:“他移植了别人的眼睛,在很多年前就这么做了,我甚至不敢想,有几个受害者。”
可菲心头一紧,不由得抬手抚着他的脸,再一次的,告诉他:“阿震,那不是你的错。”
“他是个很该死的人。”他说。
“我知道。”她靠近他,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拥抱他:“我知道。”
她好温暖,这么温暖。
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抬起手,将她紧拥在怀中。
这么温暖……
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她的心跳与呼吸,还有她无止境的温柔。
难以抗拒的,他将脸埋进她发中,埋在她颈窝,深深呼吸,将她温暖的气息,吸进心肺中。
然后,才哑声继续道:“手术到后半,出了一点意外。”
“他……死了?”她小小声的问。
“没有。”紧拥怀中单纯的小女人,他哑声说:“只要不管他,他就会死掉。”
“但你没有。”
那是句陈述,她很确定,没有任何疑问,他微微一愣。
“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那样的人。”她环抱着她,抚着他的背,说:“而且,他还活着,不是吗?”
“也许夏雨或阿南阻止了我。”他悄声说。
“才不是。”她笃定的道:“你不会那样做。”
“为什么?”他自己都不晓得,他会这么做,她怎能如此确定?
可菲抬起头,瞧着他,理所当然的说:“因为你是阿震啊,你又不是麦德罗。”
她万分的信任,让他心头微颤,忽然间,庆幸自己做对了选择。
“我很想杀了他。”他嘎声道。
真的很想,他记得那一秒钟所有邪恶的念头。
在那很长很长的一秒,对那男人的恨如黑潮般上涌,抓住了他,但后来……
“后来,我忽然想到你。”
“我?”可菲呆了一下。
他垂眼凝望着她,说:“我离开的时候,你在我床上睡觉,睡得像小猪一样。”
她微窘,脸再红。
“你抱着我的枕头,说了一句梦话。”温柔的、眷恋的,他抚着她的脸。
“梦话?”她睁大了乌溜溜的大眼睛。
“你说,”他微歪着脑袋,嘴角微微一勾,柔情低水的道:“阿震,我爱你。”
热气层层上涌,薰得她直冒烟。
那个甜美的画面,驱散了所有的黑暗思绪,他想要再次拥抱她,问心无愧的拥抱她。
麦德罗是该死,但不会死在他手上。
“我很想杀了他,但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值得你爱的人。”他抚着她热烫的小脸,看着她纯净乌黑的大眼:“我不想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你本来就不是。”虽然很害羞,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张嘴道:“而且,那……那不只是梦话啦,我……我爱你……”
光天化日之下,这句话听起来更让人不好意思了。
可是,他的眼亮了起来。
“再说一次。”他要求。
“我爱你……”应听众要求,她羞怯再开口。
“再一次。”
“我爱你。”
一次又一次,这句话,越来越顺口。
他美丽的眼睛,蓝得惊人,像他老家的大海一般蓝,一般深。
身体,变得好热好热。
然后,他吻了她,轻轻的一个吻,让她的心狂奔。
大手探进她的发,他加深那个吻,一次又一次的,他亲吻她的唇瓣,温柔的、深情的吻着她,厮磨着她的唇,暗哑的道:“我好希望、好希望,自己是正常的……”
“你是正常的,你当然是……”仰望着这个美丽却又没有自信的男人,可菲心疼的抚着他的心口。
他胸口一紧,想着她是多么天真。
“我不是,我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病,然后我会死,你懂吗?”他深吸口气,嘎声和她坦白的说:“到时候,你会剩下一个人,我不应该这么做,我不应该和你在一起。”
她震慑不已,忽然间,了解这些年,他为什么都不说;忽然间,懂得,他的挣扎与苦痛。
我想要你记得我,就算哪天我死了,你还是会记得我……
忽然间,领悟这些年,他一直都在等死,一直都认为自己会死。
她可以看见,他眼里复杂的情绪,痛楚与不舍,贪婪和渴望,尽在其中。
以前,因为心虚,因为怕被他看透,她总不敢仔细看他的眼,不敢直视他的眼,直到今天……直到今天……
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看似冷若冰山,但不是冰山,一直不是,他是火山。
平静的外表只是他的伪装,他的情感就如火山熔岩一般滚烫。
深深的,她看着他,忘了羞怯。
“可是你在这里了。”
“可是我在这里了。”他沙哑的说:“我是个自私的人。”
一直知道,他不是无情的人,可她不晓得,他的情,那么深,似海深。
看着他的眼,那深邃湛蓝的眼,这一瞬,什么都了解。
“不,你是个温柔的人。”可菲昂首看着他,抚着他的脸庞,万般心疼:“如果你自私,你就不会为此痛苦了,你不交女朋友,是怕有人为你伤心吧?离开老家也是,对不对?离得远一点,感情不会那么深,你不想大家太喜欢你,不想如果哪天你死了,他们会为你难过太久。”
他没有否认,眼里,只有疼。
“阿震,你错了,这样不对,我没有家人,我好羡慕你们,你的家人都爱你,不会因为你离开,就爱得少一点,不会因为你走远,就忘掉曾经相处过的一切。你这样对他们很不公平,你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她深情的凝望着他,温柔的告诉他。
“如果我是你的家人,我宁愿你在身边,也不要你离得那么远,偶尔才回来一遍。昨天,我看见双胞胎出现,一直奇怪他们为什么会来,为什么在这时出现,我问他们,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
他知道,他很清楚,他也有听到回答。
“他们担心你。”他沙哑的说。
“对,他们担心我,但我是谁?不过是个哥哥们公司里的打杂小妹。”可菲告诉他,问他:“我只有参加婚礼时,才跟着你们回去过几次,我是个外人。可是,你是谁?你是他们的哥哥。如果他们连我都会担心,你觉得他们不会担心你?”
他一怔,微愣。
这男人这么聪明,却在这件事上钻了牛角尖。
心疼的看着他,可菲轻声再问:“你以为,屠勤和屠鹰,为什么在这里?阿浪和帕哥回家了,因为急着见老婆,屠勤和屠鹰也有老婆,屠鹰和水净还有孩子,可是他们两个还在这里。”
他的脸,热了起来。
“他们担心你。”可菲认真的说:“所以在这里。”
他是个,让人担心的任性小弟。
“他们爱你。”她告诉他,发自内心的道:“我也爱你。”
“就算我会死?”他的眼里,浮现水光。
“阿震……”心疼的,她告诉他:“我也有可能先死啊,红眼是意外调查公司,你应该比谁都还清楚,意外天天都在发生,不是吗?我昨天,就差点死掉了啊,对不对?”
话一出口,她就发现她吓到他了。
他的表情,在瞬间刷白,变得好凶狠,好吓人。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额冒青筋,斩钉截铁的宣告:“不会。”
这是极为任性的发言,她却觉得心好暖,好热。
“那你不要想着你会死,要想着怎么样让我们活久一点啊,我喜欢活着,我想要活得很久很久,和你一起,很久很久……”
说着,有些羞,脸红红,却还是瞧着他,盯着他,没有闪躲。
“很久是多久?”他嘶哑轻问。
“很久就很久啊……”她羞赧的咕哝。
“多久?”忍不住,又逼问。
瞧着他热情如火的眼,知道他非要听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她只好强忍着害羞,悄声吐出内心的渴求:“一辈子……”
说了,又觉得好羞,感觉自己好贪心,好不要脸喔,忍不住又补充:“……会不会太久?如果你觉得太久的话,不要那么长也没——”
“不会,不会太久……”他热血沸腾的打断她,话未完,已再次俯首亲吻她,一次又一次的亲吻她。“不会太久……不会……”
这个吻,如此温柔,那般爱怜,让她难耐轻喘,情潮汹涌,连心都在发抖。
“丁可菲,我爱你。”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只听他说,暗哑的说。
他眸中,有水光闪动。
“那我们活久一点,好不好?阿震?”
这也是任性的发言,她少有的任性,几乎像是在撒娇。
她看起来,是那么可爱,这么娇羞。
胸臆中,充满对她的爱恋,再一次的,他亲吻她柔女敕的唇瓣,将她紧拥,开口许下承诺。
“好。”
他会活久一点,更久一点,再久一点,和她一起,很久很久……
怀里的小女人冲着他,漾出开心的笑容。
午后三点,阳光轻轻。
这个女人,是他的救赎,他一生的挚爱。
他知道,他会珍惜这一刻,珍惜能够拥有她的每一分、每一秒,爱她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