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早有听说念青戴上了安平侯的玉扳指,只是大家都不愿意相信罢了,那玉扳指是何其贵重,怎么会送给一个庶女。然而,今日,念青是王府嫡女——
他们立刻朝着念青的大拇指上看去,哗然一声,几个人都叹了口气。
那手指上赫然戴着一枚玉扳指,正是安平侯的最爱。
念青略了下头发,脸色泛红,瞪了那始作俑者,却见那厮嘴角挂着某种得意笑容,那双亮晶晶的黑葡萄几乎要飞入她的心。她立刻转头,有谁知道这扑通扑通的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她闭了闭眼,转身欲走。
端木骏业却是深深看了眼安平侯,脸色复杂。
他装着要路过敬酒,只是对着安平侯喝酒的时候,他将那酒放在广袖之后,双眼眨了下,便朝着书房而去,留下水管事来主持大局。
安平侯留下萧昂,笑称醉酒,便跟了上去。
念青见父王和那厮貌似有点不正常,咳咳,她是不是想歪了?
留下芙儿去照顾前面应顾不暇的云姨娘,不,现在是王妃。
念青悄悄拨开墙角的几棵枯树枝,她不得不鄙视自己,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做这听墙角之事。
书房的门一关,端木骏业就神色冷峻地看着安平侯。
安平侯昂然站着,不卑不吭。
“你一早就知道念青会成为嫡女?”端木骏业眯起了眼,只是如此猜测,他却不吐不快。
安平侯挑了下眉,“恩。”
“所以,你就把玉扳指早早送给了她?”
安平侯却是挑眉,“没有必然联系。”
端木骏业却是警惕了起来,难道安平侯对暗兵有兴趣?
“我早就知道她不会只是庶女,然而,她是不是庶女,我都会把玉扳指给她。”安平侯坐了下来,笑着看向端木骏业,“岳丈,请坐。”
在外面偷听的端木念青只觉得头顶要冒青烟了。脸颊红地要烧起来。
端木骏业蹙着眉头,仍然不愿意相信。就连他自己那时候也只觉得念青只能许人为妾。那玉扳指只能安平侯的妻室才能拥有,这事情他也是早就听说。
安平侯笑了笑,习惯性地玩起了太极球。
“从我第一次来王府,我就知道你的女儿与众不同。在鞭刑下,她巧舌如簧,大脑清醒,更是大孝之人。如果你以前不知道,现在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端木骏业回想这段日子青儿的表现,点了点头。他为有这样的女儿而骄傲,这一点,他不否认。
安平侯继续说,“那一天,她第一次入宫中毒,被我救了,我们有了肌肤之亲……”
念青只觉得口水一呛,身子因为忍得厉害,不由得发起抖来。那一次哪里有……。
安平侯眯起了笑,在端木骏业错愕的眼神中,他又说了起来,“她在我的房间洗澡,换衣服。还有我第一次来王府的紫色貂袍,怕已经被她打包好带去了皇宫呢。”
端木念青终于知道什么是作茧自缚,火烧火燎了。
她之前就应该把那紫袍给丢了,喂狗!记得去锦华宫请安那日,她还穿了……
还有,她哪里有在他的房间洗澡,换衣服,那明明是隔壁的……好像她去的那间房比较华丽,屏风还是嵌着珠玉……。念青此时仰头看天,原来那个时候,她已经被算计了……
端木骏业怔了怔,没想到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他却不放心。说实在,他的确有想把暗兵交给念青的打算,如此更是要谨慎任何一个靠近她的人。
“你是为了暗兵而靠近她?”
安平侯身子一僵,却是久久没有说话,念青在外等着,良久却依然听不到他的回答,她的心一紧,耳朵更是直接贴着墙。
又是良久,等到端木骏业快没耐心的时候,安平侯却是开口说道:“曾经,我的确是想占有暗兵。”他讥诮一笑,无视端木骏业那震惊的双目接着说道:“暗兵,除了军事活动外,还策划暗杀不是吗?”
端木骏业双眼一冷,直直逼视着他。
安平侯却是眯起了眼睛,“念青必然是我的,暗兵,我可以不要。”他曾经想试着借着暗兵的力量震慑皇上,而不是成为皇上的一颗棋子,皇权从来都是过于黑暗,过于血腥,他要的不过是借助这一股力量,给大锦一片光明之土。
念青听得一怔,心中紧张的弦陡然一松,一把箭嗖嗖一响,咚得一声正中红心。
见一丫鬟从一旁走过,念青便拍了拍衣襟,朝外走去。只是嘴边隐藏不住的笑让那丫鬟看得一怔,念青咳嗽了声,“小姐脸上是什么表情?”
那丫鬟顿了顿,“好像墙角的小黄吃饱喝足的样子。”
“小黄?”
“水管家养的狗。”
……
堂前,荣郡王妃与云双聊得甚欢,这会儿倒是聊到正题上,“青儿真许给了安平侯?”
云双笑了起来,“是啊,自青儿遭众人唾弃,也唯有他站出来愿娶青儿为妻。这份情意甚是难得。我也乐见其成。”
荣郡王妃笑容一滞,看了眼宝贝儿子,心里计较了翻,便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嫁给安平侯可是做填房的,虽说也是正室,总是矮人一头,这……”
云双顿了顿,犹豫了下,青儿与侯爷是有情意的,她这做娘的也看出来了,只是这嫁过去到底是会辛苦。不若……
荣郡王妃还想接着说就被打断了。
“小侄见过王妃。”
两人寻声看去,一人垂首作揖,长相清俊,尽管如此,云双并没有给好脸色。当初有些事青儿顾念着自己并未告诉,她虽是柔弱并不迟钝,眼前的男子给青儿带来了什么,她可是清楚地很。
岳韧宣虽是硬着头皮前来,但今日他出于利益也好,出于自身对那女子的向往也罢,今日这事还真得说开了。他抬眼笑道:“王妃,小侄有一礼送出,望王妃笑纳。”
说着,他拍手,一小厮低头举案上前。
念青抬头正见着了这一幕,脚步不由得加快,脸上的笑慢慢淡却,对着岳韧宣说道:“岳公子有礼。”
岳韧宣见念青行礼,忙回了起来,双眼却是发直地看着她越发细女敕光泽的皮肤。
念青眉头一蹙,却是不动声色说道:“岳公子,今日怎么不带斐然公主前来?”念青环视一圈,状若伤感道:“上次斐然公主说嫁人后男人就会三心二意了,不知道是否都如此?”
岳韧宣哪里敢回答是,这可是个表现的机会,他立刻挑眉道:“非也。”
安平侯自门边出来便见岳韧宣此番热络的样子,狭长的双目眯了起来,更是呵呵笑道:“青儿是在担心本侯?”
“青儿?”
慕容泽站了起来,脸色不愉,这姑娘家的闺名哪能随意呼了去。
岳韧宣却是警惕地看向安平侯。
端木骏业走了出来,呵呵一笑,众人看去,他抬手,示意安静,“我端木骏业在此宣布一个好消息。”
岳韧宣眯起了眼,扫了安平侯一眼,眸色深深。
荣郡王妃叹了一口气,抬头见念青红了脸颊,不免为自己的儿子叹了气。
众人见凌云王如此吊胃口,不少人起哄道;“什么好消息?”
“凌云王府与安平侯府要结秦晋之好。”
下方的人闻言唏嘘一片。
岳达握紧了酒杯,好你个安平侯,竟然这般不顾宰相府的面子。
安平侯却是拱手道:“同喜同喜啊。”
念青挑眉,见那厮俨然一副准姑爷的样子,有些好笑地抿唇。
慕容泽顿了顿,怔然地看着手中的酒杯,恍若未闻地倒酒,脸色却是白了两分。
岳韧宣抬手,小厮退了下去,那礼竟还没掀开就被撤了。
岳达脸色不善,站起来,抬手道:“岳某公务在身,先行离去。”
“慢走,不送。”端木骏业冷笑,宰相当日所谓,我端木骏业是记下了,何来客气。
众人见岳达离去,不少人也纷纷告退,场面一下子冷清了起来。
安平侯正落座,突地胸口剧烈的疼痛袭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这痛意,众人过来敬酒,他也笑着喝了,不想鼻端却是溢出了汗,萧昂站在身后,心里惊涛拍浪,胆子都提了起来,“侯爷?”
“快,回府。”安平侯推月兑着有事便向众人告别,萧昂帮着挡住三小姐的目光,生怕三小姐看到侯爷此时的样子,生了担忧之心。
族长坐在其中,脸色微紧,不免看了眼安然不动的念青和笑而不语的安平侯,眉间一凝,悄然退了出去。
门外岳达与岳韧宣刚上马车,车夫正要扯了缰绳,族长连呼,“岳大人请留步。”
岳达闻言,掀开帘子,一见是端木家的族长,倒是生出了几分思量。
族长跟上来,却是笑道:“大人可否移步天然居?”
岳达眯起了眼,蓦然呵呵一笑,不一会儿,三人便坐在了天然居前二楼花阁处。
下方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族长屏退了那些端茶倒水之人,思忖了起来。
今日他暗地里观察了几人,安平侯,荣郡王世子,宰相之孙均对念青有了情意,念青现在贵为嫡女,这可是不错的筹码,安平侯那人他也是观察过了的,根本拿捏不准,安平侯谈笑间虽是客套,却是半句问不出个实来,荣郡王又与官员并无太多来往,念青若嫁了过去,不见得能为端木家谋福利。如此一想,只有眼前的宰相之孙岳韧宣乃是上佳人选。
至少能为自己的儿子在京城谋得好职位。
想到这,他热络地笑了起来,“岳公子可是想抱得美人归?”
岳韧宣刚走得心不甘情不愿,一颗心都拴在了那巧笑倩兮的女子身上,这会儿听老爷子这么一说,眉眼一颤,倒是毫不避讳,“自然。”
族长状若深思,为难道:“现在青儿已经是凌云王府的嫡女了,能力也是众所周知的,可不能嫁人为妾。”
一旁听着的岳达也蹙起了眉头,斐然公主也没那么好应付。别说是妻了,就连妾恐怕都会闹一场。
岳韧宣却非这般想,本以为娶了斐然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不想竟然还引起了皇上的戒心,去公署述职,那些人表面恭敬,却暗暗嘲讽于他,这夫纲是时候要振一振了。
又想起那女子在朝堂前自信扬眉的样子,他的心咚咚一跳,恨不得立刻将之娶了回去,这会儿老爷子这般说话,怕是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万不能错过了。
“这事有几成可能?”
族长嘴角轻勾,“事在人为。”
待族长回王府,酒席也散了。正是午后时分,众人忙里忙外,云双在内院休息,这会儿事情都交给赵嬷嬷和关妈妈一同办了去。
画儿萍儿抬了做一等丫鬟,外头守门的嬷嬷见画儿萍儿便说道:“族长求见王妃。”
画儿一听,咬了咬牙,她可没忘了族长之子端木桦夫妻是怎么苛待王府中人的,竟引来那次飞来横祸,听闻族长要来,脸色沉了沉,对着萍儿说道:“快去请了小姐过来。”
萍儿点头,画儿也不拖拉,对着嬷嬷说道:“让他到厅前等着。”进了里屋,画儿便将这事说了,云双一听是族长,本着对族长的敬重,也不敢将端木桦那事联系到族长身上,只让着画儿帮着打理一下,便去了厅前。
掀了帘子,族长一脸笑意。
云双点头,招呼道:“画儿,上翠云山的茗香。”
画儿警惕地看了族长一眼,转头便去泡茶。
族长见画儿走了,便开头道:“侄媳妇,今日真要恭喜你了,守得云开见月明。我这做伯父的真替你们母子几人高兴。”
云双微笑,“多谢族长挂怀。”
“这事情本是十全十美的,只不过青儿这嫁过去做填房……”他深深看了云双一眼,云双也因着这事眉眼一跳,他暗想这事还是有门的,“就说这荣郡王世子也是上佳人选,对青儿也是有了十分的情意,侯府当年瑾夫人之死众说纷纭,青儿嫁了过去,还不知道是怎样的龙潭虎穴。那荣郡王府可是清水着呢,若你真为了青儿着想,就把安平侯这门亲事退了吧。”
他手指敲击着桌面,这先不说会不会嫁入宰相府,只要让云双动了这退婚的心思,那事情就好办了。
偏偏他就敲定了云双这慈母,她当然宁愿青儿下半生过上幸福简单的日子,若真成了瑾夫人第二……云双不敢想,她闭上了双眼,有些痛苦地抬头,“不若等王爷回来了再商讨。”
族长眯起了眼,王爷虽说也会为青儿考虑,但这是当众许诺了的事,再怎样王爷都不会轻易更改,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好。想着云双刚刚当上王妃,这事还得敲击,“侄媳妇,你这当了王妃,执掌**,这事也是可以做主的,若是不早下决定,青儿真入了侯府,怕是骨头都不剩了。”
云双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乱糟糟的一片,只能听到那句,青儿骨头都不剩,当下心头一痛。
族长见火候够了,便站起来说道:“若是侄媳妇下不了主意,就让老爷子我亲自去侯府走一趟。”
云双心里还有一丝犹豫,族长便苦口劝诫,“当娘亲的若还这般真真对不起慈母二字了,想青儿为了您可是多番思量,几番隐忍……”
云双拍了拍掌,咬了咬牙,“这事有劳族长大人了。”
“定不辱命。”
云双见族长退了出去,才叹了口气,这会儿画儿端着茶进来,却不见族长的身影。见王妃扶额,脸色便是一紧,“王妃?”
“哦,族长刚离去,你扶我进去歇息。”
那头念青正要收拾了东西准备入宫谢恩,不想萍儿一入门就急得上火似的,“小姐,族长在和王妃说话呢。”
“族长?”
念青低眉敛目,放下手中的活,跟着萍儿过去。哪知才这么会儿功夫,族长已经离去。再问画儿,画儿只道王妃累了,歇息去了。
念青见娘疲倦,便不再多问,芙儿从外头回来,扶了念青,开口笑道:“宫里传话来了,丽妃娘娘求了圣意,让小姐不用回宫去了,就在这待嫁吧。”说着,芙儿俏皮一笑,又开起了玩笑,“小姐,您这绣工退步成这样,这嫁衣可得赶紧的。”
纤长的眼帘一颤,念青不禁长叹,只好安分地回屋,吩咐了关妈妈采买好了上好的布匹。
安平侯府。
萧昂立在书房门口,脸色凝重。白管事拿着账本正要开口让萧昂通报,萧昂摇头,压低了声音,“只管放在这就好了,侯爷在里头看书,不喜打扰。”
白管事自然是懂的,自从五年前侯爷就开始每月一次闭关读书,而且绝不许他人打扰,白管事只管把账本放在一旁,转身便退了出去。
萧昂看着白管事离去的身影,心头一暗,侯爷的身子,吴道子在的时候还能一个月维持一次,现在大半个月就会发作一次,他眸色一沉,脸上的痛意更深了起来。若不是那次王爷入了崖下救人,身子哪里会再一次被掏空,这下吴道子给的药也只有那么几颗了,该怎么办?
屋内,暖如春阁,地龙烧起,坐在榻上的男子双眼紧闭,俊美的刀眉蹙起,因着隐忍着剧痛而抿紧了薄唇。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浊气排出,浑身上下的力气似乎被抽空。疲倦地张开双眼,眸子里却是迸射出锐利的光芒。
一翻骨血翻涌,他抑制住那不断上涌的气息,再看那黑色的药丸,闷地一口吃了下去。
外头,白管事招待着端木族长,一脸笑意,“我们侯爷刚回府呢,这会儿正在屋子里看书,您可有要事?”
族长笑了笑,“不知道老太君在不?”
白管事眯起了眼,却是点头道:“在的,春梅,去请老太君。”
不过须臾,老太君便走了进来,客套地说了几句,对于端木家的女子,她并不喜,自然对族长也并不太热忱。
族长倒是不介意,“对于提亲之事,我们王府做了回应,很是感谢侯爷的抬爱,只是这良缘怕是结不成了。”
老太君一听这话,心里陡然一喜,“可是要退婚?”
“是。”族长坚定回答。
老太君嘴角微动,却是冷笑了起来,“您请回吧。”烨儿,你看上的女子,果真不值得。才刚刚当上了嫡女就看不上你这继室之位了,怕是有更好的前程要奔了。
族长以为老太君会大闹一场,不想她却是沉静如斯,倒让他惊讶不已。
“白管事,送客。”
白管事早在一旁听地直冒火气,这会儿听老太君下令,更是猛地大声说道:“请!”
族长抬手作揖,转身出去。
书房内,男子半倚靠在卧榻前,深黑的眸色沉了沉,“萧昂。”
萧昂惊喜地回头,开门而入,“侯爷?”
安平侯喝了口茶,“到各点散发消息,务必找到吴道子。”
萧昂点头,见侯爷虽是疲倦,脸色却不似之前那般苍白,便退了出去。
这会儿白管事怒气澎湃来到书房前,见萧昂已然退去,便敲门道:“侯爷,奴才有事禀告。”
“进来。”
白管事进去,却不敢抬头直视侯爷,低头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才道:“侯爷,凌云王府的人刚刚来退婚了。”
静,死一般的寂静。
白管事不敢抬头,却是额头渗出了冷汗。
安平侯抿起了唇,眸光如一把弯刀嗖地一声架在白管事的脖子上,白管事一颤,继续说道:“是,是端木家的族长来退的婚。”
半晌,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了。白管事虽是害怕,却是压不住胸口的火,“侯爷,这三小姐如今做了嫡女,定是看不上着继室之位,许是有人提了亲,她想攀得更高。”白管事本就怒火滔天,这会儿更是越说越是气恼,暗恨这凌云王府背信弃义,更替侯爷委屈,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多少人到侯府提亲,侯爷看都不看,只是道:“等着,她会嫁给我的。”
侯府上下,谁都知道“她”指的是谁,整个大锦都知道侯爷此生非那女子不娶。
现在侯爷帮着取得了嫡女之位,整个大锦高看她一眼,她就这般了,弃我们侯爷于何地!
“出去!”
男人低沉的声音冷如冰刀,白管事不敢置信地抬头,却接到侯爷杀人般的目光,脚底陡然生了冷意,直直窜到脊背,大脑发麻。
“滚出去!”
白管事不敢逗留,俯身便退了出去。
屋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男人站了起来,高高昂然的气息如惊涛拍浪席卷而来。喉头腥甜,他咽了下去,脸色却是苍白如纸。扑哧!
男人猛地惊喘。眸子一黑,倒在了榻上。
此刻,整个京城都在盛传,凌云王府退了安平侯府的亲事。
一大早,念青就被芙儿的敲门声吵醒。
芙儿眼眶都红了起来,“小姐,小姐,快醒醒。”
念青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芙儿红着跟兔眼一样的眼睛,咕噜一下就起床,“谁欺负你了?”
芙儿跺了跺脚,眼睛更红了,“小姐,外头传言我们王府退了安平侯的亲,听说安平侯一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昏过去了,现在整个太医院几乎都去了安平侯府呢。”
“什么?!”念青立刻换上衣服,心里却是颤了下,他……
“芙儿,这谣言是谁传的?”念青双手扣着扣子,却是都慌了起来,愣是一个扣子都扣不上,她没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在微微发颤了。
芙儿也是气得脸色通红,“说是族长去退的亲。”
念青的手一顿,昨日族长突然去见娘,就为了这事?他到底目的何在!
关妈妈走了进来啊,神色严肃,“小姐,宰相之孙岳韧宣和荣郡王世子慕容泽来了。”
念青握紧了拳头,心里一股闷气还未散发出来,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急躁。这会儿听到岳韧宣的名字她的眉头一跳,对着关妈妈说道:“昨日,族长是不是宴席还未结束就走了出去?”
关妈妈点了点头,“昨日门童说族长上了宰相府的马车。”这事都怪她,本以为族长宰相早有交情,左不过就是吃顿酒罢了,不想竟是这事。
念青眯起了眼,抽出封腰间的银针,便大步走了出去。
前堂。
云双正招待着两人,画儿和萍儿一左一右伺候着。此刻,端木骏业去了早朝还未回来,水管事便站在一旁,听后差遣。
岳韧宣拱手,“小侄今日前来,是想问三小姐这退亲之事……”
云双今日右眼一直在跳,不知为何,对于昨天的决定,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
慕容泽坐在一旁饮茶,如墨的眉毛轻挑,眸子里透出了欣喜。
就在云双要回答之时。
帘子蓦然被掀开,女子的娇喝响彻堂下,“从无退亲之事!”
勿说与尉迟的感情多深,就算她从未爱过他,她也绝不做背信弃义之人!
几次见面,他总会问她一个问题,“何时嫁与我?”她几次推月兑,他几次包容,许她将心事完成,许她毫无挂念,许她一世双人。
她抬眸,却是深深看了眼岳韧宣,所有的怨,气,怒,焦急各种情绪集中在一起,眸色中杀气顿现,她迅速踏上两步,手中银光毕现,正是朝着岳韧宣的动脉而去。
空气中一股冷风袭来,念青手上的银针被一张手夺去,她只觉得手臂发麻,双目圆睁,瞪向那多事之人。
慕容泽脸色发沉,那如画的眸子却的透着万分的严厉和斥责,“小小女子,怎得出手这般重,我还以为你是善良的女子。”
芙儿见念青出手,本也是惊了的,但那岳韧宣本就是欠教训,这会儿听到慕容泽这番话,心里的火焰更是烧了起来,“世子爷,我们家小姐的名声由不得你抹黑!”
念青呵呵笑了起来,看着慕容泽头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姿态,她差点忘了他如春风细雨般的样子,“你觉得我残忍?”
慕容泽脸上闪过一丝痛意,他记得第一次见她,她护住了娘,那匹马飞身而起,差点就踢了她的脑袋。她却是闭着眼,毫无躲闪之意。为她的勇敢和善良所感,他第一次主动与女子打了招呼。
再为她的惊世医才所动,后为她的孝心所引,他承认,他的心被她所牵。
然而,今日的她让他不认识了。
没想到转而出手就要人命,她难道就是这般狠毒之人?
他眸色沉重,他的世界不容许这般毒辣之人!
念青勾唇一笑,看着惊魂未定的岳韧宣,转头又看了眼温润如玉的慕容泽,“你们都想娶我?我这样毒如蛇蝎的女子配不上你们这样的男子,还请回去!”
芙儿抬手就说道:“这边请!”
小姐教了自己穴位,刚刚小姐那针扎岳公子身上,顶多只晕眩而已,许是小姐腻味了看那人,便出了这招。她叹了一口气,若是侯爷在,定不会出手阻止,更不会苛责小姐心狠手辣。
云双见念青这般盛气之态,怕她就此将荣郡王世子的好事吹了,真准备开口,画儿却是扯了扯她的袖口,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云双一窒,深深看了眼念青,想起她刚刚进来之时那句“从无退亲之事。”便知,这一切都是徒劳。
岳韧宣压住自己心悸的感觉,难道她刚刚真想杀了自己?若真是如此,还娶这等女子作甚!他身子一服,“王妃,小侄告退!”
云双看着岳韧宣气势汹汹走了出去,有些担心地看了眼世子。
慕容泽将那针丢下,眸中闪现一抹复杂神色,“你本不应该如此……”
“慢走不送!”念青截断他的话,盯着水管事。
水管事被盯地难受,有些尴尬地上前道:“世子,小姐今日心情不好,还请世子先回去吧。”
念青挥起衣袖,声音却是透出坚定和苍凉,背对着云双说道:“娘,不管侯府怎样,我要的只有他一个。还请娘在人前为青儿正名!”
她眸色一定,看着天外放晴的天空,微微笑道:“娘,我相信,世上终究有一人是我终极一生都不能错过之人。念青在此生若是遇上这人,定是咬死不放,绝不做那懦弱摇摆不定的妇人!”
她不是那样矫情的女子,是她的,她绝不放手,她要的,定是全心全意,她信,他亦然。
芙儿听得一震,心中微微泛起了涟漪,真有这样的人吗?芙儿是不是也可以找到这样的人让芙儿穷尽一生都不离不弃?
“芙儿,我们走。”
云双看着那离去的身影,陷入了深思,她也有这么一个人,让她穷尽一生即使再苦再累,她也从不后悔。蓦地,她抬头看向那怔怔发愣的男子,语气歉然,“世子,对不起,还请下次有空过来喝茶。”
慕容泽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在乱撞,不是前一刻还在怪她心狠手辣了吗?为什么这时竟觉得心口发酸,竟是那般地酸涩难耐。是自己错了吗?
待念青和芙儿上了马车,芙儿便忍不住问道:“小姐,世子爷定会悔了今天误会小姐之事。”
念青眉头一挑,直直看向车外,“去安平侯府。”回头,她看了眼芙儿,却是摇了摇头,“芙儿,爱情里有很多悲哀,大部分都死于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莫要因为不了解而在一起,莫要因为了解而分开。”念青低下了头,她理解慕容泽,然而他呢?能理解自己的无奈,能理解自己在权术中周旋的目的吗?恐怕还是那句蛇蝎心肠罢了。
芙儿嚼起了这句话,心底将这话暗暗记在了心里。
不久,马车便停在了安平侯府。
门童见到马车上方的凌字脸色便臭了。
念青下了马车,便笑道:“还请小哥通报一声,就说端木念青拜访。”
那门童一听是端木念青,更是双眼烧起了怒火,“走走走,晦气!”
芙儿握起了拳头,真想上前把这门童教训一顿!
念青眸色一暗,却是笑道:“侯爷现在重病在身,小哥听过解铃还需系铃人吧。”
那门童眨了眨眼,喝道:“等着。”
“小姐,又是个没眼见的。”
念青回道:“他可是个忠心的呢。”她焦急地朝着门内看去,不知道他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不一会儿,一个女子走出了门。
念青挑了挑眉,想起那日被尉迟所救,灌了牛乳的那夜,对眼前的女子有过一面之缘,她应该就是姨娘方氏了吧。
方姨娘对着门童说道:“这就是那祸水?”语气中鄙夷着,若是凌云王未退亲,她倒是可以给眼前的女子礼让,现在既然退了亲,那她才是侯府唯一的女人。
念青深吸一口气,突地不想走“礼”这条路,尉迟的情况,她比谁都担心!
“让开!”
“啧啧,还这么没有教养,真不知道侯爷看上你哪点?”
念青微微进了一步,“你没有的哪一点他都喜欢。”
方姨娘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你!”
念青高举玉扳指,“我以安平侯府玉扳指为令,所有人等后退两步,违令者,视为对老侯爷不敬!”
这玉扳指可是侯府传家之用,哪里有人敢藐视,门童立刻退了两步,不敢再乱动。方姨娘气地要冒烟,还是退了去。
念青脚步飞快,却是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顿了下,“对了,连退婚的文书都没有,所以——过不久,你得叫我夫人,方、姨、娘。”
放姨娘气得全身都发起抖来,自她入府从未有人这样和她说话,就连那死去的瑾夫人也对她礼遇有加,她端木念青!
念青哪里还管身后之人,只是小跑了起来,朝着上次记忆中的地方而去。
出了长廊,过了拱门,堂前集中了不少人。
刘冶身在其中,这会儿也蹙起了眉头,太医院各院士都低头思量了起来。这侯爷的脉相怎么这般奇怪,若说脉相虚无,又时而有力。若说脉相渐有,却总是把不准。
刘冶看向安平侯熟睡的脸,只觉得他的肤色比往常还要白了些,近乎透明。他的心头一颤,这怎么像是中毒之兆。
“我儿身子如何?”龙头拐杖敲击着地板,太医们都毫无头绪,更不知要如何回答老太君。
突地,门打开了。
女子一双凤眼担忧地看着床上之人,眉色沉重,毫不避讳众人,直接朝床上之人走来。
手还未碰触床头,就一根横杖挡在面前。
念青有些不悦地看向那手持横杖之人,见这人鹤发绾成一个髻,一跟红玉簪穿过,头上的蓝云抹额上嵌着红玉,脸色正不愉地看着自己。
此人应是老太君了吧。
念青行礼,“小女子端木念青见过老太君。”
老太君上下打量了念青一眼,“就是你退了婚?”
“并无此事,族长那日定是吃多了,我端木念青绝不弃尉迟不顾。”她俏亮的声音让众人都听了个清楚,本有几个以为念青这般势力,都为安平侯不值,如今听念青如此一眼到都点了点头。
念青不知,床上的人儿嘴角微翘,却是刷地一下又恢复了那般无知无觉的样子。
老太君低眉,半晌都不说话,却是深深看了念青一眼。
念青蹙起了眉头,却是两步走到了床前,抬起安平侯的手便把起脉来。
众人都看了刘冶一眼,传言三小姐的医术是承自刘冶,为何刘冶到现在还未有结论,三小姐就直接把脉了。
念青听这脉相,的确是真力虚空之兆,而且也是生了场硬气,才造成气脉相冲,气血攻心,方才吐了血。“芙儿,拿纸笔来。”
芙儿拿了备给太医的纸笔递上,念青几句写下后,搁笔。
暗想接下来几天,她必须要开始制造药丸了。
几位太医见念青搁笔,不约而同地将那药方拿来看,细细品读了起来。
刘冶上前,有些愧疚地看着念青。
念青笑了下,“日后你一定会青出于蓝。”
说着,念青转身,抽出方太医放在一旁的金针,便开始过了烛火便扎了起来。
刘冶难得见念青用针,这会儿哪里敢眨眼,暗暗记下了念青扎针的穴位和先后顺序,等着回去后看看医书好好研究。
“刘冶留下,还请你们都退下。”接下来必须要解了尉迟的外衣,方才能下针。
芙儿忙请了众人退下,老太君却是凝起了眉头,走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
刘冶正要上前解了安平侯的衣服,不想胸口登时一麻,抬眼就见对面的男子黑眸幽深,还未细看,一阵晕眩袭来,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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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本来答应了这章要结婚的,因为情节需要,改了下,下一章,大嫁。亲们准备好票票,砸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