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毕竟只是马,如黑玉这般通灵神骏的千里马,也不可能有人一样的思维能力。它耳聪目明,自然察觉到了有几个人骑马跟在它身后,但它却无法识别换了便装的虎贲率士兵。待它的本能开始感觉到有危险时,已行至山腰,当时已无法用速度摆月兑尾随者了,何况后面的人弃马登山的速度比它还快。黑玉拼命加快速度想赶回主人身边,就是为了尽快去向主人预警,或者背着主人远离危险。它当然无法想到,这等于将追兵直接领到了主人的所在地,更无法想到,这几个尾随者之后正有上千全副武装的劲卒闻讯赶来。
此时戊正已过,林暗风静,暮色四合,除了南方天际有一颗星格外耀眼,其他星辰都还昏暗无光,这颗星就是天狼星。今夜的天狼星一反常态地闪烁着红亮的星光,仿佛专门要为占星家提供什么说法。
花婆婆看着冲进洞来焦躁不安嘶鸣连连的黑玉,她轻轻叹了口气,从草垫上缓缓站起身来。
紫云不明所以,一边抱着黑玉的脖子安抚一边问:“师傅,黑玉这是怎么了?受了惊吓么?”
花婆婆从黑木匣子里取出了银光闪闪的狰狞面具,平静地说:“它发现有追兵跟着它上山了。”
“啊!”紫云惊得一张粉脸霎时苍白,“那……我们赶快走吧。”
“已经来不及了,你把黑玉栓在石柱上,去灭掉洞内所有的烛火。”花婆婆从容地戴上面具,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到了洞口边,在一块巨大的石笋后坐下。
花婆婆所料不错,洞外的草丛中已伏着七个便装的虎贲率士兵,都举着箭在弦上的弩机对着洞口。他们此刻无比紧张也无比焦急,怕的是那形同鬼魅的假面人突然冲出,他们都亲眼目睹了假面人在三十支弩箭近距离齐射中全身而退,而仅能发射一箭的普通弩机能奈他何啊?他们当然不知道,假面人早已身受重伤。他们也焦急盼望着大部队尽快赶到,否则擒不住劫匪,自己死也是白死。长孙将军的许诺是:只要生擒劫匪,参战军士,生者晋级并赏百金,死者也有千金厚恤家属。
让这七个士兵感到幸运的是,假面人并未冲出来。而且他们对禁军六率高效的情报传递方式信心十足。他们原本十人一组跟踪黑马,每过一段时间就派一个骑兵返回报信,一路跟来,已先后有三人返回报信,大部队早已出动,在路上不断获得更新更准确的情报,赶到这里不会用太多的时间。
果不其然,仅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虎贲军的第一个百人队就已掩至洞口外,若非山路崎岖狭窄,千人队也可同时赶到。待第三个百人队到达洞外,负责此次行动的虎贲率倅长中士便安排好阻击阵型,吩咐朝洞内喊话:“洞内的人听着,你们已被数千禁卫军团团包围,勿做无谓抵抗,速速出洞纳降受缚,或有一线生机!”
喊了半天见洞内没有反应,倅长中士决定发起试探性攻击。他先命一百名弓箭兵分三批三次齐射,羽箭、弩矢如同一大群回洞的黑蝙蝠般呼啸着朝洞**去。紧随其后便是十来个举刀执盾的猛士向洞口冲去,他们的身影刚刚隐没在洞口内的黑暗之中,就听到接连不断的惨叫,很快,洞内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倅长中士紧张地盯着洞口,过了少顷,就见一个黑影从洞口里爬了出来。借着昏暗的星光,倅长中士认得出那是刚才冲进洞内的自己人,而他的身上一支长箭,就是刚才射进洞里的虎贲率的黑羽箭。
那名奄奄一息的士兵被拖到倅长中士面前,艰难地说:“里面太黑了,啥……也看不见,这样盲攻,不行……不行啊……”
倅长中士吩咐将重伤的士兵抬到后面去救治,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负责弓箭兵的下士爬过来低声建议道:“用火攻吧!”
倅长中士有些犹豫,他想的是生擒才有重赏。弓兵下士见状又说:“火箭也奈何不了对手,只不过可以把洞内照亮。”
于是,一排火箭在洞外点燃了,可这些弓兵还没将弓拉满,就听到一种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羽箭破空之声,可这声音却是朝着他们扑面而来的。说时迟那时快,十几个准备射出火箭的弓兵已当胸中箭,惨嚎着向后翻倒。其他士兵赶紧匍匐在地,结果一支火箭也没能射进洞内,到是那些向后翻倒的弓兵手中的火箭,有几只射向了高空,在夜幕中划出了一条高高拱起的抛物线,掉落下来插在了接近洞口的草地上,火苗在湿润的草丛中无力地燃烧着箭杆。
倅长中士趴在地上咒骂身边的弓兵下士:“没把里边点亮,到是把咱们给照了个雪亮,正好给对手当靶子了!”
弓兵下士不敢顶撞上司,心里却暗骂:“要不是你一开始给里面输送了那么多箭矢,对手哪儿来武器跟咱们对抗啊?”
一旁的盾刀兵下士不解地问:“难道洞里也有若干弓手?这是是匪窝啊!”
倅长中士骂道:“没脑子!里面若有弓手,他们不用自己的箭,专捡咱们的箭用?”
弓兵下士骇然道:“那日清晨劫匪以刺客的诸葛弩箭矢击杀了咱们十余匹战马,那诸葛弩的箭矢精钢打造,又短又重还没有尾羽,可当做暗器抛掷,又加上劫匪黑马前冲之势,倒还好说。可这普通羽箭,竟能在十丈之外用手抛掷,势如强弓劲射,这……这太可怕了!”
盾刀兵下士咋舌补充道:“还……还他妈的是十几支箭同时抛射……”
倅长中士也被他们的话说得有点胆寒,但他身为现场最高指挥官,不能示弱畏缩,喝道:“叨叨个屁啊!赶紧想对策!这么僵持下去,等长孙将军来了,不被骂个狗血喷头才怪!”
不一会,一排盾刀兵用盾牌摆成了一道墙,弓兵隐身他们之后,重又点燃了近百支火箭,分三批依次快速站起放箭随即蹲下。这一招果然见效,洞内并无箭支抛射出来,而大多数火箭成功地射进了洞内,洞内立刻就有了光亮。前排的盾刀兵发一声喊,蜂拥冲向洞口。
冲在最前头的七八的盾刀兵刚跑进洞内,借着还没熄灭的火箭的光亮,还没看清洞内的情形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黑色物体朝他们飞来,几个人举盾格挡,只听“啪”的一声,似乎是罐子撞在盾牌上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他们就感觉到有液体飞溅到他们身上。他们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以有数支火箭朝他们激射而来,于是他们再用盾牌招架。就在火箭射中盾牌的一瞬间,赤色的火焰突然暴起,骤地变成了一大团巨大的火球将几个人尽数吞没。
洞口的士兵明白了,刚才在他们盾牌上撞碎的是装满了油的陶罐。几个被火蛇缠绕的士兵惨嚎着拼命向洞外冲,而洞外的士兵一时不知却还在往里冲,一时间洞口人挤人、人踩人,火焰也在拥挤中迅速蔓延,更多的士兵被点燃的战衣,惊恐和混乱达到了极致。
洞外远处的虎贲军无不骇然地看着洞口极端恐怖的一幕,随着多数冲锋士兵连滚带爬皮焦衣烂冒着白烟地逃回来,洞口红亮的火焰中只剩下几个黑色的人影还在嘶喊挣扎,他们不辨方向地胡乱冲撞着抓扯着,然后一个个陆续在火光中凝固,或蜷曲在地,或半跪仰天,或倚洞直立,无不张牙舞爪,姿态形如厉鬼。
洞口内外一片死寂,只有尚未燃尽的火焰中偶尔爆出一两声噼噼啪啪的声响。半晌,洞内传出一个略显暗哑的声音:“你们……不要再逼我杀人了……”
倅长中士是参加过灭齐战争的老兵了,死人已是见惯不惊的事,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下属被活生生地烧死,这还是第一次。他的眼睛红了,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用烟熏,给老子熏死他!!!”
附近几棵如塔般耸立的柏树被砍倒了,大量的柏树枝在盾牌的掩护下堆砌到了洞口前。随后十几支巨大的火把被点燃了,倅长中士在火光中露出狞笑,亲手拿起一支火把,朝洞口前柏树枝堆成的小山走去。盾刀兵下士连忙拉住他,将一面盾牌递给他。倅长中士却满不在乎地将盾牌推开,已经几乎被柏树枝堆完全封住的洞口,不再可能从里面抛射出箭矢,他带头举着火把走上前去。其余拿着火把的士兵都还有些畏缩,有的还是拿了盾牌护身才跟着上前。
走到距离柏树枝堆还有丈余的距离,倅长中士才站定身形,洞口里果然毫无动静。中士挺胸叠肚地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手执火把的军卒,那不可一世的大无畏气概让很多虎贲率小兵折服。中士大为得意,清了清嗓子,提了口气对洞口大声喝道:“自作孽,不可活!俺一来就劝你……”
他的话还没喊完,就见柏树枝堆成的小山突然无声无息地炸开了,枝叶向四处崩散。倏忽间,一个灰影已从翻飞的柏树枝中掠到了倅长中士面前,中士反应还算迅速,已抛开火把回手拔剑,但他的剑仅仅出鞘三寸就已失去知觉。待翻飞的柏树枝落定,倅长中士已不见了踪影。连站在中士身后不远的几个拿着火把的士兵也没看清方才电光火石的一幕,脑海里只留下了一个面部闪着银光鬼影。